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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Anders Christian Madsen 摄影:Gosha Rubchinsky 翻译:Sybli Zhang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句共产主义标语作为苏联的座右铭长达七十多年,但其中所表达的美好愿景终究无法得以延续。然而,如果列宁仍然在世,并亲眼看到 Gosha Rubchinskiy 于2017年1月的雪天在加里宁格勒举办的大秀,他的心里应该会感到一丝慰藉吧。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领土的一块飞地,位于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的波罗的海沿岸。在那里,设计师Gosha召集了一群年轻聪明的俄罗斯少年,开启了他们人生中一段最为私人的冒险。
“说起俄罗斯人们就会想到政治。相比巴黎,我更有兴趣邀请你们来到这里,向你们展示俄罗斯的风貌,”这位32岁的设计师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说道。此时距离他的17年秋冬季男装发布会闭幕才短短几个小时。
与此同时,Gosha 团队的五名俄罗斯少年正在楼下庆祝发布会的胜利召开,为自己所付出的努力而欢呼。此次发布会是一场艺术迸发之作,是这群年轻人在过去几年来不断积聚的艺术能量的高潮。他们共同打造了一场时尚运动,缅怀他们所深爱的俄罗斯。正如开篇 Gosha 所说,西方媒体一向只会对俄罗斯的政治进行大肆报道,从而忽略了俄罗斯的艺术风潮。
果不其然,当我们到达复古的加里宁格勒机场时(忠实的俄罗斯游客可以在此买到普京总统的琥珀马赛克肖像),就有消息称,北约正在往这块飞地的波兰边境派遣部队,以遏制俄罗斯于11月份在该地部署的核能导弹。手机上的 BBC 新闻提醒道:立陶宛在得知普京于2014年突然吞并乌克兰克里米亚地区后,目前正计划在加里宁格勒边界设置栅栏。
“ Gosha 是唯一一个正面且积极地展现俄罗斯的人,” 扑扇着深邃大眼的17岁莫斯科艺术家 Valentin Fufaev 如此说道。两年前,Valentin 在 Instagram 通过私信结识Gosha,此后便成为他的模特。
Valentin 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去年他在潮店 Dover Street Market 推出了自己的时尚系列 DOUBLECHEESEBURGERVF。这个系列由 Gosha 操刀设计,正如店铺所宣传的那样——‘presented by Gosha’;可以看出这个潮店的母公司 Comme des Garçons 也相当支持 Gosha 的品牌。“如今一提到政治就很痛苦,所以我们不应该谈论政治。我不看 CNN、BBC 或俄罗斯新闻,因为我认为政治是当今最低级的艺术形式。” Valentin 说道。
“俄罗斯青少年充满活力,他们与 Gosha 在同样的时代背景中长大,对 Gosha 传递的情感有着很深的共鸣,并试图成为其中的一部分。”Valentin 继续说道。他的英文带着英式口音,这得益于他在莫斯科上的国际学校。他很高兴今年夏天即将毕业,因为他的同学们并不追崇Gosha的时尚风格。“他们认为我很疯狂。我们就好像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两个极端,他们喜欢一些其他玩意,但是在我看来一点都不酷。”他和我们解释道,他对去中央圣马丁(Central Saint Martins)学习美术毫无兴趣。
在 Gosha 看来,他的追随者对俄罗斯有着共同的美好愿望,即希望人们可以用更加浪漫的眼光看待他们的家园,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试图逃离。这些足够幸运,得以留在 Gosha 身边的成员,如今来到加里宁格勒这个幽灵小镇,一同呈现这场受足球而启发的时装秀。实际上,这场大秀也与即将到来的由俄罗斯主办的世界杯相呼应,因为部分赛事也将在加里宁格勒举行。“我喜欢那些把人们团结在一起的东西:音乐、足球或时尚,” Gosha 说道,“我认为有必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世界,而不是单单通过网络或报纸。对我来说,团结俄罗斯人就像是我的使命。我是俄罗斯人,我有发言权。我可以谈论我的国家,并邀请我的国际媒体朋友来到这里。”
俄罗斯人民是俄罗斯母亲最好的大使,而 Gosha 最好的大使就是他的团队成员。他们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但他们在谈论 Gosha 时却透出一种与年纪不符的奉献精神。Artem Nanushyan 滔滔不绝地说道:“没有任何人能像 Gosha 一样对我产生如此深远巨大的影响,他对我所说的一切我都认同和理解。”Artem 在加里宁格勒大秀中担任造型师,他是一名艺术家和音乐家,有一双迷人的大眼,洁净的光头格外耀眼。
2015年,在莫斯科的一场狂欢派对上,他第一次见到 Gosha。“在他对着我拍了十分钟后,我们聊了大概两个小时。我们讨论了各自对生活、艺术以及一切的看法,聊的话题非常深刻,”Artem 回忆道。“他说,‘天啊,我好兴奋、好高兴!你们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一代人。’”23岁的滑板少年 Ivan Shemyakln 最近刚从西伯利亚军队退伍,有着美丽的象牙肤色;他这样形容 Gosha:“他可以尝试任何东西,并且结果永远都是美的。”
