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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S专家: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最关键时期 人虎冲突问题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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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S专家: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最关键时期 人虎冲突问题突出

WCS东北虎保护专家戴尔·麦奎尔称,在未来一百年里,威胁老虎生存的最大挑战就是亚洲地区使用虎制品用于药用的市场需求。

WCS供图。

在老虎保护领域中,戴尔·麦奎尔可谓名声在外,他人生中有将近25年时间在研究、保护东北虎,1998年曾在中国开展首次东北虎调查。10月23日,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俄罗斯项目主任、东北虎保护专家戴尔·麦奎尔来到了上海,在第二届上海国际自然保护周上分享了东北亚地区东北虎保护的经验。当天,界面新闻就东北虎保护议题对其进行了专访。

戴尔指出,除了东北虎,目前中国野生老虎几乎灭绝。要拯救中国的老虎,最后的希望在于吉林和黑龙江两省。从种群数量上来讲,中国东北虎保护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期,如果再不保护就将灭绝。也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为实现东北虎豹种群的回归和繁衍,吉林省已将东北虎、豹保护纳入省“十三五”规划,研究制定了为期10年的《吉林省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重大生态保护工程规划》。“这给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号,说明中国政府要全力保护老虎,所以我们认为目前是保护老虎的最好的一个时机。”在他看来,中国东北虎保护将非常有希望。

按照以上规划,2016年至2020年,吉林珲春周边区域将建成面积约8000平方公里的虎豹定居区,预计承载可繁殖雌性东北虎30多只、雌性东北豹50多只。到2025年,将在长白山区形成面积逾2万平方公里的虎豹分布区。

市场需求是导致中国老虎濒危的一个特殊原因

界面新闻:东北虎目前有何分布特点?有多少数量?

戴尔:2015年俄罗斯做了一次官方调查,东北虎数量是504头,但可能数据有一点点夸张。WCS2013年在中国发现24头野生东北虎,但这个数量也不精确,因为东北虎总是在中俄边界来回穿越。

老虎经常活跃于中俄两国境内和边界地区。在中国,东北虎主要集中在黑龙江以及吉林省,这两个省也是比较适合老虎栖息的地方。东北虎恐怕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雪地生存的亚种,非常独特。但是在世界范围内,东北虎主要分布在俄罗斯,极少数老虎通过中俄边界进入中国境内。

界面新闻:目前中国的老虎有哪些种类、数量如何?

戴尔:中国老虎是主要分布在吉林珲春以及黑龙江地区,但是老虎流动性很大,这两个地方同时也是拯救中国东北虎的圣地。目前中国老虎其他种类基本上没有了,圈养华南虎现在是有的,主要是在动物园,野生华南虎多年没有发现。目前WCS也在计划做繁育和野化放归,目前现在正在非洲进行试验,还没有结论。

界面新闻:在世界范围内,老虎濒危的主要原因有哪些?

戴尔:过去一百年时间,实际上我们损失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几的老虎。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转折点--要么数量增加,要么走向灭绝。我们需要清楚的知道为什么老虎的数量面临下降趋势。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非法盗猎,另外一个就是老虎猎物的减少。老虎主要是吃鹿、猪等有蹄类动物,这一类动物在森林中被杀死或灭绝的话,老虎就失去了食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虎栖息地的减少,由于人类的活动的增加,它们的栖息地不断地被夺取和缩小。

界面新闻:中国东北虎濒危的原因是否存在特殊性?WCS从1998年开始开展东北虎保护工作,至今18年,中国东北虎面临的威胁有何变化?

戴尔:中国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同样也面临着偷猎者、老虎食物减少、栖息地消失等问题。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唯一一个导致老虎濒危的特殊原因就是市场需求的问题,中国有很多人认为虎制品对人有好处,用老虎的骨头、器官、皮肤做中药材。中国的这些市场需求导致了对于老虎数量的下降甚至灭绝。只有中国以及周边例如日本、泰国、老挝这些国家有这种独特的市场需求,在未来一百年里,威胁老虎生存的最大挑战就是亚洲地区使用虎制品用于药用的市场需求。

从1998年至今,中国东北虎面临的基本威胁是一样的,但是威胁程度不一样。现在人口增多,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增加,人们对于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些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对于虎产品的需求会增多。

界面新闻:有没有一些地方虽然也采取了保护措施,但是仍然不能避免东北虎数量的降低?原因是什么?

戴尔:在大多数地区政府都采取有效措施,我目前看到的基本上数量都在稳定增长,只不过增长速度非常缓慢。你大概需要大概十年以上的时间,而不是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数量的增长。但数量减少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老虎保护工作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更多的时间才能看到成效。俄罗斯政府在1947年开始保护老虎工作,直到1985年才达到了较高的数量,恢复时间长达近40年。老虎保护需要政府长期的保护工作,才能看到这样喜人的局面。

政府是保护东北虎的主要力量 关键是保护生态

界面新闻:目前中国东北虎的保护力量有哪些?

