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罗马效力20年，贡献了300粒进球，并且带领国家队赢得了世界杯，但是弗朗西斯科·托蒂仍然没有在故土得到应有的爱。在一切还不算太晚之前，我们是时候向他予以尊重和敬仰了。

“他有点叽叽喳喳，就那个托蒂。我都不懂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显然不是容·阿特金森讲过最毒的话，但一定是最愚蠢的话。一如既往，“老容”可能出门又没带脑子，因为他本人曾在2002年的世界杯上身体力行的实践了自己所说的“箴言”——他说：“有三明治吗？我快饿死了”——当时是他作为ITV评论员的最后一场世界杯。

然而，作为曼联和阿斯顿维拉的前教练，阿特金森不是唯一一个在英国足坛对弗朗西斯科·托蒂有偏见的人。让我们再快进大概十年的样子，维纳布尔斯, 霍德尔和索内斯，这几位仁兄以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佩戴者一般的傲气，向众人展示他们“反托蒂”的徽章，同时还一石二鸟地诅咒了罗马队，丝毫没有祝贺之意。此前，罗马刚刚在2010年欧冠小组赛击败拜仁慕尼黑。“作为一个工作狂，他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指责，”索内斯讥笑道，“没错，他是挺有天赋的，但是我对他的看法……你懂的。”

霍德尔接过了接力棒说：“不对，他算不上顶级球员。如果他是的话，他早就平步青云了。该有人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格伦说得没错，”维纳布尔斯总结陈词。“他就是个华丽过头的奢侈品。”

英国足坛的普罗大众对托蒂的诟病由来已久，除了调侃他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成就之外，似乎没什么好八卦的了，他那点本事不就是闯进欧冠四分之一决赛了嘛，就赢了个世界杯咯。于我们而言，他是一个无需耗力去解开的谜，而我们所耻笑的他却是头顶四大光环（一个意甲冠军，两个意大利杯冠军，以及一个世界杯冠军）的存在。

咎其所有，都是因为无知。大多数英国佬们对这位39岁的球员知道的一切仅限于两件事：一是他超级长的球龄；二是自1989年起，13岁的他便加入了罗马队并在今后的26年中都从未易主。他从未离开过他儿时的俱乐部——我们现在讲的可是七代罗马传承啊。因此，在欧冠中，他也从未挺进过前八，在金球奖投票中也从未跻身过前五名。

在欧洲大陆上，他被推崇为忠诚的楷模。当罗马和巴塞罗那踢季前友谊赛时，里奥内尔·梅西不但向托蒂求得他的球衣，甚至还要了一张照片上传到instagram上，并配了这样文字：“大神！！！现象级！”。这条ins获得了180万次点赞。

“我只碰到过几次球——我当时太兴奋，太开心了。”

理性、铁铮铮的数据在“欧英”之战中也力挺了欧洲大陆人的信条。意甲历史射手榜上，排在罗马队长前边的只有越位规则产生之前的西尔维奥-皮奥拉。托蒂五次当选意大利年度最佳球员，获得了2007年欧洲金靴，当然，还有2006年世界杯。

至本赛季末，托蒂即将年满40岁了。“罗马之王”或许已到即将落下帷幕的时候了，我们询问教练，前队友和球迷，为什么这位欧洲足坛的斗士是在异国他乡受到追捧及爱戴，但却在这里被误解猜忌。

为什么弗朗西斯科·托蒂如此重要？是什么惹恼了他？他是怎样在“不朽之城”（罗马）中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的？他能够踢进自己要求的30粒球，从而彻底革新由皮奥拉所创下的意甲进球纪录吗？

“来吧，让那个孩子上场。”武亚丁·博斯科夫把他的目光从Sinisa Mihajlovic转向了坐在罗马主场板凳上一位16岁的金发大眼的少年，而前者则是一位忙于向教练指手画脚，大谈自己替补理论的中场球员。罗马对阵尤文图斯时，赛况为0比2，并且罗马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反击了，最终结果还是令人失望的，不过好在这一赛季在1993年3月底就结束了。

“赶紧热身好，这样你等下就可以直接上场了。”Boskov对坐在22岁前途大好的前锋Roberto Muzz旁边的男孩说。然而，他却什么都没做。

“喂，” Muzzi怒气冲冲地说道，“他正在跟你说话呢。你快动弹啊。”

