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快餐店

深夜里,当多数餐馆都打烊时,24小时昼夜不休的快餐店却仍旧灯火通明。当这座城市的多数人都已酣然入梦,快餐店里的故事却在深夜慢慢发酵: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此栖身,有徒步旅行的背包客暂时休整,有代驾员在此小憩等待订单,也有郁郁不得志的画家落魄流离……对于只在白天光顾快餐店的人们而言,午夜的快餐店完全在他们的经验之外,就像一个神秘而陌生的平行宇宙。

梁莹菲 · 评论(0)

  • 工体附近一家麦当劳,店面宽敞,而且有很多隔间,顾客和在此过夜的人之间互不干扰。即使遇上北京最寒冷的冬天,店内的暖气也能让他们有个温暖的睡眠。

  • 快餐店里等待订单的代驾员。一名代驾员脚踩着电动滑板车,就躺在椅子上和衣入睡。

  • 鲍成达——
    江苏人鲍成达说自己喜欢跟名人打交道,采访过后的几天,还借朋友的电话找我让我帮忙介绍一个学者,他常年给一家叫做《鲍氏文苑》的刊物推荐姓鲍的名人。他的另一个爱好是乘火车旅行,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张面值很小的车票,都是只能坐一个站的,他狡黠一笑说就是靠这些车票,前几天旅游到了北极村。看我将信将疑的样子他立刻掏出一张在“神州北极”石碑下的游客纪念照给我看,在那些发黄的复印纸中间,这张鲜艳亮丽的照片显得分外神气,依靠着逃票,捡破烂、打工换宿和朋友的帮助,他去过很多地方,“就差西藏和海南了。”他不无自豪地说。

  • 刘寒冰——
    东四十条上的一间麦当劳,当流浪者们聚在一起热闹地聊天时,一旁的刘冰寒只顾自己安静地画画。他用铅笔在一张发黄的纸上画陈胜吴广起义,他画得极快,造型功底深厚,人物栩栩如生,一会儿工夫,起义的兵卒铺满了画纸。刘冰寒52岁,山东人,早年在山东艺术学院学习绘画,毕业后分配到机械厂画零件,而他一心想当个著名的画家,于是便来到北京寻求机会。他平时会干装修赚钱,也会画些画投稿。在这儿长呆的流浪汉说他是近这一个月才出现在此的,他自己并没有说为何要选择睡在快餐店。

  • 魏大奇——
    有两个酒窝的驴友魏大奇很爱笑,在凌晨12点多的肯德基和其他低头玩手机、抬头打哈欠的人截然不同,是他主动要来接受我们的采访的。29岁的他已经当了五年背包客了,徒步旅游了很多地方。他以前在青岛家里的工厂帮忙,但觉得不喜欢便出来了。那天晚上他随便跳上了一路公交车四处游览北京的夜景,最后来到这里,又漫不经心地跟不同的人聊天。

  • 赵俊——
    我们在三里屯附近的肯德基遇到赵俊,32岁的山东壮汉,看起来脾气却特别好,正把自己的电动车借给一个巴基斯坦青年连上手机充电。他是一名代驾员,因为家住在南六环,离市区特别远,便选择到市区的24小时快餐店,一边躲避寒风,一边等候接单。上班时间从晚上六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像他这样的代驾,店里还有不少。赵俊说他以前跟妻子一起开过桥米线店,妻子回家生孩子,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才干起代驾的。孩子出生后,他们一家会在北京团聚,一起生活。

  • 丁新峰——
    55岁的丁新峰在工体附近的这家麦当劳已经逗留了五年之久,相比起其它因种种意外导致流浪的人,他显得开朗许多,跟不同的人都有话题能聊上大半小时,喜欢大笑,笑起来能看到缺了半边牙,相当有喜感。细问之下发现流浪是他自主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自打父母过世后,孑然一身的他就决定一边流浪一边看遍花花世界。客人走后,他会主动帮忙收拾桌子上的餐具,“像志愿军一样。”他笑着说。

  • 王朝——
    干瘦的王朝坐在王府井附近的肯德基,面色苍白,头发油腻看起来很多天没有清洁了,穿得非常单薄并发出一点点酸臭味。我们给他买了一个汉堡,他便狼吞虎咽起来,抓汉堡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八天前的凌晨两点,他从怀柔一个克扣工资的保安公司逃出来,慌忙之中未来得及拿走公司扣住的700块钱、身份证和手机。便身无分文地流落到这儿来。没有身份证,也很难找到工作,他只能靠捡点瓶子为生,每天赚五六块买馒头充饥。

  • 神秘人——
    他英语很好,跟我们几乎全程用英语交流,但他说有一个叫“invisible living person”(隐形的人)在控制着他,让他无法积极生活,丧失工作能力,每当他尝试对我们提供更多信息就会胃痛。

  • 屈家东——
    北京站附近的麦当劳里,几乎每张桌子旁都睡了一个人,而只有他醒着。当我们问他在麦当劳呆的理由时,他几经犹豫,终于告诉我们他是来找儿子的。他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证件照给我们看。证件照上正是我们前些天在中关村附近麦当劳采访的屈建强。当得知此事后大叔激动起来,念叨着让我们帮他,“儿子之前都有给家里打电话的,突然就不打了,家里惦记着他,我就出来找了,在昌平那边报了案,不管用,来这是准备明天一早坐车回家了,找不到没办法。”那天晚上,他身上也只剩下坐车回张家口老家的钱了。1月23日屈家东跟随记者来到中关村,看还能不能找到儿子。

  • 屈建强——
    在遇到屈家东的八天前,记者在中关村的一家麦当劳里遇见了屈建强,21岁的小伙子屈建强走到一处客人刚离开的桌子前坐下,翻找了一下别人刚吃完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当记者问起来,他说那是自己买的。他上一份工作是保安,干了十六天,那家公司就以他不认路为理由把他辞退了,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对方不给他工钱,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钱要回来。他说在北京打工工资高,希望能赚个三四十万开家自己的店,并觉得这不难实现。

  • 当知道他还被人拖欠着16天的工资时,两个男人都犹豫了,到底是去讨工资好还是回家好,毕竟对他们来说,这16天的工资也算一笔大数目了。屈家东说自己家里面是种地的,他们家几个人都患有糖尿病,还有一对精神分裂的双胞胎需要人照顾,屈建强从小就想到北京来打工赚大钱。

  • 两个人身上加起来的钱不到一百块,留下来讨到薪水的希望不大,经过几个小时的争论,屈建强决定跟着父亲坐车回家。提着行李的父子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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