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亿人生明火做饭 差点就做的是“最后的晚餐”

在危地马拉的Jocotenango，罗莎·德·萨帕塔（Rosa de Sapeta）的家人以前都不愿意踏进烟雾弥漫的厨房，但自从一个援助组织帮助她用更清洁的炉具取代了明火，她说，“我做饭的时候终于能有伴了。”

一个复活节星期天的早晨，在危地马拉中部织布城镇、圣安东尼奥阿瓜斯卡连特斯（San Antonio Aguas Calientes）里，埃尔比亚·佩雷斯（Elbia Pérez）和她的姐姐、女儿以及18个月大的孙子簇拥在厨房的桌子旁。桌子上摆着一大锅玉米粉蒸肉、几块辣肉和车前叶包的玉米面团，等待下锅。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烟雾缭绕。不过这些烟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其实并不是家里没有好炉子。事实上，这个铝边厨房里——45人超大家庭的一部分——已经有三个炉子了。但是双眼煤炉已经没有煤气了，佩雷斯家也没钱再续煤气。一个叫做“国际炉灶协会”（StoveTeam）的援助组织捐给他们家一个壁炉，混凝土制成，只有膝盖一般高，虽然挺有用的，但对于蒸玉米粉蒸肉来说还是太小了。因此，佩雷斯每个月都至少要搬出来一次那老旧的柴火明炉，这是一个砖头造的炉子，现在用起来已经摇摇晃晃立不稳了，而且不连接烟囱，所以烟雾会弥漫在这个本就不通风的厨房里。大家都呼吸着这股刺鼻的烟雾，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比起每天绞尽脑汁攒钱买食物和燃料，这种身体上的不适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7岁的塔妮娅·洛佩兹（Tania Lopez）和她的猫咪在一间屋子里玩耍，屋子的墙壁被以前的明火熏黑了；而这个崭新的炉子是由“国际炉灶协会”（StoveTeam International）提供的，它既高效又安全。

但是洛佩兹家里的新炉子并没有连接通风设备，所以烟雾还是弥漫在厨房里，塔尼亚的母亲和祖母也在这样的环境里织布。她的祖母奥古斯蒂娜（Augustina）的眼睛曾被烧伤过，现在还是红肿的。

现年37岁的佛罗伦萨·埃尔南德斯（Fiorentina Hernandez）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需要特殊的照顾——包括玛格达·诺利亚（Magda Noelia，右）。埃尔南德斯在明火上烤早餐。她说：“虽然烟雾缭绕，但这就是生活啊。”她也有一个新型炉具，但它太小了而且煮饭很慢，早上的时间又太赶了。

50岁的阿尔玛·艾里斯·加雷（Alma Iris Garay）小时候从萨尔瓦多逃难来到这里，她的儿子因吸毒去世了。她正欢笑着在街角搅拌着她的一大桶玉米，在那儿明火产生的烟雾不会呛到她。在危地马拉市内的家中，她会用燃气炉做玉米饼。

在当地的Paso a Paso学校里，孩子们用由Ecocomal公司制作的炉子做午餐。Ecocomal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安娜·路易莎·埃雷拉（Ana Luisa Herrera）也是这所学校的创办者之一。安全、无烟的炉具也对教育事业有所裨益——因为它们有助于保护儿童的健康。

62岁的玛丽亚·德·耶稣·洛佩兹·佩雷斯（Maria de Jesus Lopez Pérez，中）是一家之主，家里人多是织工，他们住在当地一个狭窄的院子里。为了给这个45人的大家庭提供正常的周日餐，所有的女人都在院子的角落里围着火堆忙活。

新型的黄色炉具尽管很高效，但在埃特维娜·佩雷兹（Etelvina Perez）家中的厨房里，依旧是明火更便于煮一大锅食物。

在危地马拉的安提瓜附近，八个月大的帕布利托正注视着他的早餐，他的母亲安吉莉卡·埃帕尔·加西亚（Angelica Epatal Garcia）在临时搭建的圆筒火炉上煮饭。她和女儿们要朝着不同方向走上45分钟才能拾取足够供应三天的木柴。

这个燃气炉的一个月要花的丙烷钱，需要罗萨·维森特·加西亚（Rosa Vicente Garcia，被她的两个女儿围在中间）和她的丈夫在危地马拉市内的垃圾场工作两天多，他们在那里捡塑料和金属。

玛丽亚·加西亚·克鲁兹（Maria Garcia Cruz）是在有燃气炉的家庭里长大的，但她和她的丈夫，维纳西·欧华雷斯（Venancio Juarez），却买不起一个新的燃气炉。“我从来都不习惯用明火做饭，”她说。她的孩子们都感染了呼吸道疾病。

