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子大魔王

出北京，向东北，过密云，走大广高速，再转101国道。120多公里，沿途能看到“中国普通话之乡，滦平欢迎您”的巨幅宣传牌，还配有一段长城简笔画。

进滦平县城，上刻“普通话之乡”的大石，也背靠着镂空的长城背景板，中间插进两棵柏树，造出微缩景观。冬日阳光下，长城像一串轻飘飘的橘色剪纸，树伶仃，石如镇尺。这是县城门楣。

“清朝建立以后，王公大臣没有事情了嘛，就到我们这儿。这儿没有人烟呀，谁骑着马跑，立上桩，这一块儿就是他的啦。所以我们滦平这些人，都是北京皇城里来的人呐。”这些年，于主任面对来访者，不知把这段历史说了多少遍。

有多少人知道，普通话的发源地不是北京，而是在这里，滦平，河北的一个小县城。有传言，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会儿，北京开过“全国语言文字会议”，会上决定要搞一个普通话出来，当时鸡飞狗跳百家争鸣，好一番热闹。

广东代表说，我们古音保留最多；江浙代表说，当年孙中山定的“国音”就是以南京话为基础的吴方言；北京代表说，我们语音结构最简单，没你们那些动不动就十个八个的声调。结果最终投票，以滦平标准音的北京官话靠“一票之差”险胜。

关于这“一票之差”，网上流传着无数个版本，除了粤语、四川话、吴语，还有陕西话、洛阳话、黄陂话等等。有知乎网友在查阅大量资料后证实，这些基本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并不存在所谓差一票的故事。

我和俄罗斯妹子黛安娜在县城的语音体验馆，与工作人员反复合一首《沁园春·雪》。参差不齐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后，“正在录音”的绿色灯牌暗下去，咬不准发音的我终于暗自松口气。

尽管录音期间多次被纠正，我还是故作轻松地问，“我这样的得在这儿住多长时间能解决呀？”于主任说，“可能得找个滦平媳妇吧。”

滦平的“语音七老”现在只有四个人住在金沟屯，我和黛安娜去看望了其中七十五岁的郝润德。

郝大爷给我们读了当年全国语音专家来采集语音时让他读的一段《农夫与蛇》。他很自豪，“我始终就是这样说话的”，又笑了下，“我们的话柔软、中听，可能是因为滦河水吧，挺那什么的。”

但郝大爷的发音我感觉并不标准，而且有几段我都没听懂。

每年，国内外都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和“语音七老”合影，往院子门口哗啦大堆人一站，“白俄罗斯的，荷兰的哪儿的，有留学的，有没留学的，有的他合完影，照片就拿走了。”

金沟屯的文化站长说，村里打造了普通话一条街。我们去那条街上转了一圈，发现其实就是短短一截主路。农资合作社、 喜相约婚庆摄影、丽珍布艺、卫浴五金、中国移动，两旁店铺统一广告牌，蓝底白字。这条街唯一的普通话元素，就是店员们都说普通话。

杨英贤是金沟屯唯一一家旅馆的老板娘，她好整以暇地接受我们采访，把两个花盆都特意放到茶几上来。

“现在的收入比起以前翻了有八倍吧。到我们这儿来学普通话的人挺多的。我们的普通话你感觉到了吗？没有后音，没有谐音，特别正规。”杨英贤说到这里顿了顿，等着我们点了头，才把话接续下去，“我觉得我们整个村的精神面貌好点了，说话、办事好像都挺有气质的了。尤其我自个儿，原来挺土气的，现在打扮一下，比原来的我觉得强点儿了。”

旅馆的一楼是馒头面条铺，我们沿着楼梯走下去，又回到“普通话一条街”上，并没有如期的游客，又或许因为现在是冬天。

金沟屯墙上的标语要比县城里内容丰富些，除了“中国普通话之乡”，还有“东方维纳斯故里”和“有机水稻基地”。我想起村妇女主任说的，“我们接下来还要打造万亩稻田观光旅游带，希望各界人士到金沟屯来学习普通话。”

普通话村其实和中国大大小小发展中的村落一样，努力寻找着突破点。他们比别的村多出一截吸引游客的优势，又有点尴尬地看着来往游客如落在鸭背上的雨水一般滑落。但至少每个村民脸上，老的小的，似乎都带着点儿不一样的神采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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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语录

“讲好普通话，朋友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