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刺第一节16-10领先，暂停；看到波波维奇上了韦斯特和安德森，我脱口说了句：“要丢要丢！”

那时就理解张卫平老师了：看投入了，是这样的呀。

马刺vs雷霆系列赛第一场后，多诺万教练知耻而后勇，下了狠手。举措包括：

缩短轮换死打八人；搁置佩恩（时间由弗耶和维特斯分掉）；混合坎特+亚当斯轮换；提速；针对马刺对杜兰特的防守布置套路。

第五场后说过了，波波维奇，还是不够狠。韦斯特+迪奥+安德森这三个人，早第二场，已显出不适合这么激烈的攻防来往，但还是给他们轮换时间。迪奥逐渐被罢用了，但在可能的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第一节过半，上安德森？

马刺前16投9中，然后是韦斯特、安德森的连续投丢和失误；之后一节半，雷霆打出45-15的旋风。这一波的功臣，除了双子星外，便是罗伯逊：防住了莱纳德；定点三分；和亚当斯一起捡到了无数机会球；跟着跑快攻。他投中三分，雷霆38-27领先时，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嘴脸，范甘迪都提醒了：

“你可以笑一笑了啊！”

波波维奇唯一的变招，是第二节上了马杨诺维奇：一开始效果惊人，但随后，威少爷连续找亚当斯揍马杨诺维奇的挡拆，那就没有了。

当然，其实也只有这个招好变了。

本场之前，波波维奇季后赛胜场：158；多诺万季后赛胜场：7。

但是多诺万在NCAA，生死沉浮过太多比赛了。对卡莱尔和波波维奇，他都有过蒙圈时刻（对马刺第一场，对小牛第二场），但之后，立刻找到回击套路。实际上，他这种短轮换、拼身体的套路，非常大学篮球：64强锦标赛不用考虑一整个系列赛，大家又年轻，比赛拼完体能算。第二节暂停时，多诺万教练怒吼：

“防守非常好！进攻也得到了好的投篮机会！！很好！接下来，我们要……”

真的很大学篮球风范。

波波维奇则一直不喜欢短轮换与高强度对轰——他老师拉里·布朗则一直如此。十一年前的总决赛，就让波波维奇吃过苦头了。

雷霆第一场的错误，在于低估了马刺的闪电战。但第二场之后，佩恩被逐渐弃用，雷霆提速，牺牲中距离为代价减少夹击，大量杜兰特切出之后的角色球员互动，坎特+亚当斯占据时间——套路一直在上。大宗旨，就是保持“我们就这么快，我们就这么猛；不够这个速度级别，一上来就被我们打崩。”

将雷霆的节奏优势，发挥到了极限，逼迫马刺跟雷霆拼天赋和个人能力。

下半场，马刺让吉诺比利替下邓肯首发，小球进攻。第四节开始前，波波维奇在跟邓肯说什么，邓肯在摇头。然后，邓肯打了整节。第四节中途，安德烈·米勒找到邓肯内切，邓肯上篮得到个人第19分时，马克·杰克逊和范甘迪开始讲“40岁+40岁俱乐部配合了哈哈哈”的笑话。

但之后，马刺一直在追。追到杰克逊也承认，马刺没放弃呢。比赛真正结束，是威少爷面对吉诺比利，7米外一个三分球。就这么任性。

当年吉诺比利也这么任性过，比这还任性。但时光过去了。

雷霆六年里第四次西部决赛——实在话，过去六年，只要没人受伤（2013年威少爷，2015年杜兰特），他们总能到西部决赛的。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逆转——四年前，雷霆连翻四局搞定马刺——但这是他们最靠谱的一次调整。

2012年，雷霆的调整，也最多是“让三巨头更多持球接管”（那会儿他们还有哈登）；2014年跨过快船的过程，布鲁克斯教练没做啥举动，简直全看威少爷的心情起伏，那年西部决赛追马刺两场，则是因为伊巴卡伤愈复出。而这个系列赛，他们的调整是套路、轮换、应对上的。杜兰特的处理球，威少爷面对夹击的方式，轮换，等等。