戴尔:东北虎保护力量主要分为三块,政府部门、保护机构、科研机构。政府部门从政策和行动上了做了很多保护工作,比如保护区的建设、栖息地的恢复、清套、反盗猎等。以前有猎杀老虎的现象,现在很少。反盗猎主要指反对猎取野猪、鹿等老虎食物,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

国际组织在保护方法、技术方面会有一定领先性,所以我们会跟政府合作,为他们提供课程、方法,进行培训。当然,我们也会参与他们巡护的过程,发现问题,给他们提供建议来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研究机构、保护机构会对老虎的种类、族群进行一些生态学的研究,根据老虎的习性,做一些针对性的保护方法,把这些提交给政府部门,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策。所有人都有责任和义务把老虎的相关信息和面临的问题提供给政府,让政府来做出正确决策。

界面新闻:大部分野生东北虎生存于俄罗斯境内,俄罗斯的东北虎保护可以提供哪些有效经验?他们是如何保护的?

戴尔:首先就是抑制偷猎行为,不仅仅是抑制偷猎老虎,还要抑制偷猎老虎的食物,比如野猪、鹿等这些有蹄类动物。虽然俄罗斯有很严格的法律,但是当地的偷猎次数还是超出了法律规定次数。

在中国打猎是非法的,但是有些人会设置猎套,所以控制放置猎套的行为是很重要的,相当于给老虎提供一个比较安全的生存环境。

界面新闻:我们主要有采取哪些措施来清理掉这些猎套,以及清理的数量大概是多少?

戴尔:2001年中国政府建立了珲春东北虎豹自然保护区,我们发现当地人放置很多很多的猎套用于捕鹿,这就导致了老虎数量的下降,因为它们缺少可以捕食的食物。而且这种猎套也会伤害到老虎,老虎在盛怒之下很可能会伤害到人类。因此,2002-2003年期间,政府启动了一个项目来取缔猎套,一共清除了两万套。随后我们可以看到,猎套数量的减少和老虎数量的增加呈现极强的相关性,珲春自然保护区从而有足够的、安全的、食物充足的森林区适合老虎生存。

界面新闻:除了设立自然保护区,俄罗斯还对东北虎还有哪些措施?

戴尔:有时会发现那些找不到母亲的幼虎,以前我们把这些小老虎送到野生动物园,现在则是把这些小老虎养一段时间放回大自然。

有一次,我们发现一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东北虎,虎尾受到重创,很可能要截肢,我们把她送到复原区。所谓复元区,该区域内没有人类威胁。对于野化放生,我们在养育老虎的同时教会它们怎么捕获所需要的猎物。当它们具备野外生存能力时,我们就会把它们放回野外。本来可以把它们放回到那些有老虎生存的地方,但是现在我们把老虎放回以前有老虎生存、但由于非法盗猎导致老虎灭绝的地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拓展东北虎的生存区域。

那个虎尾被截断的小老虎在放生地遇到了一只雄虎,最终它们相亲相爱就有了后代。我们在发现她之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进行人工养育,然后又把她送到了放生地,这个地方50年前曾有东北虎生存。今年8月,我们拍到了她和她的两只小老虎的照片,她也证明了她有能力在没有其他老虎的野外抚养其他两只小虎。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因此在俄罗斯,东北虎正在逐渐返回它们曾经灭绝的地区。

界面:中国是否也在对东北虎进行人工繁育和野化放归?

戴尔:在中国没有做老虎的野化放归,但有人工养殖。然而,中国东北虎的人工养殖目的不是为了野化放归,而是为了制作虎骨酒等传统医药产品。

在中国进行野化放归现在是我们努力的一个目标和方向,我们已经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中国的东北虎基因都是纯种的,对于任何一个种群来说,最重要的是种群生物基因的广泛性和多样性足以保持它们应对环境变化的灵活性。从基因上来讲,野生东北虎的基因并不是那么丰富。我们现在也在研究,是否存在基因异常的情况从而影响东北虎的繁殖和生存,目前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圈养东北虎的基因丰富性要高于野生东北虎,将人工养育的东北虎放归野生也是扩展基因丰富性的一种方式,但是也要确保放生回去的东北虎也是纯种的东北虎。

界面新闻:WCS对于中国东北虎的保护采取做了哪些工作?这些工作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

戴尔:其实是很简单的工作,要保护老虎,其实只要把老虎的生存环境保护好,比如它需要的食物、森林栖息地、人类干扰的减少,做好了这些老虎就会自然进来,在这里繁衍生息,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建立老虎所需要的栖息地,让老虎来到中国,在中国定居。当老虎定居中国,如果有充足的鹿、野猪等食物的话,也会大大降低老虎攻击人类的可能性。

界面新闻:监测东北虎数量是一种常用的研究方法,WCS是如何进行的?