后来，这位年轻人想起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出去了，热身了10秒钟，然后就上场了。我只碰到过几次球——我太兴奋了，也太开心了。“

弗朗西斯科托蒂已经完成了他儿时的梦想，这个梦想也开启了此后坚持不懈的750次上场，而这一切都始于他为罗马一线队效力。

让时光再倒流十年，想象一下，在脏乱的罗马古城市中心，在大教堂、竞技场和大剧院南边，小托蒂完美地带球经过那条叫做维图罗尼亚的狭窄街道。这里是工人阶级的聚集区，到处都是拉丁红色的墙壁和战后修建的黄色公寓楼。在这片被人戏称为“罗马摩天大楼区”的地方，大家互相认识，彼此熟悉。

他的父亲Lorenzo是个银行职员，母亲Fiorella是家庭主妇，出生于这样的家庭，托蒂从小就与众不同。

他九个月大的时候就会走路了。四岁之前，他已经在狭窄的家中看了无数场电视比赛，他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有一次，全家去海滨小镇Torvaianica度假，这里离罗马城中大概就一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小宝宝的托蒂和爸爸在沙滩上蹒跚学步。恩佐（Enzo)便问一群八岁的孩子们自己的儿子是否能够加入他们。“他太小了，”他们坚持说，“他可能会伤到自己。”托蒂的父亲坚持让他加入孩子们， 当时那个小小的4岁男孩，穿着红短裤和白体恤，背上还印着4号，在一群比他大一倍的孩子中灵活穿梭，让大家都目瞪口呆。

若说给托蒂的人生打下最深刻烙印的莫过于母亲Fiorella，这位女士的座右铭是“你的心灵必须保持平静和清澈。”她常常被人们比作著名的意大利舞台剧女演员Anna Magnani所演绎的工人阶级角色，她从小就以非常虔诚的天主教义来教育托蒂和他的哥哥Riccardo。她甚至还接纳了托蒂未来的队友——意大利国脚安东尼奥·卡萨诺，试图陶冶这位花花公子的情操，避免再走弯路。

“我也有点小坏，”托蒂回忆说。“我以前经常偷足球。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踢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日落。回家之前，我经常拿着球，玩得很花，然后就私吞了。我的收藏真的很不错哦。不过我最终还是把球都还给他们了。在学校，我不是拔尖的，但是我总是很认真听讲，也会表现很好，这都是因为我的妈妈。”

这样一个人物，他的职业生涯都似乎已经是天注定的。严厉的老妈Fiorella监督儿子的学习，带他去训练——从十岁开始一直到十三岁，起初是Fortitudo，然后是Smit Trastevere，直到最后的Lodigiani——并且一直确保他中规中矩的。周天都用来听弥撒，看望生病的祖父母，还有和大家族的成员一起围在桌边打打牌。

“他的家庭是他成长中的关键因素。”托蒂在Lodigiani的教练 Emidio Neroni说。“Enzo 和 Fiorella都在场，但是他们非常的谨慎，并向儿子言传身教最基本的谦逊和严谨。托蒂十岁的时候，身材小巧，速度敏捷。你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但是我们面临的挑战并不是去打磨他的天赋，而是将他引导至正确的道路上。他的骨子里就带着足球的血统。他踢球无声无息：就好像失踪在球场上，然后突然冷不防地来一记射门，“杀人”于无影无形。

很快，街头巷尾都开始议论罗马出了个几代少有的天才。米兰和尤文图斯都对他很有兴趣，甚至难以置信的连拉齐奥大区都想挖墙角。然而托蒂一家人没有接受其中任何一个offer，他们已经是罗马队的忠臣好几十年了，于是 Fiorella便向Lodigiani的特里高里亚训练基地进军了。

“Lodigiani已经向拉齐奥承诺会把托蒂给他们”，当时 Giallorosso青训系统的 主管Gildo Giannini回忆说，“但是他的母亲Fiorella来找我，要求罗马队收了他。她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因为我们当时都了解他，所以我就让Lodigiani把他卖给我们了。”

短短一个月内，托蒂已经连跳两级加入U15（其实是不合法的）。他完全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罗马队，是一名真正的罗马队球员，在1991年欧洲联盟杯决赛的第二回合对阵国米的比赛中，他当上了球童。