这个系列赛，多诺万教练表现出的手腕，是布鲁克斯教练一直以来，没做到的。

我没法说雷霆完全成熟了，但至少，他们又成熟了一点。杜兰特的效率、威少爷的应变，都更成熟了一点。

以及，经历过那么多年的中锋更迭，从科斯蒂奇到帕金斯到科里森，这个系列赛，亚当斯可以确认“对，雷霆不用为当年没搞到钱德勒遗憾了。我就是这么牛！”

说马刺。

常规赛季末时写的：

在一年之间，将你的前三号攻击手撤为三当家、四当家和八当家。

将四当家提成大当家，让另一个新来的担当二当家。

将球队进攻主启动套路，从持球挡拆转为背身单打。

你能交出什么战绩呢？

波波维奇交出的战绩是：队史最高的67胜15负。平联盟历史记录的主场40胜1负。

还不算马刺后卫线——除了吉诺比利前半段的灵光流溢外——全季的低迷。

这一点，本季有点像2010-11季：其实是一个转变的赛季，套路并未成熟，但因为新血注入，打出了壮丽的常规赛季。

但本质上，对马刺而言，这还是一个五脏移位的转型赛季。

许多人会质疑：为什么2013与2014年行云流水的马刺进攻，如今瘫痪了呢？

因为“那支马刺”，即2012年春天一路连胜到西部决赛、2013年横扫灰熊、2014年一路打崩西部的马刺，真正的核心机密，不是莱纳德与格林——他们是进攻终端——而是吉诺比利与迪奥。

当然也有帕克，但帕克其实在“那支马刺”里，也有些嫌粘球，只是，那时帕克还能靠个人能力解决问题，粘球不太显。

马刺华丽转移球的停顿，是从吉诺比利与迪奥的权重下降开始的。当然，马刺还是可以打出大多数球队打不出的转移球，但对阵顶尖施压，比如雷霆时，就没用了。

勇士在马刺身上获得72胜的那场比赛后写的：

马刺的真正问题是：忽然之间，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后卫线，成了短板。

2002-14年间，帕克+吉诺比利+某代替吉诺比利担当首发的射手，是马刺克敌制胜的法宝。2014年夺冠时，帕克依然是马刺的赛季得分王+助攻王，但来到2016年，帕克、米尔斯和格林，无论是创造还是个人攻击，都变不出法宝来了。

这个赛季，马刺是依靠防守、两大前锋（莱纳德和阿尔德里奇）拼命来弥补后卫的老化。但遇到雷霆的快节奏，马刺的组织者们，还是钝了。当然，从多年后回看，这只是莱纳德+阿尔德里奇的第一个赛季，所以，就这样吧。

别的事情。

开场，莱纳德给邓肯背身单打，邓肯优雅地单打亚当斯得分。马刺第4分。

帕克上篮不中，邓肯补中，马刺第10分。

阿尔德里奇面筐分球，邓肯擦板得分，马刺第12分。

马刺第一次暂停时，邓肯心情很好，还与队友击掌。

第一节后半段，吉诺比利传球失误，让杜兰特打成了一个扣篮；但随后，吉诺比利骗到维特斯一个犯规。

第三节，邓肯在板凳上抬头看热闹，被波波维奇一叫，于是一骨碌起身。刚上场，就是干净地假动作勾射得分；下一回合，再次接帕克传球勾射得分。

吉诺比利在第四节开始一个抛射三不沾，但之后右翼三分。

邓肯骗到亚当斯犯规，然后，不知第多少次，在亚当斯询问裁判时，邓肯面无表情地从亚当斯身后转过来。

最后时刻，比赛差不多要结束时，范甘迪与马克·杰克逊不讲冷笑话了。他们动了情。

“这可能是，也许不是，结局。如果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说再见。”

他们对邓肯如是说。

而当吉诺比利被罚出时，杰克逊清清楚楚地说了句：

“又一个伟大职业生涯的结尾(The end of another career）？”

