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雅洁

历时五年，央企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正式达成向社会资本放开竞争性业务的目标。

电力、石油石化、电信、航空、军工，这些是监管层推动新一轮混改圈定的重点领域。借由改革契机，民营资本开始首次涉足上述重点领域。

国务院国资委主任肖亚庆曾在9月28日，国新办“就党的十八大以来国有企业改革有关情况”举行的发布会上透露，“针对上述领域，目前已经选择了一些企业进行改革，这其中包括两批共19家企业，而且第三批正在研究当中，估计不久也会推出。应该说，工作进展还是稳妥有序的。”

中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王军评价道，此轮混改终于“开始破题”。

除了混改领域的破题，参与混改的民资股东身份，也在发生“破题”，例如BATJ（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京东）等民营巨头在此轮混改中的加入，标志着“混改+互联网”的模式已经出现。

隶属电信行业的中国联通便是参与此轮“破题”的央企之一。10月12日，经济观察报记者获悉，目前，中国联通正在着手安排近1万名员工的持股计划，在此基础上，下一步中国联通可能还会根据情况，适时启动另一批两千多名员工的持股计划。

除联通外，其他处于充分竞争行业和领域的商业类国有企业、中央企业，也在纷纷启动下属子企业的混改。正如肖亚庆所言，“未来，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国有企业改革的突破口，该项改革一定要推进下去。”

探路

“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推行公有制多种实现形式；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

党的十八大报告中确定的上述思路，五年来一以贯之，持续指路目前的国企混合所有制改革。

遵循上述发展思路，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领域正在不断地拓宽。

按照国资委的最新规划，重点领域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在电力、石油石化、电信、航空、军工等领域，已经选择了两批共19家企业进行改革，目前，第三批正在研究当中，估计不久之后也会推出。

国家发改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兼新闻发言人孟玮曾在今年8月透露，对于2017年发改委承担的8项中央交办的改革任务，需要上报改革方案的已全部完成。她说：“混合所有制改革方面，我委会同有关部门，持续推进电力、石油、天然气、铁路、民航、电信、军工等领域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选择19家企业开展了两批试点。”

10月12日，一名铁路建筑施工领域的央企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发改委提到的“铁路”领域，早在四、五年前，便开始探索民营资本的介入合作。细分来看，铁路运输、建设及投资领域的民资引入步伐相对较快。“而铁路基础设施建筑领域则没有那么快，只是在涉及‘一带一路’战略的国家有过一些民资进入合作的尝试。”

该央企人士举例道：“从地域上看，比如在浙江，曾经出现过民营企业投资建设的路段，再包括一些矿业专用的铁路线，码头港口专用的铁路线，还有与煤矿相关的专用铁路线，都曾出现过民营资本参与的身影。”

不过，他表示目前铁路领域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尚未出现完全成熟的典型案例，基本处于探路阶段，未来效果如何，还要看企业下一步的混改规划完善，这其中包括持股比例的细化、国有资产定价机制的进一步研究等。

国资委数据统计显示，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央企业及下属企业共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1995项。截至2016年底，中央企业集团及下属企业混合所有制企业（含参股）占比达到了68.9%。上市公司的资产、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在中央企业“总盘子”中的占比分别达到61.3%、62.8%和76.2%。省级国资委所出资企业及各级子企业（合并报表范围内）混合所有制企业占比达到了47%。

国资委副秘书长、新闻发言人彭华岗在国新办“就党的十八大以来国有企业改革有关情况”举行的发布会上表示，近年来，混合所有制改革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一是速度加快。数据统计显示，2015年《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简称《指导意见》）出台后，中央企业混改速度明显加快，2016年新增混合所有制改革项目数同比增长45.6%。截至2017年3月底，省级国资委监管各级企业中混合所有制企业数量较2016年底增长3%。二是层级提升。中央企业二级子企业混合所有制企业户数占比达到了22.5%。截至2017年3月底，126家省级国资委监管的一级企业集团层面完成了混合所有制改革。