我从来没见过16岁的孩子能踢成这样。他让我的工作变得更简单了。——Luciano Spinosi

托蒂仍然是吃着面包，抹着能多益（巧克力酱），喜欢玛格丽塔披萨和薯片的孩子，（因此罗马方言的绰号是 Er Pupone——“大宝贝”），也是在那一年，15岁的少年帮助17岁以下的梯队赢得了意甲联赛。

“他去踢U20世界杯之前，我只训练了他一个月，”教练Ezio Sella告诉《442》.“他立马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球员却能做如此特别的事。从他第一次的训练开始，我就知道我将会打造出一个传奇。他可以凭空创造出奇迹。我就告诫他，永远都不要感觉自己已经很牛了，因为所有人都在不停地称赞他。历经岁月，他一次又一次地向人们证明了自己。”

Sella对1991年力压米兰获得U17冠军的事情还是记忆犹新，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他跃过所有不怀好意的拦截，不管对方怎样阻拦他。要知道这支球队有好几次差点签走他。我不仅将他作为核心中场队员来训练，还将他作为一个前锋培养，而且他在这两个位置上都进球得分，促成了最后2-0的赢面。”

“他是我执教以来最优秀的球员，他根本不需要技术性指导——那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托蒂20岁之前的教练Luciano Spinosi，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门徒在季前赛踢球的样子。“10分钟过后，我就打电话给罗马队的运动总监Giorgio Perinetti，告诉他绝对不能放走这个冠军选手，”Spinosi说。“他踢球的样子真是没谁了，我见过很多年轻的足球运动员，但是他却很特别。他以全球队的大局为重。我就得让他放心的踢吧。我从来没见过16岁能踢成这样的球员。他让我的工作简单多了。”

时值1993年3月，这是一场20岁以下对阵阿斯科利队的比赛，也是一场改变了托蒂世界的比赛。就在球队即将出发赶往布雷西亚时，总教练Boskov作出了最后的决定——随行带上16岁的托蒂。当时他刚打进两球，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被替换下场，随即登上了大巴。

第二天迎来了米哈伊诺维奇，博斯科夫还有处女秀。他用托蒂替换了Ruggiero Rizzitelli——一名意大利国脚，并且是罗马的传奇，被人誉为“Rizzi-gol”。

“那天大家都很期待这场首秀，”里兹特利告诉《442》，“跟一线队训练的小球员多了去了，但托蒂不一样。训练场上能穿裆一线队球员的小孩可不多。而且他不但有天赋，个性也很强。我告诉他冷静下来好好享受（首秀）就行了。踢足球而已。开句玩笑，我其实还挺得意的，我可是那个让托蒂首秀的人。每年都有人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谈谈那场比赛！”

“我几乎都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因为在17岁这样的年纪，很容易被冲昏头脑。”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似乎轻而易举。他为意大利足球做出的贡献是不能被低估的。他是我们所拥有过的最好的球员，没有之一。

接下来的一年半，托蒂逐渐获得了更多一线队经验，当时执教他的是卡尔洛-马佐尼（把皮尔洛放在拖后中场核心位置的也是这位主帅）。这场比赛上10分钟，那场比赛上半小时。这对师徒到现在依然情同父子，托蒂敬仰马佐尼到令人惊异的地步，而马佐尼则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宝贝徒弟不受到罗马公众目光的侵扰。

“我给所有的队员和工作人员下了死命令，”马佐尼说，“谁敢说什么托蒂太棒了之类的话谁就等着好果子吃吧。我们都知道罗马这地方，对吧？我不想让任何人毁了他的前途。”

“我承认，我把弗朗切斯科和他的天赋守护得有点过于小心了。我几乎都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因为在17岁这样的年纪，尤其是在罗马，很容易被冲昏头脑。我要尽力去保护他。”

托蒂第一次首发是在1994年2月对阵桑普多利亚，而闪耀全场之后的收尾则是马佐尼护雏行动的完美例证。“去洗个澡吧，孩子，”马佐尼悄悄告诉自己的干儿子，“我来打发他们。”难怪托蒂会在马佐尼在2010年出版的自传中写序了。

6个月后，托蒂迎来了自己在罗马队的首球。那是在1994-95赛季对阵福贾的揭幕战中，托蒂用左脚打入一记低平球。为了庆祝这个进球，“大宝贝”和哥哥一起买了冰淇林吃，不过另一样来自家族成员的礼物要显得更加特别些。“我叔叔曾许诺过我一辆山地自行车，”托蒂后来回忆道，“我早就想要一辆了，其实我不用等到这个进球也能自己买，但我还是期盼着这个奖励。自那以后，设定个目标总会让我有动力。就好像我一直在追逐向前一样。”