戴尔:首先我们要保证老虎生存的源头地区,在一些自然保护区可以发现老虎的踪迹。虽然这些保护点的保护措施和工作不是很完善,但是对于老虎来讲,足以安全的休养生息、繁殖后代。随着后代的迁移,老虎种群可以慢慢扩展。

尽管已经成立了东北虎自然保护区,但是依然有非法捕猎的行为,所以东北虎在保护区里并不是完全安全。因此我们会与自然保护区的负责人进行沟通,促进责任主管人加强执法,保证老虎生存环境的安全。我们与数个组织一起制定了专项执法合作,来增强该地区执法。

同时,我们在保护区布置了一个精密的监测体系,来观察养护员以及巡护员的工作情况。2011年我们做了一次调研,发现很多巡护员的巡护工作并没有完全覆盖到东北虎出没的范围,所以我们提出了建议,改善了监测系统,扩大巡护工作范围。同时我们可以通过监测点发现那些非法盗猎的地区,加强该地区的巡护。

通过我们的红外相机监测、执法的加强,中国东北虎的数量在回升。

界面新闻:监测一般是在什么季节?

戴尔:对东北虎的监测主要集中在冬季,因为在冬季比较容易跟踪老虎的踪迹。保护工作分很多块,一个是跟政府的合作,还有一个是跟社区的合作,来分析研究人虎冲突的各种情况,总结结果,寻找一些解决途径,做一些前期的示范,将经验和结果提交给政府。还有一块是公众教育和宣传。冬天是我们做野外工作的主要时间。

界面新闻:WCS目前是否有比较先进的追踪老虎的技术?

戴尔:为了了解老虎如何生存,我们做了很多相关研究。俄罗斯生物学家们所做的研究就是在冬天里追踪老虎的踪迹,躲在树沟里观察它们的行为,这种追踪野生动物的原野考察现在依然在使用。

在1992年,为了在全球范围内搜集老虎的信息,俄罗斯和和美国的研究者联合进行一个新项目,他们在老虎的脖子上戴上一个项圈,通过雷达的方式追踪老虎的行踪。首先要给老虎注射镇定剂,让它们安静下来,再戴上项圈。

同时,来自于WCS的专家也在俄罗斯和印度做相机监测项目,就是把相机放到森林里面拍摄老虎的照片。就好像好像每个人都有特定的指纹一样,我们识别老虎也可以通过它们不同的毛发和步态来区分,通过这种拍摄照片的方式我们可以识别该地区内的所有老虎并进行记录,进而计算出有多少只老虎。以上这些研究结果最终用于支持我们在保护老虎的具体措施上进行相应改善。

人虎冲突是中国东北虎保护面临的突出问题

界面新闻:社区也是保护东北虎的重要力量之一,WCS在中国东北的社区工作是如何与保护结合的?如何推动、激励当地社区保护东北虎?

戴尔:其实老虎是对人类是没有威胁的,老虎看到人会逃跑,应该是老虎怕人,而不是人怕老虎。只有极少可能性会有人虎冲突,比如说饥饿的、受伤的、不完全成熟的或者没有完全捕食能力的老虎可能会和人类发生冲突。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有一个快速反应、紧急救援的团队来处理这些紧急情况,这个团队是保护区和当地社区、政府部门一起合作成立的团队。WCS会为各国东北虎保护的紧急救援团队提供培训,教给他们如何应对不同情况下的人虎冲突,学会特定的应急技能。中国大概会在今年年底启动这个培训项目,主要集中在东北。

另外,在珲春有老虎杀牛的事件,这个问题很糟糕。俄罗斯500多只东北虎杀死的牛的总量还不到珲春10多只老虎杀死的数量。因为在夏天的时候,珲春的农户经常把牛放出去,让它们到森林里面去觅食,这时东北虎就会把它们当做猎物杀死吃掉。俄罗斯非常注意这一点,每到晚上就把牛赶回家。在珲春,虽然政府对东北虎肇事有所补偿,但更应该规范当地农户对家畜的看护管理。

界面新闻:在非自然保护区也有人虎冲突,如何解决呢?

戴尔:只要人与虎并存的地方就有人虎冲突。非保护区也就是老虎和人类共同生活,所以也需要采取保护措施。居住在这些区域的大多数是猎户,注册的猎户大概有60000名。虽然猎人不被允许猎杀老虎,但是他们会去猎杀野鹿、野猪,可这些同时也是老虎的食物,这就导致了猎人与老虎的冲突,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事实上,既然猎户和东北虎都希望获得野猪和鹿,为何不使有蹄类动物数量增加,使两者都受益呢?所以我们就与当地的猎人合作,来为当地的野鹿、野猪提供更多的食物,促进有蹄类动物的增长。

当然也有糟糕的时候,就是当地人伤害和猎杀老虎。曾经有迹象表明老虎在深夜里去了人居住的区域,可以想象大家知道深夜里有老虎来了肯定夜不能寐,所以我们需要采取措施缓解人们对老虎的担忧。因此我们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紧急救援队伍,他们知道怎么去捕捉老虎,这样本地人就会觉得他们得到了政府的关心,也得到了更好的解决方式,对于人和东北虎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如果出现了老虎被偷猎者抓住或套住的状态,我们会有队伍帮助受困的老虎重返家园。

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历史性时期

界面新闻:如何评价目前中国东北虎保护现状?