求新

与多年前零星入股过央企不同层级项目的民营企业不同，这五年的央企混改，开始频繁吸引一些互联网巨头的目光。

中粮集团旗下我买网便是一个例子。10月12日，经济观察报记者从中粮集团内部获悉，自从2013年我买网引入赛富基金数千万美元完成A轮融资后，C轮融资成功获得泰康人寿领投，百度、云龙资本、阳光融汇资本跟投。同时，我买网还与百度旗下的糯米、外卖等生活服务类资源合作，在金融领域（百度钱包）、百度VIP数亿会员资源上展开深度合作，力求实现基于“吃”带来更广阔的消费格局。

在我买网企业人士看来：“混改的核心是资本”。早在2013年，我买网开始引入赛富基金的数千万美元A轮融资。此后，2014年8月，我买网完成B轮1亿美元融资。本轮融资由IDG资本领投，而赛富基金继A轮融资后追投。紧接着，2015年10月21日，我买网获得2.2亿美元C轮融资，继2014年8月获得食品电商史上最大的1亿美元之后再次刷新行业融资纪录，估值超过10亿美金，成为食品电商行业首个“独角兽”。

经济观察报获悉，在百度战略投资我买网之后，实现了在底层大数据上与我买网深度合作，这也是百度首次开放底层大数据应用在食品电商领域。

不过，历经三轮融资后，中粮集团仍是我买网的最大股东。中粮集团内部人士认为，三轮总融资金额超过20亿元，不单赢得了资本的肯定和加持，也借此大大完善和升级了冷链配送系统等。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投资者除了注入资本以外，在业务方向方面也将和我买网展开进一步战略合作。

目前，我买网C轮融资后与泰康在大健康服务领域的最新战略定位为“大健康+互联网”。具体合作内容包括，基于其庞大的健康类人群用户资源，我买网将就提供营养解决方案、金融理财及保险服务等多方面展开合作探索。

我买网并不是与互联网企业合作的首例央企子企业，中国企业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李锦认为，“混改+互联网”模式已经开始出现。引入电商企业后央企将获取更多的线上流量和数据。电商企业将会带动央企进行思维转变，促使法人治理结构等组织结构以及股权架构走向市场化。

李锦还认为，多数央企一直在销售端拥有更大的市场话语权，电商企业在将渠道下沉时不断争夺销售端的主导权，央企与电商企业结合会带来下游销售端与市场的融合，双方属于各取所需互相补充，“混改+互联网”也就成为当前改革的新特征。

他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下一步，国有企业如何通过混改，探索出新的模式，让社会企业、国家、地方充分参与进来，把更多的社会资本集聚起来，组织好国家的产业布局，提升中国的国企在全球合作中的竞争力，是混改和国企改革需要探索的方向。“不过，在电商参与央企混改的过程中，究竟谁更主动难有定论，显然双方都各有诉求。目前先把步子迈开，先上路再说。”

前景

在混改持续推动的背景下，央企多层次的资本市场结构也在日趋完善。

10月12日，国务院国资委总会计师沈莹在国新办“就2017年三季度中央企业经济运行情况”举行的发布会上表示，优化资本结构就要增加直接融资，直接融资就要通过上市的增发、混合所有制的改革、引进投资者、加大企业之间的资本合作等方式开展多渠道的股权融资。

以中粮集团旗下中粮包装控股有限公司（中粮包装）为例，该企业便通过混改引入民营产业资本，又完成骨干员工持股，顺利优化了资本结构，增进业务协同，推动行业整合，实现“以少量资金控制更大市场”。

经济观察报从中粮集团获悉，2015年以来，中粮包装先后通过联合厦门古龙食品设立厦门合资公司、携手混改引入的第二大股东——奥瑞金控股海宁纪鸿、联合鞍山永安设立两片罐公司，合资运营，实现与客户、竞争对手的优势互补，共同促进行业健康发展。在业务运营中，与第二大股东奥瑞金，各自利用剩余产能，增加业务协同。

中粮包装内部数据统计显示，自2016年下半年以来，随着供给侧改革的稳步开展，主要原材料价格保持快速增长，2017年上半年铝材、马口铁、塑胶粒子采购单价较去年同期分别上涨约10.2%、43.5%、15.0%。2017年上半年，面对严峻的成本压力与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行业内企业盈利压力巨大，主要竞争对手处于亏损或盈亏平衡点附近。

