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说话，女士

“需要买理财产品吗？”

“买保险吗？”

“需要学英语吗？”

这是国内司空见惯的电话骚扰方式。在印度，电话骚扰却成为一种越来越流行的求爱方式，这些“电话罗密欧”每天狂拨几百个随机电话，听到女声就求爱，希望借此展开一段浪漫关系。

他们中有过于急切的追求者：“我可以为你充话费吗？”，战战兢兢的哀求者：“我在跟你说话，女士，但我已经抖成了筛子。”喘着粗气的疯狂者：“我想跟你干点非法勾当。”

他们说，打骚扰电话的感觉就像买彩票，然后期待会发生什么，听到姑娘的声音就是中大奖了，男人们就像在参加一场竞技游戏，比比谁更有能耐长时间地在电话上吊住一个姑娘。

信息科技拉近了人们的距离

《纽约时报》记者撰文说，不仅在印度，在越来越多的第三世界国家，传统的性别隔离受到了便宜的新技术浪潮的冲击。越来越多的人使用手机，印度引以为豪的全世界最低廉的话费，带来了许多社会进步。

而其中意想不到的一个结果是，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社交屏障在逐渐倒塌，这种社会现象甚至被美国的人类学家称为“骚扰电话恋爱”。

一个在服装厂工作的16岁印度女孩，在给自己的嫂子打电话时拨错了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比她大八岁的铁路工人。她慌忙挂了电话，因为在她的老家，她被禁止跟任何成年男性说话，包括她的亲兄弟和堂兄弟。

但十分钟后，对方打了回来，告诉她他喜欢她的声音，感觉就像他们已经聊过很久了。之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偷偷溜到工厂宿舍的房顶上跟他打电话，他们已经保持了11个月的“电话恋爱”，从未见过面。

这样的例子也不少，美国的一个人类学家说，她在孟加拉国碰到的一些姑娘，都表示很高兴能与陌生人保持这样一种“电话恋爱”关系，有些同时与五六个陌生人保持通话交往。她们觉得这种方式很安全，因为避免了面对面的肢体接触，并且这样的距离可以让对方必须耐心地倾听她们想说的话。

漂亮女性的电话号码卖53元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一面。更多的情况是越来越多的姑娘被不断打入的骚扰电话搅扰不安。在印度北部一个城市的警察呼叫中心，每天大约有700个电话进来，主要是来自抱怨被陌生男人持续电话骚扰的女性。

印度斯坦时报最近报道说，电话充值网点向有兴趣的男性销售年轻女性的电话号码，漂亮女性的号码卖500卢比（约合人民币53元），长相普通的50卢比。

印度北部一个城市的警察呼叫中心。来源：纽约时报

罕娜·查克拉瓦蒂，一位24岁的印度裔化妆师，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发在了一个美容院的脸书页面的联系方式区，之后便不断地收到各种陌生男人的来电，以至于她拉黑了200个不同的号码。其中有一个非常坚持不懈的骚扰狂，每天至少打三四个电话给罕娜，竭力怂恿她与自己见面。罕娜拉黑他的号码之后，他又会换另一个号码打过来。罕娜开始担心他会跑来跟踪围堵她。

“听起来就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印度男人的声音”，罕娜说。

警察根据电话号码找到了这个骚扰狂，一个24岁的笔杆一样瘦弱的焦躁的男人，他的父亲是一个破败的公立学校的看门人。警察调取通话记录后发现，他一共有8个电话卡，一些是用假名注册的，骚扰了超过500位女性，每天花两到三小时打骚扰电话。“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根本没有姑娘愿意跟他说话的样子。”警察说。此人被拘留了15天。

印度一位专门调查骚扰电话案件的警员。来源：纽约时报

深夜的陌生来电

电话性骚扰显然也不只是会发生在像印度这样社会性别隔离依然严重的国家的事，罕娜的经历就让我想到了最近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一件事。

她深夜接到陌生来电，因为过滤软件没有显示诈骗/骚扰电话，她略迟疑后接起了电话，听到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对方不停地带着关切的语气询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工作顺利吗，什么时候回老家等私人问题。她以为是什么不太熟悉的没有备存电话的人，又因为没有听出对方是谁而觉得尴尬，道歉之后语气温和地询问了很多遍对方的姓名，但此人只是含糊地说，你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吗，你怎么能忘了呢，不会不记得吧，你再好好想想。