戴尔:目前,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历史性时期,因为中国政府第二次将一个物种的保护列入了规划当中(第一次是大熊猫),说明中央政府对于东北虎的保护和恢复是极度重视的。目前政府部门正在制定一系列保护规划、国家战略。中国东北虎保护现在的阶段类似于俄罗斯上世纪40年代的时期,从种群的数量上来讲,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期,如果再不保护就会灭绝。也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中国政府给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号,说明中国政府要全力保护东北虎,所以我们认为目前是中国保护老虎的一个最好时机。因为很多活动必须要由政府来主导,毕竟民间的力量是比较有限的。在我看来,中国东北虎保护是非常有希望的。

界面新闻:未来WCS对中国东北虎保护的策略是什么?

戴尔:首先,东北地区是东北虎恢复的最佳区域,现在也是东北虎保护的最佳时机。第二,WCS将全力支持政府采取行动来保护和恢复东北虎的数量。在吉林和黑龙江存在人为干扰较少的森林区域,目前这些地方要做的就是东北虎食物链的恢复。

界面新闻:现在食物链的恢复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戴尔:相关信息非常少,需要做一些相关的研究。大部分地区的东北虎食物链恢复情况都不太好,还需要后续的努力。

界面新闻:您个人为何关注老虎保护?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野生动物保护行列?

戴尔:硕士毕业后,我在尼泊尔奇特旺国家公园的史密森尼老虎生态学项目工作了一年。因为这个机会,我第一次到亚洲地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野生生物保护,以前可能想象过保护老虎的工作是怎么样的,但是直到那次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几年之后,俄罗斯有个老虎保护项目邀请我,由于我之前在尼泊尔有过老虎保护经验,也喜欢这个工作,所以我就过去了。我认为不是我选择了老虎,而是老虎选择了我,冥冥之中有一种引领,将我领入了这个领域里。

界面新闻: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故事?

戴尔:我记得第一次在俄罗斯看见老虎,我们在森林里面发现了老虎踪迹,跟随这个踪迹我们翻过了两座山,向导从丛林上跳下去,发现不远处有老虎躺在前方,我们就顺势趴下,距离老虎大概25米,很近很近,而且那是一只非常大的雄虎。那是一个神奇的时刻——我们属于外来侵略者,走入了老虎的家园。我在尼泊尔接触的老虎是生活在丛林中的,但是这次不一样,是在雪地里。我们有点紧张和害怕,老虎实际上也非常害怕,它看到了外来的陌生的生物,然后老虎就开始慢慢逃离我们跑走了。

界面新闻: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是什么?会在工作中感到疲惫或挫败吗?

戴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工作能够帮助和指导政府做出正确的决策并采取行动。1998年我在中国做东北虎调研,当时有中国和俄罗斯的同事跟我一起在中国边界做一些相关研究。就是那次调查发现中国东北虎的数量很少,只有3-4头。在这次调查之后,中国很快建立了东北虎自然保护区。也因为1998年的东北虎调查和之后自然保护区的成立,今天才有越来越多东北虎保护行动,所以这对我而言是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每天都有挫败感的时候(大笑),我们要改变人类的态度和观念以及推动政府的保护工作,这都是长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有时候很无力,有些事情很难做到,但是还是需要坚持和信念,如果很容易的话我们早就回家了(大笑)。

界面新闻:普通市民在东北虎保护上可以做什么?WCS如何让公众参与保护?

戴尔:首先我们要明确政府永远是最主要的保护力量。保护区的建设、栖息地的恢复、执法、巡护这些都是政府的主要工作。

其次,人类对于东北虎保护态度的转变非常重要。一只东北虎栖息的范围是非常大的,人类过多进入了东北虎栖息的范围,割裂了老虎的栖息地,将导致东北虎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很难穿越到更大的范围,这也是为什么要建一个大范围的东北虎自然保护区的原因。

此外,中国对于虎制品存在需求,我们一直在做公众宣传教育,希望借此机会改变人的消费态度和观念。这种虎骨酒根本没有很大的效果,其实是一种心理作用,在国外很少有这种虎制品。在公众宣传方面,首先要影响年轻的一代,通过改变他们的认知和消费观,进而影响老一辈人的态度和观念,有效减少虎骨酒等虎制品的市场需求。其实家人的说服力肯定是高于陌生人的说服力,年轻的一代能起到说服作用,而且这种说服力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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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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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S专家: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最关键时期 人虎冲突问题突出