我的反应是……等一下，你们有什么内幕消息吗？你们确认他们要退役了就这么说？

范甘迪就很不乐意。当邓肯最后要下场时，范甘迪激动地嚷：“看那些数据！他还能打球呢！（此处省略一万个字）。”

邓肯从来没说过这是他最后一个赛季。但他自己也说过，他不喜欢退役巡回式。如果他决定退役了，但不露口风，忽然退役，只在圣安东尼奥办个小仪式，也很合他的作风。

吉诺比利则……39岁了。

我希望他们和帕克在马刺的岁月永无结尾，但事实是，帕克还有两年超过3000万的合同，马刺显然对康利有兴趣。而吉诺比利与邓肯的工资虽然不成问题，但他俩还会执行最后一年合同吗？

事实：邓肯依然能高质量防守篮筐，但他的篮板球覆盖范围已经被膝盖局限得很小了。今年2月以来，他显然在被膝盖折磨。

事实：吉诺比利一直在用他的传球、他的大局观、他火花闪现的智慧（今天又骗了起码两个无中生有的犯规），来弥补他的老去。

但他们是真的老了，尤其在这个风驰电掣的系列赛。

如果他们愿意回来，球队肯定会接受——薪水低嘛，更衣室也好——但与此同时，他们必然得接受更为角色球员的待遇。他们俩本季，牺牲自己的角色，已经挺够的了。

——史上最伟大的美国球员之一；史上最伟大的美国之外球员之一，会接受可能迎来的板凳、看饮水机、给年轻队员们做做导师这类角色吗？

我不知道。

1999年，邓肯接掌马刺老大，罗宾逊认为“我习惯每场投20个篮，忽然减少到10个很不习惯。”而邓肯，已经从每场投20个，减少到15个，减少到10个，减少到忽略不计了。

一面是他的尊严，一面是，用四年前他自己的话说，“享受与队友一起旅行，享受更衣室，享受打篮球的乐趣。”

至少在这场比赛中，他和吉诺比利看上去，还没有厌倦篮球。所以吉诺比利还会参加2016年奥运会（他精力无限）；而邓肯呢？就此离开，还是休养一下膝盖再来？帕克呢？

我不知道。

这很为难。理智上，我希望邓肯与吉诺比利能够在他们还有尊严的时候离去，也明白帕克与迪奥们都可能要离开；但情感上我还是希望他们和帕克能继续打，也许变一点角色。也许布福德会与波波维奇一嘀咕，“这毕竟是个67胜的队伍，不要随便拆，咱们指望莱纳德和安德森夏天进步吧，再想法子骗康利来……”

全场比赛，我一直在看邓肯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他都睁大眼睛发萌，尤其是第三节，“我看得好好的怎么教练忽然又让我上场啦？”一点都不像要退役的样子；但第四节，他打满全节，而且一直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到比赛结束，他做了一个手势：

我不知道这是“再见”，还是“多打一年”。

赛后，我跟几个朋友聊过。其中两个认为是“再打一年”，两个认为是“我放下了，再见”。

我的某位朋友聊了这么个剧本：

“就假想说，2016年夏天，邓肯宣布会继续打这个赛季，吉诺比利选择跳出合同不干，跑去某个我们没听过的阿根廷球队继续欢乐地打球了；忽然在2017年季后赛前夕，他签了一份底薪合同，又活蹦乱跳带着满头秀发回来了，还为季后赛攒了一脑门子的坏主意，并且正式开始为一年后当马刺助理教练做准备……”

想多了。

我们无法算到未来，只是，如果这就是邓肯与吉诺比利最后一场NBA比赛的话，如果这就是GDP最后一场搭档的话，也好。他们不是拉塞尔那样十三年十一冠的神话，他们搭档的这十几年来，四个冠军（邓肯1999年那个单算），比起冠军来，被淘汰才是生活的常态。但他们好歹，兢兢业业，战到了结尾，像三个还没厌倦篮球，愿意认真打球的老头一样。

一如十四年来的，绝大多数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