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评图书：

书名：《杰斐逊传：美国的斯芬克斯》

作者：（美）约瑟夫·J.埃利斯

译者：杨彬、卢晶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日期：2018年1月

 

是托马斯·杰斐逊，而非华盛顿、富兰克林、汉密尔顿、亚当斯等其他被尊称为美国开国元勋的人，塑造了我们今天所知的美国。

杰斐逊起草了《独立宣言》，并协力推动美国从邦联制走向联邦国家。但与之同时，他又竭力控制新生的美国拥有一个如同英国、法国那样的国家的强大政府。杰斐逊还是重要的改革家，他在担任弗吉尼亚州州长时，就推动废除了长子继承制等封建制度，这促进了美国平等社会的建设。同时，也是在他的推动下，从弗吉尼亚州到后来的全美国，政教分离原则被确立，由此避免了美国成为一个像法国那样的深陷宗教与世俗矛盾的国家。

杰斐逊带给美国的政治遗产还包括，积极对外扩张。杰斐逊出任美国总统期间，美国向法国低价买下了路易斯安那地区，使得当时的美国领土扩大了一倍。在他出任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任内的国务卿期间，大力引进了欧洲的专利法制度，这在几十年后成为美国创新涌动、冒险活跃的坚实制度基础。而在杰斐逊离开美国政坛的退隐时期，还是他创建了弗吉尼亚大学，该校成为了美式大学的范例。

尽管如此，杰斐逊获得的尊敬，无论是其在世期间，还是死后至今的近两百年时间里，都远远要低于华盛顿、富兰克林以及之后的林肯。独立战争期间，作为弗吉尼亚州州长的杰斐逊，在英军来袭时，弃城逃走，这成为其毕生难以洗脱的政治污点。之后，杰斐逊在总统任内，竭力破坏美国联邦司法的独立性。杰斐逊最初是个废奴主义者，但在意识到当时的美国很难废除奴隶制度后，就保留自己的观点而不再发出相关的呼声——不仅如此，他自己也是个蓄奴者，还被指控与黑人女奴长期保持着不正当的两性关系（这一指控在20世纪晚期经DNA检测而被确证）。

杰斐逊对于政治运行、权力现实的认识非常深刻，他从青年时期的理想主义者，快速转变为能够快速适应政治环境的高度现实主义者。这一点既使他事实性的成为了后来美国以及其他许多国家政治人物的偶像，也招致了相当的非议，很多人都指控杰斐逊并不值得信任，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热衷玩弄权术，对于朋友毫不真诚。最为有趣的是，包括杰斐逊、亚当斯在内，美国开国历史之所以会长期、连续引发后人关注，与这些美国开国领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撰写来往书信、回忆录、自传密切相关。

中信出版社近日引进出版了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和畅销书作家约瑟夫·J.埃利斯所著的《杰斐逊传：美国的斯芬克斯》一书。这本书考证了毁誉相半的美国开国领袖、美国精神的立法者托马斯·杰斐逊一生中五个关键时段，试图深入杰斐逊神秘、难解的内心。

书作者选取的第一个时段是1775-1776年的费城岁月，杰斐逊起草了使之名垂青史的《独立宣言》。19世纪以来，陆续有据说写于《独立宣言》之前、包含了《独立宣言》主要内容的文件出土，这也使得《独立宣言》的原创性引发争议。书作者指出，实际上，杰斐逊在1774年就出版了《英属美利坚权利综述》这样一本小册子，比较清楚的阐述了后来被纳入《独立宣言》的观点，这足以证明《独立宣言》确为杰斐逊所著。《英属美利坚权利综述》强有力的梳理了英国历史，剖析了英国历史上王权滥用的事实，这一创举要比很多历史学家得出类似的批判分析都要早得多，由此显现了杰斐逊在政治上的洞察力。

费城岁月带给杰斐逊最大的影响，是让他在充分展现基于理想主义的远见的同时，开始接受现实主义。《独立宣言》定稿相比杰斐逊起草的文本，大量删去了后者起草的对于英国王室和政府的批评，杰斐逊到了晚年对于这些删除内容仍深表遗憾，感叹费城会议的出席者害怕受到英国方面的报复——但他接受了与这些与会者合作的现实。

第二个时段，是在1784-1789年的巴黎。杰斐逊在此出任美国驻法公使。对于新生的美国来说，在独立战争期间给予了巨大军事援助的法国，当然是天然的盟国（法国也正因为此欠下了巨额债务，最终引发法国大革命）。驻法公使职位之前由富兰克林充任。杰斐逊虽然人在法国，却通过他的追随者詹姆斯·麦迪逊、詹姆斯·门罗等人获取美国政治信息。这期间，杰斐逊与亚当斯之间的友谊被不断加深，特别是1786年两人约定到伦敦拜会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后者却傲慢的扭过头去，背对他们，这使得前二者一致性的增强对于英国的憎恶。

驻法公使任上的五年，对于杰斐逊走向政治成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本人对于法国有着深切好感，法国人也以支援了美国革命（恶心了老对手英国）而自矜，但杰斐逊力图推动增进法美贸易的洽谈却因为法国利益集团的阻挠而未能达成。这促进杰斐逊能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国家利益、国际关系的现实性，以及为美国争取利益所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联邦政府的必要性。

《杰斐逊传：美国的斯芬克斯》书中叙述的第三个时段，是1794-1797年的蒙蒂塞洛时期，即杰斐逊的政治隐退期。杰斐逊在结束在华盛顿总统任内的国务卿一职后，选择阶段性的隐退，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退居幕后，指挥麦迪逊等人进行政治操纵。书作者指出，杰斐逊以及同时期的美国等国家，都开始出现政党政治，而这是美国革命、法国革命以及之前的英国革命所没有的重要政治特征。杰斐逊经常会将政敌描述为恶魔，但他本人对于政党时代的政治斗争的认识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杰斐逊开始逐渐选择为美国乡村、大众为代言者，对抗以汉密尔顿为代表的联邦党人。这一选择对于美国政治甚至世界政治的影响都可谓十分深远。

除了华盛顿、小罗斯福和林肯，美国不少得以连任两届的总统，在第一任任期内往往能够保持很高人气（这是其连任的基础），却在第二任任期内陷入巨大的政治漩涡。杰斐逊所不同的是，他的第一任任期就充满了麻烦。首当其冲的即是他曾经的好友、前一任总统亚当斯在离任前批准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马歇尔，因强调美国政府司法分支的独立性，而给杰斐逊在政治上所制造的巨大麻烦。

这里所说的麻烦，远不止于知名案件马伯里诉麦迪逊案。《杰斐逊传：美国的斯芬克斯》书中叙述的第四个时段，就是杰斐逊的第一任总统任期（1801-1804）。在这个时段，杰斐逊极力缩减美国政府规模，甚至缩减军队编制，这在后来被证明是灾难性的决策（导致了1812年美英战争的极大被动），但杰斐逊清理政府债务的思路（指出政府开支和债务是诱发腐败的根源），却一直深得美国民众的认可，而今饱受诟病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也采用了两个世纪前杰斐逊的逻辑，来促成政府开支减少。

书中提供的最后一个时段，是1816-1826年的蒙蒂塞洛时期，也就是杰斐逊彻底退出美国政坛的退隐岁月。步入老年的杰斐逊开始与亚当斯和解，这段时期，两人都大量写作书信，相互夸耀和自我夸耀，将各自在美国独立战争及开国初期政府运转过程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大书特书。书中指出，他俩都很清楚，自己的信件不仅是写给对方看的，更是写给后人看的，所以每份信件都作了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