同一时期内，已经完成员工持股的中粮包装，在2017年上半年，实现营业收入约28.5亿元，同比增长11.2%，实现净利润（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部分）约1.68亿元，同比增长约11.3%，资产负债率同比下降约2.1个百分点。

除了资本结构的多层完善与优化，未来的国有企业混改，还将如何发力？

下一步，监管层将加快建立规则统一、交易规范的场外市场，促进非上市股份公司股权交易，完善股权、债权、物权、知识产权及信托、融资租赁、产业投资基金等产品交易机制。建立规范的区域性股权市场，为企业提供融资服务，促进资产证券化和资本流动，健全股权登记、托管、做市商等第三方服务体系。以具备条件的区域性股权、产权市场为载体，探索建立统一结算制度，完善股权公开转让和报价机制。制定场外市场交易规则和规范监管制度，明确监管主体，实行属地化、专业化监管。

在肖亚庆看来，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国有企业改革的突破口，我们一直坚定不移往前推进。但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也是国有企业改革的内容之一，混合所有制改革不是改革的全部。“应该说，混合所有制改革并不适合于所有的国有企业。”

他以美国企业为例，表示美国的企业并不全都是混合所有制，或者全都是私有化。肖亚庆表示，下一步的混改，企业要以市场的导向为导向，以市场的需求为需求，来宜混则混、宜独则独，宜改则改。

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取各种所有制之长，集各种所有制之优，来发展国有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和其他改革一样，都是开放的。肖亚庆说：“所以，混合所有制改革一定要推进下去，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效果也正在不断显现，我们充满着期待。”

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行业领域正在不断拓展——专访国资委研究中心主任李明星

做为“国务院国资委的研究智库和参谋助手”，国资委研究中心始终高度关注和密切跟踪国企国资改革发展。

10月12日下午，经济观察报记者专访了国资委研究中心主任、党委书记李明星。在他眼中，五年来，国企国资改革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尤其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从数量、层级、领域、质量等多个角度观察，均取得了积极的进展。

经济观察报：您可否评价下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央企混改的整体效果有哪些？

李明星：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正确领导下，国企国资改革发展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其中，从混合所有制改革角度来看，首先，推进改革的企业数量在不断增加。有关统计数据显示，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央企业及下属企业共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约两千项。截至2016年底，中央企业集团及下属企业混合所有制企业（含参股）占比达到了68.9%，上市公司的资产、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在中央企业“总盘子”中的占比分别达到61.3%、62.8%和76.2%。

经济观察报：您刚才提到的是中央企业的一些情况，省级的情况又有哪些？

李明星：还是从数据上看，省级国资委所出资企业及各级子企业（合并报表范围内）混合所有制企业占比达到了47%。

经济观察报：这些数据说明了什么？

李明星：说明在这一轮的改革中，央企及地方国企积极探索和实践混合所有制改革，通过与社会资本较大范围的融合，使得国有资本功能不断放大，国有资本的作用也进一步得到加强，这是一个数量上的体现。

经济观察报：除了数量，层级上的体现有哪些？

李明星：从层级上来看，这五年来，混合所有制改革企业的层级在提升，比如实施混改企业层级正在逐步从三级以下子企业，向二级子企业提升，未来不排除继续向集团层面延伸。我认为非国有股东的进入，促进了国有企业完善法人治理结构，也加快了内部三项制度改革，企业活力得到进一步激发，这是第二个方面。

经济观察报：以推进混改的领域为例，在电力、石油石化、电信、航空、军工等领域中，混改布局有什么变化？

李明星：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行业领域正在不断拓展。比如在石油、天然气、电力、铁路、民航、电信、军工等行业和领域，已经选择了19家企业开展重点领域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实现了向社会资本放开竞争性业务。

同时，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竞争性企业在混改中进一步调整股权比例，促进企业形成了有效制衡的法人治理结构。同时，通过探索实施经理层市场化选聘和身份转换、员工持股等，推动企业形成了灵活高效的市场化经营机制。

再从效果上来看，央企通过同行业内的混改和产业整合，有效提升了产业集中度，合理优化了产能布局，切实提高了相关行业的产业技术水平、节能环保水平、安全保障水平等，这是值得关注的成就。