WCS东北虎保护专家戴尔·麦奎尔称,在未来一百年里,威胁老虎生存的最大挑战就是亚洲地区使用虎制品用于药用的市场需求。

WCS供图。

在老虎保护领域中,戴尔·麦奎尔可谓名声在外,他人生中有将近25年时间在研究、保护东北虎,1998年曾在中国开展首次东北虎调查。10月23日,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俄罗斯项目主任、东北虎保护专家戴尔·麦奎尔来到了上海,在第二届上海国际自然保护周上分享了东北亚地区东北虎保护的经验。当天,界面新闻就东北虎保护议题对其进行了专访。

戴尔指出,除了东北虎,目前中国野生老虎几乎灭绝。要拯救中国的老虎,最后的希望在于吉林和黑龙江两省。从种群数量上来讲,中国东北虎保护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期,如果再不保护就将灭绝。也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为实现东北虎豹种群的回归和繁衍,吉林省已将东北虎、豹保护纳入省“十三五”规划,研究制定了为期10年的《吉林省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重大生态保护工程规划》。“这给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号,说明中国政府要全力保护老虎,所以我们认为目前是保护老虎的最好的一个时机。”在他看来,中国东北虎保护将非常有希望。

按照以上规划,2016年至2020年,吉林珲春周边区域将建成面积约8000平方公里的虎豹定居区,预计承载可繁殖雌性东北虎30多只、雌性东北豹50多只。到2025年,将在长白山区形成面积逾2万平方公里的虎豹分布区。

市场需求是导致中国老虎濒危的一个特殊原因

界面新闻:东北虎目前有何分布特点?有多少数量?

戴尔:2015年俄罗斯做了一次官方调查,东北虎数量是504头,但可能数据有一点点夸张。WCS2013年在中国发现24头野生东北虎,但这个数量也不精确,因为东北虎总是在中俄边界来回穿越。

老虎经常活跃于中俄两国境内和边界地区。在中国,东北虎主要集中在黑龙江以及吉林省,这两个省也是比较适合老虎栖息的地方。东北虎恐怕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雪地生存的亚种,非常独特。但是在世界范围内,东北虎主要分布在俄罗斯,极少数老虎通过中俄边界进入中国境内。

界面新闻:目前中国的老虎有哪些种类、数量如何?

戴尔:中国老虎是主要分布在吉林珲春以及黑龙江地区,但是老虎流动性很大,这两个地方同时也是拯救中国东北虎的圣地。目前中国老虎其他种类基本上没有了,圈养华南虎现在是有的,主要是在动物园,野生华南虎多年没有发现。目前WCS也在计划做繁育和野化放归,目前现在正在非洲进行试验,还没有结论。

界面新闻:在世界范围内,老虎濒危的主要原因有哪些?

戴尔:过去一百年时间,实际上我们损失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几的老虎。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转折点--要么数量增加,要么走向灭绝。我们需要清楚的知道为什么老虎的数量面临下降趋势。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非法盗猎,另外一个就是老虎猎物的减少。老虎主要是吃鹿、猪等有蹄类动物,这一类动物在森林中被杀死或灭绝的话,老虎就失去了食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虎栖息地的减少,由于人类的活动的增加,它们的栖息地不断地被夺取和缩小。

界面新闻:中国东北虎濒危的原因是否存在特殊性?WCS从1998年开始开展东北虎保护工作,至今18年,中国东北虎面临的威胁有何变化?

戴尔:中国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同样也面临着偷猎者、老虎食物减少、栖息地消失等问题。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唯一一个导致老虎濒危的特殊原因就是市场需求的问题,中国有很多人认为虎制品对人有好处,用老虎的骨头、器官、皮肤做中药材。中国的这些市场需求导致了对于老虎数量的下降甚至灭绝。只有中国以及周边例如日本、泰国、老挝这些国家有这种独特的市场需求,在未来一百年里,威胁老虎生存的最大挑战就是亚洲地区使用虎制品用于药用的市场需求。

从1998年至今,中国东北虎面临的基本威胁是一样的,但是威胁程度不一样。现在人口增多,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增加,人们对于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些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对于虎产品的需求会增多。

界面新闻:有没有一些地方虽然也采取了保护措施,但是仍然不能避免东北虎数量的降低?原因是什么?

戴尔:在大多数地区政府都采取有效措施,我目前看到的基本上数量都在稳定增长,只不过增长速度非常缓慢。你大概需要大概十年以上的时间,而不是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数量的增长。但数量减少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老虎保护工作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更多的时间才能看到成效。俄罗斯政府在1947年开始保护老虎工作,直到1985年才达到了较高的数量,恢复时间长达近40年。老虎保护需要政府长期的保护工作,才能看到这样喜人的局面。

政府是保护东北虎的主要力量 关键是保护生态

界面新闻:目前中国东北虎的保护力量有哪些?