从妈妈Fiorella那里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守护，从马佐尼那里得到了父亲般的谆谆教导，第一个进球则是来自于对叔叔的奖励的渴望，那么他在罗马队里的兄长又给了他什么呢？上一代罗马王子贾尼尼——正是他的父亲吉尔多在1989年签下了托蒂——当时身穿罗马10号球衣，也是当仁不让的头牌核心。英国球迷也许还记得90年代的意大利国家队，当时的罗伯特巴乔风光无限，但贾尼尼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托蒂至今仍然认为继承了偶像的球衣是他足球生涯中最自豪的时刻之一。

“他立刻就脱颖而出，”贾尼尼为罗马出场过436次，为意大利国家队出场过47次，他说，“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轻而易举。你不应该低估他为意大利足球付出的一切，他就是我们中最好的一个。”

“他当时是我的室友。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因为他就跟几年前的我如出一辙。他努力向他人学习，并习得了许多。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他大哥。我跟他的妈妈Fiorella也很熟。我还记得当时他要买自己的第一辆车，选中了大众高尔夫GTI，他的父母有点担心就打电话给我，结果我告诉他们我的第一辆车是奔驰！”

家庭和归属感——弗朗西斯科托蒂故事中相互交织的两大主题。

1997年1月，心灰意冷的托蒂差点被罗马卖给桑普多利亚

然而，这种归属感竟然很快消失不见了。历经三个充满希望却一无所获的赛季之后，马佐尼在1996年夏天被俱乐部解雇，而托蒂偶像贾尼尼的职业生涯也即将落幕，他离开了罗马，转投奥地利俱乐部格拉茨风暴。几周之内，托蒂失去了亲如父兄的两个人，站在他面前的则是阿根廷籍主帅卡洛斯-比安奇。

托蒂与绰号小丑的比安奇的关系从一开始就相当紧张。慈父般的马佐尼有着非凡的个人魅力，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他在生活方面对托蒂宠爱有加，有时甚至有些纵容，在训练的时候也会因为他的天赋而从不去苛责。但他的继任者却有些讨厌这位俱乐部刚发掘的珍宝。比安奇不但经常把托蒂排除在大名单之外，还拒绝授予他向往已久的贾尼尼的10号球衣。1997年1月，心灰意冷的托蒂即将被俱乐部以租借方式送到桑普，当时热刺对这位20岁的小将也很感兴趣。

“比安奇受不了罗马人，尤其是我，因为我那时候年纪还小，”托蒂后来声称，“分组对抗里他甚至会排出‘罗马人vs非罗马人’这种对阵，你敢信？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逃到热那亚去，要是我当时真的走了，那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夏季西边吹来的温柔海风（罗马人认为这种风会温暖心灵并缓和情绪），也许是因为真爱终究会战胜一切，托蒂最终留下了。4月的时候，红狼已经滑落至积分榜下半区，比安奇找到俱乐部主席森西，撂下一句“要么托蒂要么我”作为最后通牒，一山不容二虎。

比安奇的继任者是烟不离手的进攻大师泽曼，正是捷克人最终让托蒂和罗马修成正果。泽曼到来之后，10号球衣立马交到了托蒂手上，一年之内又加上了队长袖标——22岁，托蒂成为了意甲历史上最年轻的队长。

“其实这队长不是我选的，是球队投票投出来的，”泽曼告诉《442》，“我们的巴西中卫阿尔代尔得票最高，但他并不想当队长。那个时候球员们已经把托蒂看做是领袖了。他那个时候话不多，其实现在也是，几乎算得上内向了。他也许不是更衣室里嗓门最大的那个人，但却是罗马在球场上最完美的领头人。”

托蒂对这一切做出了出色的回应，在泽曼执教的两个赛季里，他打进30球，还刷出26个助攻，红狼的最终排名分别是第四和第五位。这30个进球里有一个是他标志性的“勺子”，那是在1997年11月，面对帕尔马，门将是年轻的布冯。

“泽曼想要我具有观赏性，”那个时候托蒂说，“他说人们来球场不仅仅是希望球队赢球，更是为了赏心悦目。让他们开心不但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责任。这话促动了我努力去展现自己的技术，比如对帕尔马的那个挑球。”