经济观察报：可否举个例子，比如哪个行业？

李明星：比如说建材行业，以前技术门槛相对较低，不少相同类型企业分散在全国各地，开展恶性竞争。现在以该行业的龙头央企为带头，通过相互持股等形式进行整合，使得产业集中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在技术水平、节能环保方面也起到了明显的效果。这就是用一定的国有资本带动更多的社会资本，使得行业整体水平得到了提升。

经济观察报：除了以上方面，还有哪些效果？

李明星：推动混改带来的第二个效果便是法人治理结构的完善，在董事会、经营层、监事会等机构均起到了更加有效的作用，促进国有企业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并加快内部三项制度改革，有效激发了企业活力。

至于第三点效果，我觉得应该从基本经济制度的角度来理解，也就是混合所有制改革有效促进了国有和非国有两类资本，通过深度融合，实现了优势互补、共同繁荣发展，这是切实体现基本经济制度的战略举措，也是不同所有制企业合作共赢、互惠发展的有效途径。

经济观察报：下一步的混改预估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李明星：要能够充分发挥国有和非国有两类资本的各自优势，实现优势互补，形成共同发展。这里需要明确“两个毫不动摇”，一个是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推行公有制多种实现形式；另一个是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保证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这是坚持基本经济制度的具体体现。未来需要努力使得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在市场起决定性作用的政策环境下，实现优势互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进一步释放经济活力，取得更加良好的合作发展成效。

经济观察报：从地域区分上看，央企和省级在推进混改时侧重点有何不同？

李明星：符合政策法规基础上，只要符合市场规律和相应条件，不管央企还是地方国企都可以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进一步解放生产力，提高竞争力和经济效益。但一般而言，与中央企业相比，地方的一些国有企业体量较小，混改推动起来也相对容易一点。同样，与央企集团层面相比，央企下属的二级、三级企业在率先推动混改方面也会相对简单。毕竟大的集团资产庞大、涉及面宽，参与混改的民营资本所占股份有时候会被稀释掉或牵扯面较为复杂，未来，国有资本和非国有资本需要更加充分的事前沟通与周全准备，方能持续有效地推进混改。

经济观察报：您预估会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李明星：随着混改的推进，未来企业的法人治理体制机制有望得到不断完善，治理成效也更加良好，内部改革将更有利于推进。

经济观察报：推进混改的宏观监管机制是什么？

李明星：混合所有制改革作为整体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宏观政策主要由发改委负责，但是试点国有企业的混改主要是由国资委及其授权机构具体落实和推进，二者有机配合推进央企混改的顺利进行。目前，已经遴选出第三批试点企业，正在按程序研究确定中。

经济观察报：从企业分类的角度看，未来商业类和公益类央企在推进混改时，又有何不同？

李明星：相对而言，主业处于充分竞争行业和领域的商业类国有企业，率先推行混合所有制改革难度会小一些。对主业处于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主要承担重大专项任务的商业类国有企业，要保持国有资本控股地位，支持非国有资本参股。对自然垄断行业，实行以政企分开、政资分开、特许经营、政府监管为主要内容的改革，根据不同行业特点实行网运分开、放开竞争性业务，促进公共资源配置市场化，同时加强分类依法监管，规范营利模式。

经济观察报：公益类央企未来会如何推进混改呢？

李明星：公益类央企是指以社会效益为导向，以保障民生、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为主要目标的企业，产品或服务价格必要时可以由政府制定，发生政策性亏损时政府给予补贴。这些领域的央企在推进混改时，需要根据不同业务特点，加强分类指导，推进具备条件的企业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通过购买服务、特许经营、委托代理等方式，鼓励非国有企业参与经营。政府要加强对价格水平、成本控制、服务质量、安全标准、信息披露、营运效率、保障能力等方面的监管，根据企业不同特点有区别地考核其经营业绩指标和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情况，考核中要引入社会评价。

经济观察报：您还有什么其他建言？

李明星：我们在积极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同时，要注意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依法规范运作，防范国有资产流失。在具体操作上，国有资产定价机制一定要透明公开，要严格规范国有资产登记、转让、清算、退出等程序和交易行为。通过产权、股权、证券市场发现和合理确定资产价格，发挥专业化中介机构作用，借助多种市场化定价手段，完善资产定价机制，实施信息公开，加强社会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