戴尔:东北虎保护力量主要分为三块,政府部门、保护机构、科研机构。政府部门从政策和行动上了做了很多保护工作,比如保护区的建设、栖息地的恢复、清套、反盗猎等。以前有猎杀老虎的现象,现在很少。反盗猎主要指反对猎取野猪、鹿等老虎食物,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

国际组织在保护方法、技术方面会有一定领先性,所以我们会跟政府合作,为他们提供课程、方法,进行培训。当然,我们也会参与他们巡护的过程,发现问题,给他们提供建议来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

研究机构、保护机构会对老虎的种类、族群进行一些生态学的研究,根据老虎的习性,做一些针对性的保护方法,把这些提交给政府部门,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策。所有人都有责任和义务把老虎的相关信息和面临的问题提供给政府,让政府来做出正确决策。

界面新闻:大部分野生东北虎生存于俄罗斯境内,俄罗斯的东北虎保护可以提供哪些有效经验?他们是如何保护的?

戴尔:首先就是抑制偷猎行为,不仅仅是抑制偷猎老虎,还要抑制偷猎老虎的食物,比如野猪、鹿等这些有蹄类动物。虽然俄罗斯有很严格的法律,但是当地的偷猎次数还是超出了法律规定次数。

在中国打猎是非法的,但是有些人会设置猎套,所以控制放置猎套的行为是很重要的,相当于给老虎提供一个比较安全的生存环境。

界面新闻:我们主要有采取哪些措施来清理掉这些猎套,以及清理的数量大概是多少?

戴尔:2001年中国政府建立了珲春东北虎豹自然保护区,我们发现当地人放置很多很多的猎套用于捕鹿,这就导致了老虎数量的下降,因为它们缺少可以捕食的食物。而且这种猎套也会伤害到老虎,老虎在盛怒之下很可能会伤害到人类。因此,2002-2003年期间,政府启动了一个项目来取缔猎套,一共清除了两万套。随后我们可以看到,猎套数量的减少和老虎数量的增加呈现极强的相关性,珲春自然保护区从而有足够的、安全的、食物充足的森林区适合老虎生存。

界面新闻:除了设立自然保护区,俄罗斯还对东北虎还有哪些措施?

戴尔:有时会发现那些找不到母亲的幼虎,以前我们把这些小老虎送到野生动物园,现在则是把这些小老虎养一段时间放回大自然。

有一次,我们发现一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东北虎,虎尾受到重创,很可能要截肢,我们把她送到复原区。所谓复元区,该区域内没有人类威胁。对于野化放生,我们在养育老虎的同时教会它们怎么捕获所需要的猎物。当它们具备野外生存能力时,我们就会把它们放回野外。本来可以把它们放回到那些有老虎生存的地方,但是现在我们把老虎放回以前有老虎生存、但由于非法盗猎导致老虎灭绝的地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拓展东北虎的生存区域。

那个虎尾被截断的小老虎在放生地遇到了一只雄虎,最终它们相亲相爱就有了后代。我们在发现她之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进行人工养育,然后又把她送到了放生地,这个地方50年前曾有东北虎生存。今年8月,我们拍到了她和她的两只小老虎的照片,她也证明了她有能力在没有其他老虎的野外抚养其他两只小虎。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因此在俄罗斯,东北虎正在逐渐返回它们曾经灭绝的地区。

界面:中国是否也在对东北虎进行人工繁育和野化放归?

戴尔:在中国没有做老虎的野化放归,但有人工养殖。然而,中国东北虎的人工养殖目的不是为了野化放归,而是为了制作虎骨酒等传统医药产品。

在中国进行野化放归现在是我们努力的一个目标和方向,我们已经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中国的东北虎基因都是纯种的,对于任何一个种群来说,最重要的是种群生物基因的广泛性和多样性足以保持它们应对环境变化的灵活性。从基因上来讲,野生东北虎的基因并不是那么丰富。我们现在也在研究,是否存在基因异常的情况从而影响东北虎的繁殖和生存,目前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况。

圈养东北虎的基因丰富性要高于野生东北虎,将人工养育的东北虎放归野生也是扩展基因丰富性的一种方式,但是也要确保放生回去的东北虎也是纯种的东北虎。

界面新闻:WCS对于中国东北虎的保护采取做了哪些工作?这些工作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

戴尔:其实是很简单的工作,要保护老虎,其实只要把老虎的生存环境保护好,比如它需要的食物、森林栖息地、人类干扰的减少,做好了这些老虎就会自然进来,在这里繁衍生息,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建立老虎所需要的栖息地,让老虎来到中国,在中国定居。当老虎定居中国,如果有充足的鹿、野猪等食物的话,也会大大降低老虎攻击人类的可能性。

界面新闻:监测东北虎数量是一种常用的研究方法,WCS是如何进行的?