几年之后，在2000年欧洲杯对阵荷兰的半决赛里，面对范德萨，正是这种令人窒息的超强自信让他踢出了勺子点球。这不是什么巧合：那场比赛托蒂先坐在替补席上，他的勺子点球被看做是表达对主帅佐夫的不满。在随后进行的决赛里，尽管意大利输给了法国，托蒂却拿下了全场最佳。

托蒂的全面性也是在泽曼时代最先表现出来的。他有两年时间踢的不是经典10号位，而是位于进攻三叉戟的左边。你看看，就这样还有人觉得他奢侈得只能踢10号位……

“拉边比在中锋位置更容易让他突入禁区，”泽曼视频，“踢中路的时候，对手对他进行大量犯规，太危险了。托蒂对位置从来不抱怨，因为我的安排能让他更多地参与到比赛当中。”

托蒂的罗马德比首球也是发生在泽曼治下，那是在1998年11月，他的进球扳平了比分。到现在托蒂已经成为罗马德比射手王。

“那是我身为红狼粉丝所经历过的最美妙的两件事之一，”罗马球迷Guglielmo Casalini说，“我们一开始1比0领先，但被拉齐奥反超到3比1，接着又踢丢了点球，还只剩10人应战。然后托蒂，当然了他整场都很出色，他扳平了比分，最后马可·德尔维奇奥差点就绝杀了。”

那么Casalini另外那次美妙经历是怎样的呢？就是在三年之后，2001年6月，罗马坐镇主场迎战帕尔马，最终拿下了俱乐部第三座联赛冠军，距离上一次已经有18年之久。

当时执教罗马的是后来的英格兰主帅卡佩罗，他组建出一支无比强大的球队，后防线上有卡福、萨穆埃尔和阿尔代尔，中场有中田英寿和埃莫森，进攻线上则有托蒂、蒙特拉和射手王巴蒂斯图塔，2000-01赛季，这支三叉戟包办了罗马68个联赛进球中的47个。

“他什么都知道，”巴蒂说，“他是我最好的前锋搭档。他反应很快，他知道前锋需要什么，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优势太巨大了，谁也送不出托蒂那样的助攻，他用假动作晃过后卫，突破，加速，带球，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连我都眼花缭乱。都是因为他，我的膝盖疼死了。”

不出所料，打进13球的托蒂被评为年度最佳，完全没有被历史的重担亦或他自己背负的守护神光环所拖累。他才24岁，有着卡萨诺和不到20岁的德罗西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这支罗马本该碾压亚平宁。

然而，托蒂和卡佩罗之间的亲密关系却走向了冰点。一样的强硬，一样的固执，一样地认为自己才是拿下联赛冠军的最大功臣，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长久结盟。严厉的主帅和骄纵的天才忍受着彼此，为了无聊的琐事争吵不休。通常挑起战争的是罗马队长，但主帅总会反唇相讥，甚至撂下过这样的狠话：“想想清楚，你到底是队饭还是托蜜。”

最终的决裂发生在2003-04赛季中段，那是卡佩罗执教罗马的最后一场比赛。卡佩罗在整支球队面前与托蒂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说他是个训练总是敷衍了事的懒蛋。媒体很快得知卡佩罗指责了托蒂，而托蒂也指责卡佩罗不够变通，不晓得怎么把他和卡萨诺放进同一套阵容里。

卡佩罗和托蒂从此分道扬镳，而托蒂从来都不是容易驾驭的球员。2011-12赛季，恩里克在罗马度过了一个孤立无援的赛季，他也不知道怎么来处理队长利益高于一切这件事情。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没有那个赛季，恩里克可能也处理不了梅西在2015年1月闹的那次小情绪吧，红蓝军团也就没有接下来那横扫千军勇夺三冠的半年了。

伪九号的诞生

然而，没有人会记得是托蒂在第一回合出色表现，才说服了亚历克斯·弗格森在下个赛季开始部署无前锋战略。

如果说，球员的真正伟大之处在于能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不断进化，那么托蒂无疑是最好的代言人。他不光是越来越出色，最难得的是他能够注重于还没有退化的优势，而不是费力去改善那些根本无法掩盖的短板。

尽管红狼会把卡佩罗时代以及那个意甲冠军看做是托蒂的巅峰，但其实他持续出色状态时间最长的一段却发生在卢西亚诺·斯帕莱蒂手下。斯帕莱蒂在罗马的第二赛季刚开始，托蒂就30岁了，但是在这位光头主帅执教的四个半赛季里，罗马拿下了两个意大利杯，还获得了三次联赛亚军。