这不像典型的滑板少年们会说的话,但正如 Gosha 所说,“他们不是一般的青少年,他们是Gosha团队的成员。”Gosha 把他们认真且富有诗意的个性归为斯拉夫传统。“与其说这些孩子身上具有斯拉夫传统,还不如说俄罗斯人生来如此,因为你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或托尔斯泰的作品时,自然而然地,你会产生浪漫的怀旧情绪,并以哲学的眼光看待生活。”
大秀的晚宴在加里宁格勒顶级的 The Atlantika 酒店内举行。在酒店的吸烟区内, Gosha 的男孩们相互戏谑,但话题并没有围绕着俊男美女,或者微醺的年轻人之间可能谈论的任何东西。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相互戏谑打闹,这些男孩谈论的是生活、爱情以及俄罗斯的状况。
“是的,我会和别人聊性,”Artem 在酒店里耸了耸肩。“我大概从两年前开始谈论性,因为我知道我是男性,我就需要和我的兄弟们聊这个。但对于我和团队里的成员来说,情感和艺术是最有趣的话题,这些东西是真实的,是亟待讨论的。”他为Gosha的大秀录制了一张人声配乐,里面是每个模特的真实录音,他们用俄语回答着关于现实和梦想的问题。“我叫 Valentin Fufaev,今年17岁。我出生在莫斯科,现在也在那生活。我爱学习、画画和创作。我不仅是只是活着,我在生活,”这是其中一个录音。“我叫 Rodion,今年17岁,出生在西伯利亚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我在写诗,并且希望有一天我的诗歌可以改变人们对世界的看法,”这是另一个录音。16岁的 Leon 则表达出了任何青少年都可感同身受的焦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做所为。我的梦想是活过25岁。”
俄罗斯人民的意识觉醒对 Gosha 的时尚运动至关重要。“我梦想中的社会没有暴力和压迫,”22岁的 Tyoma 说,他来自沃洛格达。而来自莫斯科的19岁摄影系学生 Ivan 说道,“当我通过取景器看人时,看到的大多数人都因生活而疲惫不堪,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快乐无忧的俄罗斯人。”对于 Gosha 这群在90年代出生的追随者而言,1991年苏联解体后的荒诞十年只不过是一段传说而已。“我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坏事了,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小,但我的母亲和祖母告诉我一些故事;比如那个时候人们总是饿肚子,没什么钱,他们不得不用粮票换取食物,” 滑板少年 Ivan Shemyakin 和我们说道。
他在三年前遇见了 Gosha,现在是滑板品牌 PACCBET 的成员,这个品牌由Gosha和专业滑板好手 Tolia Titaev 共同设计。“Gosha 的团队是出生于90年代的人,这段时间对俄罗斯人来说是一段异常困难的时光,”他继续说道。“也许这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拥有不同的视角。”对于32岁的 Gosha 本人来说,他比他的团队成员都要年长,他对90年代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仍记忆犹新。那些年的艰难生活已成为他最大的灵感源泉:那段后现代的,靠修修补补勉强度日的旧时光,促使他创造了以运动服为主线的街头风格,这对出生于90年代的莫斯科青年有着独特的意义。
Gosha 的设计和摄影作品唤起人们对俄罗斯的记忆,扭曲,反转且带着浪漫气息。( Gosha 多才多艺,但他把自己称为“形象制造者”,而不是设计师。)“我只想表达自己的观点。我不想去教导别人,我只想向他们展示我喜欢的东西。如果你也喜欢,那我们可以分享。”Gosha 试图解释他对俄罗斯的迷恋。他坚称他的作品反映的是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与政治并无关联。
2016年6月,Gosha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选择了一家破旧的墨索里尼时代工厂,举行他的时装发布会,他说,那座法西斯时代的残余让他想起了同时期的俄罗斯和德国建筑。“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像回到了家。这里的环境让我的眼睛和精神都感到舒适,”他当时说道。“不仅如此,在这里举办发布会,为的是让人们关注法西斯时代的真面目,人们需要记住自己的历史。”
他将自己的动机与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动机相对比。该导演在1975年因其拍摄的颇具争议的电影《萨洛》(Salò)而惨遭谋杀。“我问人们,什么是如今的欧洲?什么是如今的意大利?什么是如今的俄罗斯?我并不想去回答这些问题,我只想向人们提问。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在地图上,我只会注意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即空气中正在蔓延的是什么。人们可以自行决定他们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