戴尔:首先我们要保证老虎生存的源头地区,在一些自然保护区可以发现老虎的踪迹。虽然这些保护点的保护措施和工作不是很完善,但是对于老虎来讲,足以安全的休养生息、繁殖后代。随着后代的迁移,老虎种群可以慢慢扩展。

尽管已经成立了东北虎自然保护区,但是依然有非法捕猎的行为,所以东北虎在保护区里并不是完全安全。因此我们会与自然保护区的负责人进行沟通,促进责任主管人加强执法,保证老虎生存环境的安全。我们与数个组织一起制定了专项执法合作,来增强该地区执法。

同时,我们在保护区布置了一个精密的监测体系,来观察养护员以及巡护员的工作情况。2011年我们做了一次调研,发现很多巡护员的巡护工作并没有完全覆盖到东北虎出没的范围,所以我们提出了建议,改善了监测系统,扩大巡护工作范围。同时我们可以通过监测点发现那些非法盗猎的地区,加强该地区的巡护。

通过我们的红外相机监测、执法的加强,中国东北虎的数量在回升。

界面新闻:监测一般是在什么季节?

戴尔:对东北虎的监测主要集中在冬季,因为在冬季比较容易跟踪老虎的踪迹。保护工作分很多块,一个是跟政府的合作,还有一个是跟社区的合作,来分析研究人虎冲突的各种情况,总结结果,寻找一些解决途径,做一些前期的示范,将经验和结果提交给政府。还有一块是公众教育和宣传。冬天是我们做野外工作的主要时间。

界面新闻:WCS目前是否有比较先进的追踪老虎的技术?

戴尔:为了了解老虎如何生存,我们做了很多相关研究。俄罗斯生物学家们所做的研究就是在冬天里追踪老虎的踪迹,躲在树沟里观察它们的行为,这种追踪野生动物的原野考察现在依然在使用。

在1992年,为了在全球范围内搜集老虎的信息,俄罗斯和和美国的研究者联合进行一个新项目,他们在老虎的脖子上戴上一个项圈,通过雷达的方式追踪老虎的行踪。首先要给老虎注射镇定剂,让它们安静下来,再戴上项圈。

同时,来自于WCS的专家也在俄罗斯和印度做相机监测项目,就是把相机放到森林里面拍摄老虎的照片。就好像好像每个人都有特定的指纹一样,我们识别老虎也可以通过它们不同的毛发和步态来区分,通过这种拍摄照片的方式我们可以识别该地区内的所有老虎并进行记录,进而计算出有多少只老虎。以上这些研究结果最终用于支持我们在保护老虎的具体措施上进行相应改善。

人虎冲突是中国东北虎保护面临的突出问题

界面新闻:社区也是保护东北虎的重要力量之一,WCS在中国东北的社区工作是如何与保护结合的?如何推动、激励当地社区保护东北虎?

戴尔:其实老虎是对人类是没有威胁的,老虎看到人会逃跑,应该是老虎怕人,而不是人怕老虎。只有极少可能性会有人虎冲突,比如说饥饿的、受伤的、不完全成熟的或者没有完全捕食能力的老虎可能会和人类发生冲突。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有一个快速反应、紧急救援的团队来处理这些紧急情况,这个团队是保护区和当地社区、政府部门一起合作成立的团队。WCS会为各国东北虎保护的紧急救援团队提供培训,教给他们如何应对不同情况下的人虎冲突,学会特定的应急技能。中国大概会在今年年底启动这个培训项目,主要集中在东北。

另外,在珲春有老虎杀牛的事件,这个问题很糟糕。俄罗斯500多只东北虎杀死的牛的总量还不到珲春10多只老虎杀死的数量。因为在夏天的时候,珲春的农户经常把牛放出去,让它们到森林里面去觅食,这时东北虎就会把它们当做猎物杀死吃掉。俄罗斯非常注意这一点,每到晚上就把牛赶回家。在珲春,虽然政府对东北虎肇事有所补偿,但更应该规范当地农户对家畜的看护管理。

界面新闻:在非自然保护区也有人虎冲突,如何解决呢?

戴尔:只要人与虎并存的地方就有人虎冲突。非保护区也就是老虎和人类共同生活,所以也需要采取保护措施。居住在这些区域的大多数是猎户,注册的猎户大概有60000名。虽然猎人不被允许猎杀老虎,但是他们会去猎杀野鹿、野猪,可这些同时也是老虎的食物,这就导致了猎人与老虎的冲突,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事实上,既然猎户和东北虎都希望获得野猪和鹿,为何不使有蹄类动物数量增加,使两者都受益呢?所以我们就与当地的猎人合作,来为当地的野鹿、野猪提供更多的食物,促进有蹄类动物的增长。

当然也有糟糕的时候,就是当地人伤害和猎杀老虎。曾经有迹象表明老虎在深夜里去了人居住的区域,可以想象大家知道深夜里有老虎来了肯定夜不能寐,所以我们需要采取措施缓解人们对老虎的担忧。因此我们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紧急救援队伍,他们知道怎么去捕捉老虎,这样本地人就会觉得他们得到了政府的关心,也得到了更好的解决方式,对于人和东北虎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如果出现了老虎被偷猎者抓住或套住的状态,我们会有队伍帮助受困的老虎重返家园。

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历史性时期

界面新闻:如何评价目前中国东北虎保护现状?