这次成功的关键在于托蒂的全面性以及出色的足球天赋，其实这些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泽曼时期已经显露无疑了。只不过契机可能是出于义不容辞——2005年12月对阵桑普多利亚，卡萨诺、蒙特拉和农达全都受了伤，托蒂不得不出任中锋，而他上次担任这一角色还是在青年队时期。

但是，这次并不是传统的站桩中锋，托蒂演绎的这个角色具有很强的机动性，他频繁后撤至前插的中场们——曼奇尼、塔代伊和佩罗塔——身后，让盯防他的人很是崩溃：到底跟还是不跟？460阵型从此诞生，罗马拿下11连胜，创造了意甲联赛新纪录。

“把球传给他就跟存进银行保险柜一样稳妥，”当时斯帕莱蒂这样说道，“弗朗切斯科是更衣室乃至罗马城的基石，所有的奖项以及所有的赞誉他都当之无愧。托蒂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

托蒂在24场联赛中打入15球，其中也有一粒大胆的挑射，这次是在梅阿查对阵国际米兰。天有不测风云，2006年2月，一次严重的脚踝伤势终结了他那个赛季的本土征战。

多亏了托蒂的私人训练师维托-斯卡拉，他不知疲倦的细心工作让罗马队长最终赶上了当年夏天的世界杯（当然还有时任意大利主帅里皮的承诺）。托蒂参与了蓝衣军团全部七场比赛，最终帮助球队第四次捧起了世界杯，并收获了4个助攻（并列助攻榜榜首），还在淘汰赛首轮对阵澳大利亚时，打入绝杀点球。尽管赢得了世界杯，尽管入选了大赛最佳阵容，托蒂的表现仍然被口诛笔伐，甚至在意大利本土也是如此。

“我很抱歉，我当时并没有完全恢复，”托蒂后来说，“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要是有人在世界杯之前告诉我说，‘你可以参加，不过只恢复到3成，你能拿下世界杯’，我也会很开心地接受这一切，就算没法发挥出最佳水准。”

托蒂对那些抨击的回复是踢出了个人职业生涯中最出色的赛季2006-07，并且赢下了欧洲金靴。在各项赛事的全部50场比赛里，他打入32球，送出15个助攻，帮助罗马赢得了意大利杯并在联赛中排名第二（榜首是国际米兰）。

托蒂还打入了公认的个人最精彩进球：对阵桑普多利亚的那记左脚抽射。这粒进球漂亮得如此残暴，整个费拉里斯球场都站了起来拼命鼓掌（这可是在主队高于一切的意大利啊）。

“是他指引了我怎么走下去——他这样的球员完全可以自我塑造，”斯帕莱蒂后来说，“让弗朗切斯科靠近禁区就像把狼领进了鸡舍：他总有办法制造恐慌。”

尽管那个赛季高光不断，却也包含了托蒂的人生低谷：欧冠四分之一决赛次回合在老特拉福德球场被曼联7比1屠杀。这场比赛也成为英伦足球界普遍蔑视托蒂的原因之一。

没有几个人会记得，正是托蒂在首回合比赛中的出色表现（罗马在奥林匹克球场2比1战胜曼联），启发了弗格森爵士在接下来的那个赛季打造出自己的无锋阵：C罗、鲁尼和特维斯三人在前场不断换位，而曼联也拿下了联赛欧冠双冠王。

从奇迹之年开始，托蒂就保持着惊人的稳定性。至今为止，托蒂的300个罗马进球有145个是在他30岁之后打入的，相比之下，阿兰-希勒打进84球，而罗伯特-巴乔打进80球。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今的比赛对抗性越来越强，想要复制基本是不可能了。

2014年9月，在38岁生日后的第三天，欧冠小组赛客场对阵曼城，托蒂的一粒精彩吊射击败了横冲直撞的哈特，成为欧冠历史上最年长的进球者。这个纪录很快被他自己打破，几个月之后对阵莫斯科中央陆军，他打入了一记任意球。

