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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界】赌城惨剧之后:拥枪权“保卫”的是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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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界】赌城惨剧之后:拥枪权“保卫”的是谁的自由?

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和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和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当地时间10月1日晚,拉斯维加斯发生了美国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枪击案,这场针对露天乡村音乐节观众的袭击共造成58人死亡,400余人受伤。近年来,美国枪击案的发生频率和死亡人数都呈上升态势,政界和民间对于控枪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但在两党的拉锯和全美步枪协会的强势干预下,一直没有形成任何实质性的措施。支持拥枪的一方动辄搬出《宪法第二修正案》作为挡箭牌,然而很多历史研究都显示,第二修正案赋予人民拥有枪支的权利,并未为了支持他们武力反抗政府,相反,它旨在通过配备武器的民兵维护政府通知、镇压起义的民众。美国宪法在枪支议题上的立场,就好像它在黑奴、妇女参政权等议题上的态度一样,无法超越当时的时代限制。

10月5日,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获奖者是62岁的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评委会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强大的情感力量,揭示了我们与世界虚幻的连接感之下的深渊”。石黑一雄的获奖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他长期在赔率榜的第五六十位徘徊,从来不是媒体追捧的诺奖热门,另外他相对年轻,小说的主题也与现实政治距离较远;情理之中则是因为,作为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石黑一雄在文学上的成就早就得到了业内的公认,他的成名作《长日留痕》曾获得布克奖,其他作品也在叙事技巧和思想深度上不断取得突破。有评论认为,石黑一雄的获奖意味着“普世性”相对于“话题性”的胜利,他的作品将我们从所处的时代抽离出去,他关注的是人类一贯如何生活。

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是“拥枪派”金身不坏的挡箭牌吗?

当地时间10月1日晚十点,美国拉斯维加斯一场露天音乐节上发生重大枪击案,目前已造成59人死亡,500余人受伤,成为美国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单起枪击事件,也是“911”后美国最大规模平民伤亡事件。袭击者为64岁白人男子Stephen Paddock,他在距音乐会现场几百米的Mandalay Bay酒店32层房间内使用改装后的步枪向地面连续射击长达十分钟。随后警察在酒店房间发现了十几支枪和几百发子弹,这种针对平民的独狼式袭击再次引发了美国关于控枪问题的争论。

枪击案现场

美国德州农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候选人卞中佩在一篇评论中认为,拥枪派在枪支管制问题上每每搬出《宪法第二修正案》作为挡箭牌,认为它白纸黑字地、无可争议地承认了美国人的拥枪权,事实上,这种看法不仅是对第二修正案本身的片面理解,也简化了此后两百多年围绕拥抢议题的争议与矛盾。

2008年,美国作家威廉·马丁(William Martin)在历史推理小说《失落的宪法》(The Lost Constitution)中构思了一段由《宪法第二修正案》第一稿出土而引发的政治悬疑故事。原来是《宪法第二修正案》第一稿在完成后不久便被盗,下落不明,导致传世的第二修正案中只留下语意不详的文本。出土的草稿显示,制宪群英指出第二修正案的目的是进行严格的枪支管制,于是导致了民主、共和两党各路政治人物的激烈争夺,而草稿本身的收藏拍卖价值,也引发了黑白两道的相互厮杀。虽然历史推理小说是对历史的“超展开”,加入了许多戏剧化的情节,但《失落的宪法》中所描述的《宪法第二修正案》加强枪支管制的初衷,却并非完全来自虚构。

新的历史研究显示,制宪精英们虽然表面支持民众用枪,但《宪法第二修正案》的真正目的,是要增强政府镇压拥枪民众起义的能力。1776年美国成功独立,但独立战争耗用的军事开支及战后重建所需的经费,只能以加税的方式摊派到民众身上,各地由抗税引发的暴动不断。1786年,麻省爆发了著名的“谢司起义”(Shays’ Rebellion),没有庞大常备军的联邦及州政府无力镇压,麻省几乎陷于瘫痪,最后靠着州长自筹军费招募民兵才勉强维持秩序。