世界上大约有30亿人还在用明火做饭和取暖，几乎毫无保护措施，尽管明火烟雾消散得很快，但其累积的成本却很高昂。正常做饭每小时产生的烟雾相当于点燃400支香烟，长时间暴露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会导致呼吸道感染、眼睛损伤、心肺疾病甚至肺癌。在发展中国家，吸入烟雾引起的健康问题是五岁以下儿童和妇女死亡的重要原因。“我们每天早上吞下的第一样东西就是烟，”在危地马拉东部农村长大的马尔科·图略·格拉（Marco Tulio Guerra）回忆道，小时候他的哥哥曾在家里做饭的时候被明火严重烧伤。为了有足够的燃料生火，每家每户一周要花至少20个小时的时间来拾取木材，而他们本可以用这些时间来上学、工作或者休息。

燃烧木材的家庭明火以及低效的炉灶会导致广泛的危害。木材燃料的贸易导致森林砍伐无度，同时还有很多人以此名义进行木料走私的犯罪活动，他们把稀有树木的木料藏在普通木材中间运送出去。明火做饭的烟雾不仅污染了室外空气，还会污染室内空气，尤其是在城市里。明火做饭还会产生炭黑——一种会吸收阳光的污染物，因此全世界数十亿家庭使用的明火也被认为加剧了气候变化的影响，以及加速了季风周期的破坏和冰川的融化进程。

两年前，金伯利·加林多（Kimberly Galindo）被自家露天烹饪的明火严重烧伤。现在她10岁了，还在做整容手术和物理治疗来消除疤痕。

蒂娜·马罗奎恩（Dina Marroquin）8天大的孩子躺在一个装有室内空气监测器的背包旁——该研究由一个国际研究小组执行，以确定使用燃气炉是否能改善空气质量和儿童的健康状况。

该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接生员拉米雷斯·马罗奎恩（Expedita Ramírez Marroquin），称量了婴儿刚出生时的体重，并且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一名卫生工作者和婴儿的祖父（戴着牛仔帽的那个）正在一旁看着。要想清洁危地马拉的室内空气，不仅需要投入更多的资金，制造更好的炉具，而且还要跨越文化的藩篱。这张照片拍摄完成后，婴儿的母亲走进了chuj——这是当地的一种传统桑拿房，由烟熏木火加热，用来完成的产后清洗仪式。

20世纪70年代，危地马拉的一场大地震吸引了众多国际援助组织来到该国，在这里他们了解到了家庭明火对人体健康与自然环境造成的诸多危害。从那时起，一个由工程师和慈善家组成的援助分队在发展中国家制造并发放了数百种不同种类的改良式炉灶，小到小型燃气式野营火炉，大到可供十几人吃饭的燃木大锅炉。多亏了“国际炉灶协会”的初始投资，格拉现在在危地马拉中部拥有一家工厂——类似的工厂他在墨西哥和中美洲也有几家——专门生产8种改良式炉灶，然后他再把它们卖给全国各地的援助组织以及个人。大约十年前他亲手制造的第一个炉子，现在仍在附近的罗莎·德·萨帕塔（Rosa de Sapeta）家的厨房里使用。德萨帕塔说，她的家人以前都不愿意走进烟雾弥漫的厨房，但现在，她说，“我做饭的时候终于能有伴了。”

然而，全新的改良式炉灶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和热情地得到采用。要想被一个家庭完全接受，炉子和燃料都必须是可负担得起的，而且要容易买，并且便于使用——这些条件并不容易同时满足，上文提到的佩雷斯家就是一个案例。此外，在那些妇女的社会地位仍然与烹饪质量息息相关的地方，那些做出的饭菜达不到当地烹饪标准的炉子只能被不幸淘汰了。“当我开始这项工作的时候，我认为这只关乎个人选择和器具质量，”“全球清洁炉灶联盟”（Global Alliance for Clean Cookstoves）首席执行官拉达·穆提亚（Radha Muthiah）说。该组织成立于2010年，由联合国基金会（United Nations Foundation）主办，得到了公共和私人基金的支持。“但是当你逐步深入，你会意识到有很多要考虑的因素。” 穆提亚和其他的炉具专家都强调，不存在某种完美的炉具和燃料能够满足所有家庭的需求，因为每个家庭、每个社区和每种文化都有不同的考虑和需求：一个为危地马拉农村地区设计的炉灶放在内罗毕可能就完全不实用了。

为了让每个家庭都能选择自己理想的炉具，该联盟最近为危地马拉的两家零售店提供了启动资金。零售店名称为“Estufas Mejoradas y Mas”（更多更好的炉具），由当地妇女经营，各式大小的燃气和燃木炉具均有售卖。店内提供面团给顾客做玉米饼，因此顾客甚至可以在做决定之前亲自尝试炉子是否好用。