从一定程度来说，对托蒂而言，进球逐渐取代了奖杯。从2009年9月起，托蒂历经了拉涅利、前队友蒙特拉、恩里克、二进宫的泽曼、安德雷佐利和鲁迪·加西亚六位主帅。

他在恩里克和蒙特拉手下出任中场核心，在加西亚手下则更像是斯帕莱蒂时期的伪九号，而再次执教红狼的泽曼则让已经36岁的托蒂又一次站在了左边锋的位置。“他跟原来一样，”泽曼说，“只是脚踝里多了几根钉子！他之前就喜欢助攻，但那些主教练们却跟他说想要成为球王就得多进球什么的。”

“他变得更自我了，还有点自私。别的主帅告诉他说你得证明媒体说的都是对的，所以你得多进球。”

泽曼说的没错。当今的媒体的确很推崇他。《米兰体育报》最近回顾了20年来的球员评分，猜猜平均分最高的是谁？当然是托蒂。对于米兰人来说，能给一位罗马人这样的评价，托蒂在整个亚平宁的地位已经不言而喻，尽管他只代表意大利国家队出场过58次。

“托蒂是我们的象征，不过他也有消失不见的时候。”

这样的赞赏来之不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托蒂似乎无足轻重，并不值得北方三强这等意大利豪门去关注。他太暴躁了，他太粗糙了……毕竟是罗马人嘛！

这种不屑持续发酵。没错，他在场上的时候总被对手重点照顾，但他的报复行为也导致了太多的红牌。2002-03赛季欧冠比赛中对马丁-基翁的肘击，2010年意大利杯决赛狠踹巴洛特利，2004欧洲杯揭幕战冲着丹麦球员鲍尔森吐口水——米兰体育报用了整整8页描述了所有细节，而托蒂也成为导致蓝衣军团这场乏味无聊的0-0的罪魁祸首。

还有他浓重的口音——罗马本地话与标准的意大利语很不一样，算是一种方言，跟伦敦旧日那些押韵的俚语有些异曲同工——二十多年来，托蒂一直操着罗马口音接受采访，早些时候这也是他受到抨击的原因之一。口音显然帮不了他，但是托蒂——并不是个聪明人——也帮不了自己。有一次，在新闻发布会上，有个记者问的问题中包含了词组“carpe diem”。“对不起，”有些困惑的托蒂回答，“我一点英语都不懂。”他还承认说《小王子》是他唯一读完过的书，因为“我翻开（别的）书，没看两页，就犯困了。”

“当个罗马人，我也付出了代价，”托蒂在2002年说，“人们因为我的口音、举止习惯还有骂人而嘲弄我。或许他们只是不高兴看到罗马出了个伟大的球员。足球不再像他们惯常理解的那样仅仅属于北方了。他们觉得我们罗马人娇惯、懒惰、放肆、敏感，还很肥。也许用种族主义这个词有点太上纲上线，那就换歧视好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生是罗马人，死是罗马鬼。我永远不会离开这支球队，也不会离开我的城市。我才不会去取悦他们呢。”

受够了这些无休无止嘲笑的托蒂开始反击。那一年，他出版了一本笑话书，里面包括了所有他听到过的关于他的笑话。《托蒂笑话集——我自己搜集的》一个月就脱销了，更在接下来的那年成为了畅销书冠军，所有的利润都被捐赠给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托蒂本人就是基金会大使。托蒂还出现在一档偷拍节目中，这位加油站小工（托蒂说如果没有踢球，这就是他的人生）会询问所有认出他的人说：“你真觉得要我是托蒂的话会在这里干这个？”

“有点自嘲精神才是根本，”托蒂在2013年纪念出道20周年的一次采访中说。接下来，当被问到意甲首球和初吻那个让他更有感觉的时候，他给出的可不是那些大多数已经百毒不侵的球员们专门应付媒体的套话。“初吻主要是因为你看到别人在亲吻所以想要有样学样，并不是表达爱意或者热情什么的，”他回答说，“进球就不一样了，这是长久以来的魂牵梦萦。”

也是这种与生俱来的本性让他成为了摄像机捕捉的焦点，还使他拒绝了一切离开罗马另觅高就的机会（在2004年他差点加盟皇马，这是他除了罗马之外在足球界的唯一挚爱，当赛季皇马在欧冠16进8阶段淘汰了罗马，却不能取代罗马在托蒂心中的地位），并让他不仅仅是首都的宠儿，最终得到了整个意大利的喜爱。从全国笑话成为全国至宝，这样华丽的转身，在英国只有贝克汉姆做到过。