音乐节现场一片狼藉

“谢司起义”给美国政治精英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从联邦到州政府的失能促使美国于1787年召开的制宪会议。从制宪会议到1791年的《权利法案》,关于拥抢条款争议的中心一直是,在反联邦主义者坚决反对美国设立庞大常备军的情况下,如何建立一套有效应对内忧外患的机制。经过反复博弈,联邦派与反联邦派于1791年将民兵制作为妥协方案,赋予民众拥枪权,藏武力于民间,也就是说,《宪法第二修正案》在订立之初是以集体权利的概念,将“管理良好”(well-regulated)的民兵作为维护稳定的必要手段。

当然,什么人可以被认定为“管理良好的民兵”,最终解释权归政治精英所有,因此,将黑人、印第安人排除在“管理良好的民兵”之外,剥夺他们的拥枪权,也始终是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的执行范畴。南北战争前,黑人不被允许拥有枪支,南北战争后,许多曾参加北军的黑人也开始买枪、用枪,一些州政府在白人政治团体的推动下,开始对黑人实施枪支管制。1967年,30名黑豹党(一个主张暴力抗争的黑人团体)成员扛着步枪到加州州议会门前抗议,引用《宪法第二修正案》强调黑人的拥枪权。但一直致力于推动拥抢的“全美步枪协会”(NRA)并没有站出来支持黑人拥抢,反而支持加州州议会立即通过了限制在公众场合秀出荷弹武器的《马尔福德法案》(Mulford Act)。

幸存者互相拥抱安慰

通过回顾这段历史,作者指出,靠“托古”来支持拥抢是站不住脚的,制宪精英们并没有支持民众反抗政府的伟大情操,《宪法第二修正案》的原意,是要靠民兵来镇压拥抢起义的民众。美国宪法在枪支议题上的立场,就好像黑奴、妇女参政权等议题一样,无法超越当时的时代限制。

而第二修正案的执行,也从来没有遵守过普世价值,持枪权的差别待遇始终存在,而曾经被宪法和政府压迫的民众,无论是黑人还是妇女,争取权利的过程,也不一定要靠枪杆子。在作者看来,美国宪法规定的拥枪权与民众武力反抗政府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纯粹,法律在赋予民众拥枪权的同时,也在一直赋予美国政府及其优势群体更大的权力,将围绕用枪议题两百多年的复杂斗争简单化,也是让枪支管制至今无解的原因之一。

石黑一雄获诺贝尔文学奖:普世性相对于话题性的胜利

201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于北京时间10月5日下午七点揭晓,获奖者是62岁的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评委会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强大的情感力量,揭示了我们与世界虚幻的连接感之下的深渊”。与英国文学“移民三杰”的另外两位——奈保尔和拉什迪相比,石黑一雄的小说较少涉及移民身份认同,记忆与遗忘、幻想与现实是他的作品反复探讨的主题。

石黑一雄

《三联生活周刊》的评论认为,石黑一雄的多部小说探讨的都是关于记忆的主题,但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在谈到1989年出版的《长日留痕》时,石黑一雄表示,人最终面对自己最黑暗的记忆是一件好事,在小说最后,叙事者接受了他一直压抑或者选择去错误记忆的东西。而在《别让我走》中,主人公凯西则认为,记忆是一个人的全部,没有记忆的人就是没有身份的人:“即使你最珍贵的记忆也会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但我不会跟它一起消退,我最珍视的记忆,我从未看见他们消退。”

《长日留痕》
石黑一雄 著  冒国安 译
译林出版社  2011年12月

而在他的新作《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开始在国家层面思考记忆问题,他说,“国家和社群是非常脆弱的事物,它们会解体,它们陷入内战,它们会陷入绝对的混乱。我能理解,有人说最好赞同去遗忘。”

在《被掩埋的巨人》中,一篇诡异的“遗忘之雾”笼罩着英格兰的山谷,吞噬着村民们的记忆。一对年迈的夫妇想要赶在记忆完全丧失之前找到此刻仍依稀停留在脑海中的儿子,于是匆匆踏上了一段艰辛的旅程。石黑一雄用雾来比喻记忆的遮蔽,“我们的记忆受到媒体、流行娱乐、历史教科书、博物馆的控制。学校教科室人们努力去控制社会记忆的典型例子。在日本这个问题经常被提起,日本的教科书中只字不提二战期间在东南亚的暴行。我写的是一种遗忘之雾降临在一片土地上,你可以说这样做是出于一种好的愿望,为了阻止复仇的循环。有时只有强制失忆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被掩埋的巨人》
石黑一雄 著  周小进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6年1月