戴尔:目前,中国东北虎保护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历史性时期,因为中国政府第二次将一个物种的保护列入了规划当中(第一次是大熊猫),说明中央政府对于东北虎的保护和恢复是极度重视的。目前政府部门正在制定一系列保护规划、国家战略。中国东北虎保护现在的阶段类似于俄罗斯上世纪40年代的时期,从种群的数量上来讲,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期,如果再不保护就会灭绝。也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中国政府给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号,说明中国政府要全力保护东北虎,所以我们认为目前是中国保护老虎的一个最好时机。因为很多活动必须要由政府来主导,毕竟民间的力量是比较有限的。在我看来,中国东北虎保护是非常有希望的。

界面新闻:未来WCS对中国东北虎保护的策略是什么?

戴尔:首先,东北地区是东北虎恢复的最佳区域,现在也是东北虎保护的最佳时机。第二,WCS将全力支持政府采取行动来保护和恢复东北虎的数量。在吉林和黑龙江存在人为干扰较少的森林区域,目前这些地方要做的就是东北虎食物链的恢复。

界面新闻:现在食物链的恢复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戴尔:相关信息非常少,需要做一些相关的研究。大部分地区的东北虎食物链恢复情况都不太好,还需要后续的努力。

界面新闻:您个人为何关注老虎保护?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野生动物保护行列?

戴尔:硕士毕业后,我在尼泊尔奇特旺国家公园的史密森尼老虎生态学项目工作了一年。因为这个机会,我第一次到亚洲地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野生生物保护,以前可能想象过保护老虎的工作是怎么样的,但是直到那次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几年之后,俄罗斯有个老虎保护项目邀请我,由于我之前在尼泊尔有过老虎保护经验,也喜欢这个工作,所以我就过去了。我认为不是我选择了老虎,而是老虎选择了我,冥冥之中有一种引领,将我领入了这个领域里。

界面新闻: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故事?

戴尔:我记得第一次在俄罗斯看见老虎,我们在森林里面发现了老虎踪迹,跟随这个踪迹我们翻过了两座山,向导从丛林上跳下去,发现不远处有老虎躺在前方,我们就顺势趴下,距离老虎大概25米,很近很近,而且那是一只非常大的雄虎。那是一个神奇的时刻——我们属于外来侵略者,走入了老虎的家园。我在尼泊尔接触的老虎是生活在丛林中的,但是这次不一样,是在雪地里。我们有点紧张和害怕,老虎实际上也非常害怕,它看到了外来的陌生的生物,然后老虎就开始慢慢逃离我们跑走了。

界面新闻: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是什么?会在工作中感到疲惫或挫败吗?

戴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工作能够帮助和指导政府做出正确的决策并采取行动。1998年我在中国做东北虎调研,当时有中国和俄罗斯的同事跟我一起在中国边界做一些相关研究。就是那次调查发现中国东北虎的数量很少,只有3-4头。在这次调查之后,中国很快建立了东北虎自然保护区。也因为1998年的东北虎调查和之后自然保护区的成立,今天才有越来越多东北虎保护行动,所以这对我而言是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每天都有挫败感的时候(大笑),我们要改变人类的态度和观念以及推动政府的保护工作,这都是长期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虽然有时候很无力,有些事情很难做到,但是还是需要坚持和信念,如果很容易的话我们早就回家了(大笑)。

界面新闻:普通市民在东北虎保护上可以做什么?WCS如何让公众参与保护?

戴尔:首先我们要明确政府永远是最主要的保护力量。保护区的建设、栖息地的恢复、执法、巡护这些都是政府的主要工作。

其次,人类对于东北虎保护态度的转变非常重要。一只东北虎栖息的范围是非常大的,人类过多进入了东北虎栖息的范围,割裂了老虎的栖息地,将导致东北虎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很难穿越到更大的范围,这也是为什么要建一个大范围的东北虎自然保护区的原因。

此外,中国对于虎制品存在需求,我们一直在做公众宣传教育,希望借此机会改变人的消费态度和观念。这种虎骨酒根本没有很大的效果,其实是一种心理作用,在国外很少有这种虎制品。在公众宣传方面,首先要影响年轻的一代,通过改变他们的认知和消费观,进而影响老一辈人的态度和观念,有效减少虎骨酒等虎制品的市场需求。其实家人的说服力肯定是高于陌生人的说服力,年轻的一代能起到说服作用,而且这种说服力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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