只要关注一次罗马德比，就能轻易发现托蒂强烈的地方主义——别忘了他是罗马德比射手王——罗马队长在罗马德比时才会做出的特别庆祝现在已经成为整个国家津津乐道的谈资。

从那件臭名昭著的“Vi ho purgato ancora”（“我要让你们吃泻药”）T恤开始，那是在1999年，最终比分3比1，托蒂特有的庆祝就成为了传奇的一部分。2004年，他转动一架电视摄像机扫遍了整个奥林匹克球场。2015年1月，在独中两元将比分扳平后，托蒂在整个南看台身前自拍。进球越多自然越高兴，但对阵这支球队进球是让他最高兴的。

“哪天他不踢了，我们会送给他一箱子香槟！”拉齐奥20年球迷保罗说，“我们当然恨他， 但也有羡慕——本来大家就喜欢本地球员，他还给所有罗马粉丝带来希望，并与整座城市、球队还有球迷们之间建立了坚实的关系。”

颇为乖张的是，有些罗马极端球迷觉得，自从托蒂跻身于意大利足球界圣堂开始，他的地位反而受到了损害。

“托蒂是我们的象征，是俱乐部的化身，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球迷Casalini说，“但是有的时候他也会消失不见。俱乐部主席帕罗塔曾经说我们自己的球迷是‘蠢货’，当时托蒂要是能站出来就好了。这样看来，德罗西更有用些。”

“但是我们对他的爱是无条件的。说起来有点像婚姻，床头打架床尾和嘛！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考虑就爱上了他。”

打破意甲进球纪录的诱惑有些太强烈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位角斗士什么时候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毕竟这是一位1993年就上演首秀的球员，那时距离卢卡库出生还有两个月。

“现在弗朗切斯科身边的气氛有点伤感，”托蒂在2006年世界杯时的主帅里皮说，当时罗马队长刚刚在对阵萨索洛的比赛里打进自己的职业生涯300球。“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最近上场机会变少了，还是因为他开始明白自己这段神奇的职业生涯正逐渐落幕。”

这个赛季的伤病和罗马队的状态更是雪上加霜。意大利媒体获悉一份一年的续约合同已经摆上了桌面，托蒂甚至同意降低自己本来450万欧元的年薪，但是这份合同到期的时候他就要满41岁了。在上世纪90年代早期的一次采访中，托蒂曾说自己“没机会”一直踢到38、9岁。

“他退役的那天绝对是个大悲剧，”罗马球迷Casalini说，“托蒂这种球员就该踢上1000年，一百万的球员里也不一定能出一个他，他这种天赋不用跑起来就能踢球。”

“不幸的是，有的时候你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跑不动了，我觉得还是别冒险了，退役吧。”

托蒂的儿时偶像贾尼尼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还不到时候，”贾尼尼说，“他是罗马最好的球员， 而且显而易见他还想踢。他需要继续下去，就算他不出场，在替补席坐着也能压阵。”

说到底，再踢一年去打破皮奥拉的纪录，这太诱人了。“我觉得他训练的时候觉得自己跟从前一样，所以他会坚持下去，”前队友里兹特利目前在罗马电视台工作，他说，“不过皮奥拉的纪录有点遥不可及。他每个赛季得踢上3、40场比赛才有可能追的上。”

对托蒂的职业生涯打下最深烙印的泽曼也同意这一点。“我没觉得他在想皮奥拉的纪录；他只有在觉得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才会停下。对我来说，托蒂就是il calcio，就是足球。”

“总有一天，一堆罗马球迷会说：‘我看托蒂踢了20多年球。’我也会是其中一员，而且我还会补上一句：‘我还执教过他两次！’”

去年夏天，在退役传言浮出水面之前，托蒂评论过利物浦队长杰拉德离开安菲尔德。

“他是个传奇，”托蒂说。“那么多年以来，他只效力于一支球队，只为一家俱乐部奋斗。他获得了那么多成就，应该受到尊敬和感谢。”

他也可能在说他自己。其实，他很可能就是在说自己。有人曾经这样问过托蒂：“整个意大利足球史上，你会把谁排在自己前边？”“没有了，”很坦率大胆的回答，“数字自己会说话。”

这是罗马的神，他的画像出现在永恒之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见证着他的成就。别去管奖杯了，想想他对这座城市对这些人民意味着什么，是的，甚至是对拉齐奥球迷。

在一切来得及的时候，好好品味珍惜他吧。弗朗切斯科·托蒂的一生将会名垂青史。

（翻译：赵雪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