文学评论家John Mullan给《卫报》撰写的评论中则认为,瑞典学院在诺贝尔文学奖的人选上曾做出过一些值得怀疑的或者像去年那样为了博取眼球的决定,但今年,它无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尽管石黑一雄是一位相对年轻的获奖者,尽管他可能并不是文学爱好者的最爱,也不曾遭到媒体的热捧,但在文学领域,他的获奖是实至名归的,也释放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诺贝尔文学奖应该褒奖普世性而不是话题性,应该授予那些关于我们一贯如何生活的文学,而不是那些关于我们今天如何生活的文学。石黑一雄的小说避开了当代的潮流和社会热点话题,它们以一种勇敢的,同时可能令人困惑的方式,将我们抽象出我们所处的时代。

小说《别让我走》的故事设定在1990年代英国海滨小镇的一所寄宿学校中,主人公却是关于一群为了捐献器官而被“制造”出来的克隆人,小说中的英国既本土又陌生,似幻似真。同样,《长日留痕》的主人公——一个乡村别墅的男管家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英国形象,曾出现在成百上千部英国小说和电影中,然而,在丰富扎实的历史细节铺陈下,这却是一部关于人类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欺骗的作品,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别让我走》
石黑一雄 著  朱去疾 译
译林出版社  2011年12月

同时,在这两部以第一人称叙事的作品中,叙事者的表达能力都是有限的。《别让我走》的主人公凯西无法避免口语的啰嗦和俗套,语言的障碍暗示了她认知的障碍,她并不掌握可以反叛她残酷命运的话语。而《长日留痕》的男主角史蒂文斯则在他自以为重要的委婉表达和呆板的双重否定中难以自拔,这种语言习惯背后是他长期的自我欺骗和错误的记忆。在这两部小说中,石黑一雄让我们看到了日常语言如何欺骗它的使用者,他故意与教我们如何“写得更好”的金科玉律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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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和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拉斯维加斯枪击案和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当地时间10月1日晚,拉斯维加斯发生了美国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枪击案,这场针对露天乡村音乐节观众的袭击共造成58人死亡,400余人受伤。近年来,美国枪击案的发生频率和死亡人数都呈上升态势,政界和民间对于控枪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但在两党的拉锯和全美步枪协会的强势干预下,一直没有形成任何实质性的措施。支持拥枪的一方动辄搬出《宪法第二修正案》作为挡箭牌,然而很多历史研究都显示,第二修正案赋予人民拥有枪支的权利,并未为了支持他们武力反抗政府,相反,它旨在通过配备武器的民兵维护政府通知、镇压起义的民众。美国宪法在枪支议题上的立场,就好像它在黑奴、妇女参政权等议题上的态度一样,无法超越当时的时代限制。

10月5日,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获奖者是62岁的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评委会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强大的情感力量,揭示了我们与世界虚幻的连接感之下的深渊”。石黑一雄的获奖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他长期在赔率榜的第五六十位徘徊,从来不是媒体追捧的诺奖热门,另外他相对年轻,小说的主题也与现实政治距离较远;情理之中则是因为,作为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石黑一雄在文学上的成就早就得到了业内的公认,他的成名作《长日留痕》曾获得布克奖,其他作品也在叙事技巧和思想深度上不断取得突破。有评论认为,石黑一雄的获奖意味着“普世性”相对于“话题性”的胜利,他的作品将我们从所处的时代抽离出去,他关注的是人类一贯如何生活。

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是“拥枪派”金身不坏的挡箭牌吗?