安提瓜外的Ecocomal工厂生产的混凝土炉具，它可以通过管道向户外排放烟雾，而且燃烧木材的效率要远远高于明火——这样就同时保护了人类健康和森林树木。许多炉子卖给了援助组织，从而发放给贫困家庭。

在通往危地马拉市的路上，一名警察正检查一辆卡车里的货物，寻找可能藏在普通木柴堆里的非法砍伐外来木材。大大小小的柴堆点缀着城外公路的两侧。

73岁的厄吉尼奥·萨基坡普（Eugenio Sajpop）徒步了两英里多来到山上，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拾取了两捆柴火——其中一捆他第二天早上再去取。在回家的路上，他途经一家销售高效炉具的商店。

即便清洁燃烧的燃木炉具已经被居民完全接受，它的长期好处也是不确定的。在标准化的条件下，实验室里的炉子也许可以清洁充分地燃烧，但在长年累月的日常使用中它们的性能可能就无法维持了。在危地马拉西部高地的深处，比起西班牙语，那里的人更习惯用玛雅语对话，在那里一系列长期的公共健康研究已经发现了改良式燃木炉具对儿童健康带来的影响。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柯克·史密斯（Kirk Smith）领导的一个国际研究小组发现，虽然改良式炉具的确有效改善了家庭空气质量，降低了儿童疾病如肺炎的爆发率，但其实室内空气污染指数仍远高于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标准。该研究小组目前已转由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丽莎·汤普森（Lisa Thompson）领导，他们最近研究了是否能够以及如何有效鼓励居民使用三眼煤炉——碳排放和以往相当，不过当然不会产生任何烟雾。汤普森和同伴们正在把这项研究扩展到印度、秘鲁和卢旺达，研究燃气炉具的使用以及随之改善的家庭空气质量会如何影响母亲和孩子的身体健康。

一位说玛雅语的接生员拉米雷斯·马罗奎恩（Expedita Ramírez Marroquin）以及一位当地的卫生工作者米卡拉·依丝卓·马罗奎恩（Micaela Ysidro Marroquin）已经与该研究小组合作多年，他们为参加燃气炉具培训学习的准妈妈们提供了专门的课程。参与者们可以学习如何点燃炉灶、检查燃气泄漏，他们还会通过角色扮演的形式解决一些潜在的家庭问题——比如说服疑虑重重的丈夫或其他家庭成员帮助他们支付煤气费用。拉米雷斯·马罗奎恩观察到，老一辈人往往对新型炉灶及其承诺的好处不屑一顾。她表示：“那些家长们会想，根据研究人员的说法，我们的身体也坏得差不多了，已经快死了，但我们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为什么还要找麻烦呢？”另一方面，年轻夫妇为建立家庭，往往渴望节省时间和金钱，更能接受生活方式的改变。

然而，只要给予充分的时间，即使是老一辈们也可以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在拉米雷斯·马罗奎恩工作的西部高地，曾祖母辈的厄吉尼亚·拉斯克斯·奥罗斯科（Eugenia Velasquez Orozco）还记得家里从原本使用明火到后来习惯使用带烟囱的炉子。尽管她还是很怀念寒冷的山间清晨来自明火的温暖，但她最终还是习惯了这种改变。现在，她的孙女作为母亲参与了这项研究，学习使用燃气炉具。奥罗斯科笑着说道：“再给我五年时间，也许我也能习惯用它的。”

圣洛伦佐埃尔库伯（San Lorenzo el Cubo）：阿尔贝蒂娜·帕玛尔（Albertina Pamal）在一个垫高的混凝土板上做饭。虽然她在做饭的时候可以站着，但她还是要吸入明火产生的大量烟雾。

南希·洛佩兹（Nancy López）被她的孩子们团团围住。这户人家有一个Ecocomal工厂生产的现代化通风炉灶，但是邻居家的烟雾还是会蔓延过来。实在是无处可逃。

圣洛伦佐​：这是63岁的胡安娜·华雷斯·阿古斯汀（Juana Juarez Agustine）的手，她拿着几块木头，用作传统桑拿房chuj的燃料。

圣拉蒙（San Ramon）：在危地马拉南部的一个小镇上，一位老人正在明火上做饭。他和邻居们最近从靠近墨西哥边境的里约热内卢Squisal山谷搬到这里，寻找更好的农田。

圣拉蒙：他们一家也是最近从靠近墨西哥边境的里约热内卢Squisal山谷迁来的众多农户之一。

圣安东尼奥阿瓜斯卡连特斯：玛丽亚·埃尔梅琳达·门多萨（Maria Ermelinda Lopez Mendoza）站在院子做饭的地方。她买不起炉子，所以她在这个临时搭起的明火上做饭。

拉斯布里萨斯（Las Brisas）：四代人都靠家中间的这个大火炉养活。这里的大部分人每天都在寻觅生火的木材和要煮的食物，而这些炉子并不节能。

（翻译：朱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