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4日，李利娟和她的福利爱心村遭遇命运拐点。

这一天的听证会上，河北省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因连续三年未参加年检”被当地政府宣布撤销登记，74名孤儿、弃婴全部被当地政府部门重新安置。同一天中午，被诊断患有早期淋巴癌的李利娟在北京就医时，因涉嫌敲诈勒索、扰乱社会秩序被警方刑事拘留，随后被押回武安看守所。

48岁的李利娟曾是当地慈善明星。从1996年收养第一个弃婴始，21年间，李利娟共收养118个弃婴。媒体报道，在2011年时，李利娟就已入不敷出，不得已卖掉别墅，在原来的矿井边上，修建了现在的“爱心村”。同年12月，李丽娟被诊断患有早期淋巴癌，开始接受治疗。2006年，李利娟因其善举被评为感动河北人物，并多次被国家级媒体报道。

但在当地警方的初步调查结论和官方披露的细节里，李利娟却有着另一副面孔：利用手中的残疾孤儿和弃婴做“挡箭牌”、“敲门砖”，肆意借机敛财；其在武安和邯郸有多处房产，名下有路虎、奔驰等豪车，名下还有存款2000多万元，美金2万元。

武安市委宣传部官方微信公众号“新武安”文章还披露了一些李利娟涉嫌敲诈勒索的事由：一次，李利娟在路过某企业门口时，以路面坑洼刮蹭车底盘为由，讹诈该企业一辆新迈腾；在某宾馆乘坐电梯，以电梯不稳造成其腰部损伤为由，讹诈宾馆17多万元；从宾馆出来住到医院，又以药物过敏为由，讹诈医院12多万元。

文章还披露了其涉及“爱心村”的典型案例：一家企业架设光缆，需要通过李利娟的“爱心村”上空，只需要在已经架设的电线杆上搭上一根光缆即可。但李利娟以光缆辐射儿童造成伤害为名，开口就要10万元。该企业遂决定绕过“爱心村”专门架线，但李利娟又带人现场阻工。最后，该企业不得不掏出7万元给李利娟。而李利娟拿到钱后，又强迫该企业写下爱心捐款书，“以掩盖其讹诈本相”。

这篇文章认为：“李利娟之所以能屡屡得手，就是因为利用手中的残疾孤儿弃婴做筹码，如果不答应条件，就带着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前去闹事。如果孩子们闹事不成，李利娟就使出凶狠的另一手，安排其情夫许老大（在逃）带领打手，威胁当事人。很多人因为惹不起，就出钱了事。”——从“大善”到“大恶”，李利娟一夜之间跌落神坛。

“你可以从村子里随便找人问问，四霞子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上到80岁的老人，下到3岁的孩子，几乎没人不怕她。”

2018年5月6日，在距离爱心村不远的武安市午汲镇上泉村，平日负责民调和治保工作的贺叶才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在武安市，李利娟人称“四霞子”，“做事不拘小节，平日没人敢惹她。”

得知李利娟被抓的消息后，上泉村村民周某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早在2013年时，她家的10亩耕地曾经被李利娟及其情夫“许老大”强行霸占。她说，村里被李利娟强行霸占耕地的不止她一家，“加起来至少有三、四百亩”。

“他们先是在耕地周围圈上围栏，后盖起大铁门，里面还放养了几只大狗，我们担心被打，根本不敢靠近。”据周姓村民介绍，李利娟圈下这块地后，在里面放养了牛、羊、鸡、鸭等家畜，还让她收养的孩子们去地里摘苞米。“等到这块地被糟蹋的差不多了，四霞子就撒腿走人了，临走还用挖土机挖了许多大坑，导致现在根本没法再继续耕种了。”

周某回忆，为此她曾去村委会反映情况，“但村委会也没人敢惹四霞子”。随后她又去了武安市政府上访——但没有结果。

贺叶才对界面新闻记者证实，之前确实有不少村民向他反映李利娟强行霸占耕地的事情，也知道有村民为此去市政府上访的事情，“但村里实在管不了这事，谁管谁就要挨打。”

李利娟并非本地人。“当初应该算是我把四霞子留在上泉村的，这件事至今让我在村里都抬不起头。”自称是李利娟前男友的张成立对界面新闻记者说，当初李利娟之所以来上泉村，全是因为他手里的那座铁矿。

张成立表示，1992年，他通过招标的形式承包了爱心村所在地的那座铁矿。1996年，通过矿上的陕西籍工人介绍，他认识了李利娟，并希望对方能出资2万元入伙，跟他一同经营铁矿。“随后我们关系渐渐好上了，这2万元也没让她出。”

张成立说，在矿上的时候，他主要负责管生产，而李利娟主要负责管钱。到了1998年左右，铁矿生意正赶上好时候，“平均一吨铁矿大概能卖八、九百块钱，整座铁矿的固定资产能达到三百多万元”。

“按照铁矿一半的资产来计算，那（她）确实也算是百万富翁了。”张成立说。

在他看来，“李利娟是个很会逢场作戏的人，就像演员一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对于李利娟收养孤儿的事情，他称自己当时并没有在矿上看到过小孩。而进入2000年，随着政府整治铁矿的力度加大，“确实想着利用小孩，让矿井继续干下去。”但他对此没有披露更多细节。

张成立说，2006年，随着“许老大”的介入，两人发生情变，“铁矿也生生被夺走了”。

“你看我头上至今还有一道伤疤，这就是许老大当时拿酒瓶砸的。他跟四霞子好上之后，硬是把我从矿上打了出去。”张成立指着自己的头说，自己有一次被许老大和另外一个同伙直接打出了铁矿，他一度咽不下这口气，甚至有“打算与许老大和四霞子同归于尽”的想法，但最后还是在父亲的劝说下“认了倒霉”，此后便再也没到过矿上。“而在李利娟的运作下，采矿的许可证最终也改成了她自己的名字”。

此外，界面新闻记者还注意到，网络上曾有指控李利娟的帖子称，其挂着爱心妈妈的招牌，威逼有关部门，拿到了开矿许可证，阻碍交通局修路，获得巨额赔偿……对这些传言和指责，李利娟曾反驳称：“如果我想利用孩子赚钱的话，那我就可以不做，因为我是一个矿老板，我当时有几千万，我可以过着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没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现在在国外留学呢。我可能有豪宅豪车。”

截至发稿时，在位于武安市西三环公路东侧的民建福利爱心村，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院落的大门已被紧锁，几名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正在值守，门口还张贴着《武安市行政审批局不予批准延期听证通知书》。

而在距离爱心村7、8公里外的午汲镇卫生院，五名从爱心村被转移过来的孤儿昨天刚刚接受完体检。午汲镇卫生院院长称：“五个孩子中有有四个人轻度贫血，五个人体重和身高指标均在标准以下，目前正在接受简单的治疗，下一步将会送到武安市福利院集中安置。”

（文中“贺叶才”“张成立”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