当地时间10月1日晚十点,美国拉斯维加斯一场露天音乐节上发生重大枪击案,目前已造成59人死亡,500余人受伤,成为美国历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单起枪击事件,也是“911”后美国最大规模平民伤亡事件。袭击者为64岁白人男子Stephen Paddock,他在距音乐会现场几百米的Mandalay Bay酒店32层房间内使用改装后的步枪向地面连续射击长达十分钟。随后警察在酒店房间发现了十几支枪和几百发子弹,这种针对平民的独狼式袭击再次引发了美国关于控枪问题的争论。

枪击案现场

美国德州农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候选人卞中佩在一篇评论中认为,拥枪派在枪支管制问题上每每搬出《宪法第二修正案》作为挡箭牌,认为它白纸黑字地、无可争议地承认了美国人的拥枪权,事实上,这种看法不仅是对第二修正案本身的片面理解,也简化了此后两百多年围绕拥抢议题的争议与矛盾。

2008年,美国作家威廉·马丁(William Martin)在历史推理小说《失落的宪法》(The Lost Constitution)中构思了一段由《宪法第二修正案》第一稿出土而引发的政治悬疑故事。原来是《宪法第二修正案》第一稿在完成后不久便被盗,下落不明,导致传世的第二修正案中只留下语意不详的文本。出土的草稿显示,制宪群英指出第二修正案的目的是进行严格的枪支管制,于是导致了民主、共和两党各路政治人物的激烈争夺,而草稿本身的收藏拍卖价值,也引发了黑白两道的相互厮杀。虽然历史推理小说是对历史的“超展开”,加入了许多戏剧化的情节,但《失落的宪法》中所描述的《宪法第二修正案》加强枪支管制的初衷,却并非完全来自虚构。

新的历史研究显示,制宪精英们虽然表面支持民众用枪,但《宪法第二修正案》的真正目的,是要增强政府镇压拥枪民众起义的能力。1776年美国成功独立,但独立战争耗用的军事开支及战后重建所需的经费,只能以加税的方式摊派到民众身上,各地由抗税引发的暴动不断。1786年,麻省爆发了著名的“谢司起义”(Shays’ Rebellion),没有庞大常备军的联邦及州政府无力镇压,麻省几乎陷于瘫痪,最后靠着州长自筹军费招募民兵才勉强维持秩序。

音乐节现场一片狼藉

“谢司起义”给美国政治精英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从联邦到州政府的失能促使美国于1787年召开的制宪会议。从制宪会议到1791年的《权利法案》,关于拥抢条款争议的中心一直是,在反联邦主义者坚决反对美国设立庞大常备军的情况下,如何建立一套有效应对内忧外患的机制。经过反复博弈,联邦派与反联邦派于1791年将民兵制作为妥协方案,赋予民众拥枪权,藏武力于民间,也就是说,《宪法第二修正案》在订立之初是以集体权利的概念,将“管理良好”(well-regulated)的民兵作为维护稳定的必要手段。

当然,什么人可以被认定为“管理良好的民兵”,最终解释权归政治精英所有,因此,将黑人、印第安人排除在“管理良好的民兵”之外,剥夺他们的拥枪权,也始终是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的执行范畴。南北战争前,黑人不被允许拥有枪支,南北战争后,许多曾参加北军的黑人也开始买枪、用枪,一些州政府在白人政治团体的推动下,开始对黑人实施枪支管制。1967年,30名黑豹党(一个主张暴力抗争的黑人团体)成员扛着步枪到加州州议会门前抗议,引用《宪法第二修正案》强调黑人的拥枪权。但一直致力于推动拥抢的“全美步枪协会”(NRA)并没有站出来支持黑人拥抢,反而支持加州州议会立即通过了限制在公众场合秀出荷弹武器的《马尔福德法案》(Mulford Act)。

幸存者互相拥抱安慰

通过回顾这段历史,作者指出,靠“托古”来支持拥抢是站不住脚的,制宪精英们并没有支持民众反抗政府的伟大情操,《宪法第二修正案》的原意,是要靠民兵来镇压拥抢起义的民众。美国宪法在枪支议题上的立场,就好像黑奴、妇女参政权等议题一样,无法超越当时的时代限制。

而第二修正案的执行,也从来没有遵守过普世价值,持枪权的差别待遇始终存在,而曾经被宪法和政府压迫的民众,无论是黑人还是妇女,争取权利的过程,也不一定要靠枪杆子。在作者看来,美国宪法规定的拥枪权与民众武力反抗政府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纯粹,法律在赋予民众拥枪权的同时,也在一直赋予美国政府及其优势群体更大的权力,将围绕用枪议题两百多年的复杂斗争简单化,也是让枪支管制至今无解的原因之一。

