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的一场足球赛,我们见到了19岁的吉付拉马。
拉马并不认识一起踢球的人。他们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一群足球爱好者,年龄从十余岁到三十余岁不等,都是利用放学或者下班的间隙踢球休闲。
为了这场下午六点半的比赛,拉马要提前12小时从家里出发。
拉马的家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的甘洛县挖地村,距离成都市300余公里。
按拉马的计划,每周或每两周,他就要完成一次这样的跋涉,只为奔赴这场城市里的业余足球赛——他认为,成都的球赛水平至少比县里的高。
时间和金钱双重压力消耗着拉马
步行去坐公交车、转乘出租黑车、地铁,拉马单程交通花费约209元,食宿还要另算。这份花销对于高中辍学且没有全职工作的拉马来说,确实是一个经济负担。
在凉山,同龄人辍学后,不外乎两个选择:在家结婚,或者外出打工。拉马则被同村人视为“不务正业”,他选择足球。
初中那会,拉马便迷上了这项运动。他中考考得不错,本可以进入县里最好的高中,但因为那里没有足球场,拉马报了另一所学校。读到高二,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要上课、要交学费、没有时间踢球,就算考上大学也未必能找到工作。
他决定背水一战,辍学练球。
刚辍学,拉马的爸妈催他跟定下娃娃亲的女孩结婚,拉马拒绝了。他认为,结婚就要承担起家庭责任,这会阻碍自己实现职业球员的梦想。
拉马开始在村子里买地建球场,花了九万块钱。其中两万是父母掏的,这大约是父母半年的收入。剩下的七万块来自他自己打零工的收入。
他在床头上方悬挂了一条红色横幅:五年进职业队。
进入职业队的梦想鼓励着拉马
现在,五年计划过去了大约两年,拉马跟成都的业余爱好者踢球还总是力不从心。
之前有球队教练在快手上看到拉马发的练球视频,便热情邀请拉马去队里参加试训。试训结束后,教练的反馈是“你的风格可能不适合我们这里”。
拉马自费修建足球场
19岁的拉马还在尝试加入职业运动员一列,小夏在13岁时就已经是跆拳道国家青年队的队员了。作为少年宫里最出色的学员,小夏被体校老师选中,而后进入解放军队、国家青年队、国家队,乃至拿下世界冠军,都算顺遂。在北京的一家跆拳道馆里,梳着高马尾,二十岁出头的小夏平淡地梳理过去,仿佛世界冠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提到六年前一场赛事,小夏意难平。即使退役几年,她还是会不断在夜里梦到那个场景。2015年韩国军运会,小夏将代表国家参赛。这是她职业生涯中参加过的最高级别赛事。根据教练分析,那一年,只要她站上赛场,就有极大可能夺冠。跆拳道比赛前,减重减到自己的公斤级,是运动员的家常便饭。按小夏的习惯,出发参赛前,她会保持体重比46公斤多一公斤。这样,到比赛称重时刚刚好减下来。据小夏回忆,赛前一周,1米68的她近乎不吃不喝,再加上疯狂运动,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称体重。她不清楚自己几次从跑步机上晕倒,只听师兄讲,在被救护车抬去医院去之前,她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
胜利需要实力,但导致落败的也未必是能力不足或失误。飞飞是深圳一家飞盘学院的教练主管。他还没有到岗,学院的其他几位教练就开始兴奋——几乎每个人都期待能跟飞飞打一场比赛。做教练之前,飞飞是美国极限飞盘联盟(AUDL)的职业飞盘选手。据他介绍,AUDL相当于飞盘界的NBA,目前只有五六位亚洲人入选过。不说在北美的飞盘联盟,哪怕是在深圳的飞盘学院里面,他也算不上身材高大。速度也不是飞飞民的优势。他自认为是“动脑筋做对抗”的技术型选手。2017年入选AUDL,是飞飞的高光时刻。仅仅在两年之后,他便不得不告别职业选手的生活。2019年,飞飞被朋友提醒下巴有点肿,没过多久,他被确诊为鼻咽癌晚期。确诊鼻咽癌意味着飞飞几乎不可能重返竞技场。放射治疗的副作用以及口干的症状随时都在折磨他。飞飞:“做治疗比玩飞盘痛苦好几倍,因为我办法阻止它发生。”
生病之前,飞飞相信,打比赛不过是输了再练,再努力。但当被医生告知自己的三餐都需要靠医疗设备喂食时,飞飞作为竞技运动员的好胜心在病痛面前败下阵来。拉马、小夏、飞飞,他们看起来都算是没能成功的失意运动员。采访他们时,我们谨慎地避免使用“失败”这个字眼,好像用“失败”来形容运动员不礼貌也不尊重。但是他们三人,乃至我们采访过的其他运动员,谈及“失败”都非常坦然。飞飞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消除,但一起消失的还有肌肉。参加飞盘比赛,他再也打不出当年的优秀成绩。“当然会有不甘心”,成为教练的飞飞决心把这份不甘转化为行动——教授他人,毕竟“学生得奖也很有成就感”。对飞飞(@飞飞 极限飞盘运动员)而言,飞盘是一个礼物,他希望通过快手把这份礼物传递给更多人。
拉马每次踢比赛依然感到挫败,用他的话是“感觉完了”。但冷静两三天,他又会回到球场,他说:“你不服气有什么用,本来就是别人差,只能不断地练。”拉马(@拉马的五年之约)通过快手记录五年之约,他说:如果五年没进职业足球队会不甘心,但他不后悔。她知道竞技体育的目标是胜利,而对一名高水平运动员来说,减重失败是最低级的错误,不应该发生,“但也不能一直沉浸在失败里,还是得往前看,走出来”。小夏(@亲爱的夏)用快手记录训练日常,她想让更多人看到国家队运动员的努力。事实上,也没有一个运动员能始终与“成功”、“胜利”相伴。现代奥林匹克格言“更高、更快、更强”,也可以理解为,永远有人比我们“更高、更快、更强”。但即使是追求胜利的现代奥林匹克,也是从面对失败的过程中诞生。19世纪末,法国在普法战争中落败,顾拜旦痛心于当时法国年轻人的颓态,作为历史学家和教育家的他,清楚古代奥林匹克对于健康、健美、和平的崇尚与时代需求相符合,便希望复兴奥林匹克,用体育激励年轻人奋进。看到这些运动员面对失败的平和,我们也意识到,胜利是稀少的,而从失败中生长出来的勇气,是比比赛结果更为重要的礼物,它将让我们受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