加里宁格勒曾遭受欧洲战争蹂躏,有着荒凉的时代背景。加里宁格勒原名为柯尼斯堡,在13世纪时起由德国统治,自二战以后被苏联占领。虽然遭到严重轰炸,但加里宁格勒的建筑仍然带着普鲁士起源的痕迹——虽然现在的建筑风格部分以实用为主,部分又带着不朽的苏联特色,但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更像是80年代初迷幻堕落的电影《Christiane F.》的风格。在寒冷的日光照耀下,Gosha 的大秀举办地就位于冰冻的普列格利亚河畔——一栋建于1875年的原柯尼斯堡旧证券交易所大厅。
这场大秀毫无疑问散发着贫困青少年的精神,也就是时刻围绕着 Gosha Rubchinskiy 的精神:看起来像是由苏联解体后的节俭商铺里的老爷爷手裁的衣服、以西里尔字母 ГошаРубчинский 为特色的足球围巾、以及为即将到来的世界杯所创作的阿迪达斯合作款。“我想把英国足球粉丝、德国运动服饰和俄罗斯滑板少年这三种文化结合在一起,”他解释道。“这里是呈现德国品牌与俄罗斯品牌合作款的完美场所。”他的作品是文化的相互兼并。90年代苏联解体后,莫斯科企图获得国际舞台影响力,一度造成混乱的政治局面,Gosha 就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成长。在1996年时仅14岁的 Gosha 开始翻阅俄罗斯时尚杂志,上面不仅有时尚大片,也有从《i-D》和《The Face》这类杂志选取的译文。
在时代背景下滋生的滑板文化让 Gosha 大开眼界,为他如今的事业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通过行业领军品牌,将未被西方时尚世界熟知的俄罗斯滑板青年文化进一步加工推广。最终 Gosha 在2008年创立了自己的品牌,连同由他领军的其他多个 Rubchinskiy 产品线,现一同由 Comme des Garçons 和 Dover Street Market 总裁Adrian Joffe管理。
其中一个品牌是由 Tolia Titaev 领衔的 PACCBET,这位22岁的专业滑板好手在加里宁格勒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他遇到 Gosha 时年仅十三岁,当时他正为自己的首秀参加Gosha的模特试镜。自此之后他的身影几乎出现在Gosha所有大秀之中,他目睹了整个品牌的演变以及俄罗斯滑板文化的普及。“在此之前,滑板社群并不太愿意来俄罗斯,现在每个人都想去那里,”Tolia 和我们说道。“每个人都试图对俄罗斯滑板文化进行复刻,就像剪破牛仔裤或者在鞋子上画画一样——滑板是我们所专属的文化。”尽管加里宁格勒像一个世外桃源,Gosha 也通过他的野兽派摄影技巧,为专程到来的客人打造了一份完美无暇的摄影指南,但这里始终无法拥有像莫斯科那样鼎盛的街头文化。
“这里的建筑带着一种病态,在战争之后整座城市完全被摧毁了,并没有留下太多历史建筑物。所以俄罗斯人不会来这里度假,”Pavel Milyakov 解释道,他负责 Gosha 的印刷和配乐,此前在柏林和巴塞罗那生活过。“我很多设计师或音乐家朋友都搬到了柏林,因为那里更容易生活。你有更多赚钱的机会和发展的可能性。然而在莫斯科一切都相对艰难一些,但我无法在莫斯科以外的地方生活了。我的生活里无法缺少俄罗斯气息,无法离开冰天雪地。这种气息让我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更加强大。莫斯科拥有最恶劣的天气和成堆的灰色建筑物。虽然柏林也有这样的建筑物,但在莫斯科,面对它们你的感受更加强烈。”Pavel 陷入了沉思,“也许是我的感受太多了。”他将他的这种敏感归结为90年代的时代精神,所有 Gosha 的朋友们都会表现出同样的敏感:Pavel 将其称之为“自由来临”到来前苏维埃社会中所存在的“规矩笼子”。当 Gosha 舍弃鲜明的政治宣言,从文化的角度接近这个主题时,他的团队对这一时期的浪漫观点是精准无误的。“现在,我们应当反思到底什么是苏联时代。”Ivan说道。
“在九十年代末,我们认为所有事物都是坏的——共产主义、领导人、意识形态——但我们却忘记了好的一面。那时文化鲜活、人民质朴,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我们应该尝试从新的角度去重新看待这个时代。”这些话从一个23岁的滑板少年口中说出似乎有些说大话的意味,但这就是 Gosha 的生活态度所赋予他们的年轻的男子气概。
正如 Artem 所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又老又蠢的人。也有一些人既聪明又有趣,但他们只有15岁,你很难想象吧。”在 Gosha 大秀后台,俄罗斯滑板年少年模特成群,他们有着硬朗的斯拉夫鼻子和下巴,大光头此起彼伏,小狗般明亮的双眼惹人爱怜。你无法不注意到这些美丽的躯体以及这场时尚运动背后的智慧。当被问到选择男模的标准,就是那些走过他的大秀,最终成为他的朋友的这群人,如 Artem、Ivan、Pavel、Tolia 和 Valentin。Gosha 说这是一种感性:“如果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特别之处,我就会选择他。我说的不是外表。要站上 Gosha 的T台,你必须还要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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