石黑一雄获诺贝尔文学奖:普世性相对于话题性的胜利

201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于北京时间10月5日下午七点揭晓,获奖者是62岁的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评委会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强大的情感力量,揭示了我们与世界虚幻的连接感之下的深渊”。与英国文学“移民三杰”的另外两位——奈保尔和拉什迪相比,石黑一雄的小说较少涉及移民身份认同,记忆与遗忘、幻想与现实是他的作品反复探讨的主题。

石黑一雄

《三联生活周刊》的评论认为,石黑一雄的多部小说探讨的都是关于记忆的主题,但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在谈到1989年出版的《长日留痕》时,石黑一雄表示,人最终面对自己最黑暗的记忆是一件好事,在小说最后,叙事者接受了他一直压抑或者选择去错误记忆的东西。而在《别让我走》中,主人公凯西则认为,记忆是一个人的全部,没有记忆的人就是没有身份的人:“即使你最珍贵的记忆也会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但我不会跟它一起消退,我最珍视的记忆,我从未看见他们消退。”

《长日留痕》
石黑一雄 著  冒国安 译
译林出版社  2011年12月

而在他的新作《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开始在国家层面思考记忆问题,他说,“国家和社群是非常脆弱的事物,它们会解体,它们陷入内战,它们会陷入绝对的混乱。我能理解,有人说最好赞同去遗忘。”

在《被掩埋的巨人》中,一篇诡异的“遗忘之雾”笼罩着英格兰的山谷,吞噬着村民们的记忆。一对年迈的夫妇想要赶在记忆完全丧失之前找到此刻仍依稀停留在脑海中的儿子,于是匆匆踏上了一段艰辛的旅程。石黑一雄用雾来比喻记忆的遮蔽,“我们的记忆受到媒体、流行娱乐、历史教科书、博物馆的控制。学校教科室人们努力去控制社会记忆的典型例子。在日本这个问题经常被提起,日本的教科书中只字不提二战期间在东南亚的暴行。我写的是一种遗忘之雾降临在一片土地上,你可以说这样做是出于一种好的愿望,为了阻止复仇的循环。有时只有强制失忆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被掩埋的巨人》
石黑一雄 著  周小进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6年1月

文学评论家John Mullan给《卫报》撰写的评论中则认为,瑞典学院在诺贝尔文学奖的人选上曾做出过一些值得怀疑的或者像去年那样为了博取眼球的决定,但今年,它无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尽管石黑一雄是一位相对年轻的获奖者,尽管他可能并不是文学爱好者的最爱,也不曾遭到媒体的热捧,但在文学领域,他的获奖是实至名归的,也释放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诺贝尔文学奖应该褒奖普世性而不是话题性,应该授予那些关于我们一贯如何生活的文学,而不是那些关于我们今天如何生活的文学。石黑一雄的小说避开了当代的潮流和社会热点话题,它们以一种勇敢的,同时可能令人困惑的方式,将我们抽象出我们所处的时代。

小说《别让我走》的故事设定在1990年代英国海滨小镇的一所寄宿学校中,主人公却是关于一群为了捐献器官而被“制造”出来的克隆人,小说中的英国既本土又陌生,似幻似真。同样,《长日留痕》的主人公——一个乡村别墅的男管家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英国形象,曾出现在成百上千部英国小说和电影中,然而,在丰富扎实的历史细节铺陈下,这却是一部关于人类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欺骗的作品,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别让我走》
石黑一雄 著  朱去疾 译
译林出版社  2011年12月

同时,在这两部以第一人称叙事的作品中,叙事者的表达能力都是有限的。《别让我走》的主人公凯西无法避免口语的啰嗦和俗套,语言的障碍暗示了她认知的障碍,她并不掌握可以反叛她残酷命运的话语。而《长日留痕》的男主角史蒂文斯则在他自以为重要的委婉表达和呆板的双重否定中难以自拔,这种语言习惯背后是他长期的自我欺骗和错误的记忆。在这两部小说中,石黑一雄让我们看到了日常语言如何欺骗它的使用者,他故意与教我们如何“写得更好”的金科玉律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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