直到对方问到她的恋爱状况，以及一些更隐私的事情，朋友才开始觉得不对劲，表示再不告知姓名就挂电话了，对方依然含糊其辞，“我是喜欢你的人呀，你怎么不记得了，不忙的话陪我聊聊天吧”，企图将聊天继续下去。

朋友生气地挂了电话后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短信：“你现在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朋友没有回复，却在正要入睡时，又收到了同一号码打入的电话，愤怒之下接起电话：“你到底是谁？你这样骚扰别人有意思吗？”，对方并不理会，仍旧表示要邀请她吃饭，朋友说了一句“你有病吧，滚！”挂了电话。

第二天朋友又多次收到来电，没有接听，对方发短信过来，“你还跟XXX在一起吗？”朋友气急之下回了一句：“我换过的男朋友多了，我跟谁在一起关你屁事，没男朋友也不会跟你吃饭。”对方显然被激怒了，发来许多非常恶意和下流的辱骂之语，对朋友进行了荡妇羞辱，并且威胁她“等着我去XXX找你，我有你的把柄，你别后悔！”

假意的温情脉脉瞬间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报复，朋友感到异常愤怒又疑惑担心，疑惑的是一个自己怎么也听不出来是谁的人却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个人信息，担心的是会遭到更严重的骚扰和报复，因为对方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并且可能有一些共同的人际关系，对未知后果的害怕使得朋友慌忙向几个关系要好的人寻求建议和帮助。所幸朋友在警告对方要去派出所立案后没有再被骚扰。

犯罪成本低廉，潜在危害很大

网上也经常可以看到各种女主播被电话性骚扰的新闻，之所以很多人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进行骚扰，正是因为这样的性骚扰方式“犯罪”成本接近于零。

如果想在地铁等场合实施性骚扰可能还得需要点儿贼胆，但电话就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很难被追查到，风险非常低，极少可能为此付出代价，而又能借此满足犯罪者骚扰女性的快感。

但也正是因为物理上的隔离，对被骚扰者不会造成人身安全的威胁和伤害，这种犯罪方式并不受到警方的关注和重视。而这种骚扰行为，尤其是长期持续不断的骚扰，会对被骚扰者造成不同程度的心理/精神伤害，浪费被骚扰者的时间和精力，使其处于愤怒、厌恶、恐惧等负面情绪中，不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对学业、事业都可能产生不利影响。

而且往往犯罪者往往或多或少掌握着被骚扰者的个人信息，可能通过散布谣言等方式损害被骚扰者的名誉，对其个人生活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造成人际关系方面不可弥补的损伤，而犯罪者也可能借此手段威胁被骚扰者实现其更危险的目的。

而电话骚扰也可能只是第一步，当犯罪者感到靠这种方式已经不够满足时，或进一步掌握了被骚扰者的信息和行踪时，可能会采取跟踪围堵、偷窥偷袭等更危险的手段，对被骚扰者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电话性骚扰虽然看似事小，潜在危害却很大，而被骚扰者因为完全不了解犯罪者的信息，所以无法预估可能出现的危险，在应对时处于不利地位，非常被动。

不管是肢体接触的性骚扰和语言性骚扰，还是技术带来的电话性骚扰、网络性骚扰，无处不在的性骚扰时刻都在占据着大量女性的时间，消耗着她们的情绪和精力，影响着她们的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抑制着她们的活力和发展，阻碍着她们对自由的拥有和享受。

《纽约时报》撰文记者认为技术给印度等国家的社会性别隔离带来了冲击和瓦解，但在现实生活里，女性依然不能自由地上街，甚至不能跟男人说话，女性地位低下、不被尊重，传统男权思想严重造成的对妇女的性侵暴力依然泛滥。

纪录片《印度的女儿》截图

技术更新并不能带来观念的改变，也不可能彻底瓦解性别隔离、种姓隔离（在印度不同种姓的男女恋爱可能会被家人软禁甚至杀害），即便是一小部分女性享受到了“电话恋爱”这点儿无比局限的快乐和自由，那也是因为她们害怕在现实中约会会遭到羞辱或伤害，更别提还有更多的女性被不停的来电搅扰不堪。

人与人之间建立真正的亲密关系需要实质的接触，真正的社会进步也需要对女性更少的束缚，更多的尊重。

作者：任嬿如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学生，女权主义者。

编辑：杨雨柯、任嬿如

图片来源于网络

部分内容译自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