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文化界   新京报书评周刊

5月12日，一位制片人在一场微博直播里跪下了。他面色凝重，已见白发，这扑通一跪，令人五味杂陈。

他叫方励，是近期上映的电影《百鸟朝凤》的制片人，他在直播中下跪磕头，是为恳求院线经理在接下来的周末为这部电影增加排片。《百鸟朝凤》是第四代著名导演吴天明的遗作，吴天明曾培养了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顾长卫、芦苇等一批蜚声国内外的中国第五代电影人，影片早于2014年就完成，甚至还在当年拿过金鸡奖，但却迟迟未能公映，直到上周五终于能够与观众见面。然而，“二百多人的志愿团队干了八个多月，却只有百分之一的排片”。其实，方励不认识吴天明，他说自己是“给吴老和《百鸟朝凤》抬轿子的，就是下人，就是轿夫……我豁了命干，为了这样的电影我付出觉得值得”。

而13日上午，独家采访了万达影城的院线经理、百丽宫济南影城总经理、以及重庆某影院的工作人员和《百鸟朝凤》的宣传发行方，可以欣喜地看到，在多方声援和努力下，院线已经开始为《百鸟朝凤》提高排片，而令人沉重的是，或许这也挽救不了这部吴天明导演去世前的最后一部遗作：今明后天排片分别是0.6、0.69、0.6，都没有超过1%，“现在只有等待奇迹逆转的时刻”。

而今天上午，文化界独家采访了万达影城的院线经理、百丽宫济南影城总经理、以及重庆某影院的工作人员和《百鸟朝凤》的宣传发行方，文化界欣喜地看到，在多方声援和努力下，院线已经开始为《百鸟朝凤》提高排片，而令人沉重的是，或许这也挽救不了这部吴天明导演去世前的最后一部遗作：今明后天排片分别是0.6、0.69、0.6，都没有超过1%，“现在只有等待奇迹逆转的时刻”。《百鸟朝凤》的宣传方对“文化界”表示。 虽然是一部小众文艺片，但有著名制片人方励的力挺（方励是韩寒电影《后会无期》的操盘手，票房也超过了6亿）、有号称200多位志愿者的上下奔走，但怎么也想不到，《百鸟》7天仅仅收获300万票房，这个成绩让太多人叹息。 走访了众多院线经理、发行方和知晓内情的圈内人士后，文化界独家揭秘这部史上“最悲情文艺片”背后的故事：

1500万成本、200多位志愿者宣发，《百鸟朝凤》本来不该这么惨

《百鸟朝凤》是一首唢呐名曲，影片讲述了发生在黄土地上两代唢呐艺人间的故事，其中包括陶泽如饰演的“唢呐王”焦三爷为了唢呐付出一生心血，也包括时代风气对唢呐艺术传承造成的影响。影片导演是中国第四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吴天明，也是中国第五代导演的恩师伯乐，片中焦三爷的一生，也可谓是吴天明的精神写照。

2014年3月4日，吴天明导演因心梗逝世，《百鸟朝凤》也就成了这位大导演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部作品。为此，以方励为首的二百多个电影人组成了《百鸟朝凤》的志愿宣发团队，为影片能够登陆院线四处奔走，《百鸟朝凤》上映时，李安、张艺谋、陈凯歌、徐克、贾樟柯、韩寒、黄渤、范冰冰、王珞丹等众多电影人为其宣传打气，然而却无法改变这部讲述黄土地唢呐艺人生活的电影，在市场上的冷遇。 5月6日，《百鸟朝凤》与《美国队长3》等影片同天上映，首日排片量不足2%。截止至5月12日晚，上映7天票房仅360万，与累计票房已经破8亿的《美国队长3》形成天渊之别。 据了知情人士透露，《百鸟朝凤》的成本约为1500万，主要的投资方有曲江影视，方励是后来加入，据传自己掏腰包投了500万，而宣发上方励更是倾尽了全力： “我们团队有志愿者300多人，一开会常设就有2，30人。我们接手这片子时连海报大图都没有，最后用了手绘，做了这么大规模的活动和营销，我们都不管不顾了。当时直播时打了光，身边小伙伴都站着等着，一看到他们我就受不了了。大家不离不弃，我看着小伙伴眼巴巴的那种心情，当时就想哭。其实你看到身边人热情和付出，你就忍不住。我真的是求影城经理们，真的看在这么多观众，就只剩明天后天这个周末，今天1.2，明天就是零点几，这个周末就没(排片)了。”方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多位影城经理接受采访时表示：《百鸟朝凤》选择的档期跟《美国队长3》正好撞车，而大部分观众为80何90后，面对不熟悉的唢呐题材电影，可想而知观众会投向哪一边。 巧合的是，《百鸟朝凤》这样一部影片，跟《美国队长3》最终在同一天上映了。这是一场不是任何一方计划的相遇，《百鸟朝凤》是在3月宣布的定档，而后来定档的《美国队长3》显然不会把《百鸟朝凤》算作其档期评估的考虑因素。一方没想到，一方不在乎。最终有了这个现实版唢呐团与洋乐团的对抗……

各方院线强力支援，万达发声“我们会顶上！”

文化界第一时间采访了百丽宫济南影城的总经理董文欣，董经理表示，“这是一部讲中国传统文化和情怀的电影，我自己本人非常喜欢”。而且，作为著名电影大佬江志强投资的影城，百丽宫一开始就坚持为《百鸟朝凤》排片，每天至少排到一场。“但是影院也不是慈善机构，排片多少还是要看观众喜不喜欢。”据董经理介绍，在一部新片上映之前，影院经理一般都会去看看电影的关注指数，包括百度指数、猫眼关注度，以及微博话题等排行榜。“而《百鸟朝凤》一片猫眼关注度只有几千人，相比其他的片子都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再加上故事内容不是目前80和90后感兴趣的，所以影院也没有办法多排。”

上映8天，《百鸟朝凤》终于迎来了一个高潮期：“这周开始我们已经连排三场，这周排三场，排片量达到了6.6%，上座率也不错，同样的时间一直在上升。 ”董经理表示，今天早上因为微信朋友圈和各大群全是《百鸟朝凤》的话题，观众已经不少自发来买票支持了，截止目前票房已经直线上升，仅次于《美队3》，“到这周末，我们肯定会坚持百鸟的排片，晚上黄金档也会多排场次，市场热度已经上来了。”

而另外一个院线老大，万达影城的某影城经理朱腾也对“文化界”表示：“万达一定会全力支持”，从聊天记录截图显示，“系统已经开了，原则性要求拍映一场，其他各地如有包场等放映需求可正常拍映。”

“万达会顶上去，明天排片也会有提升。”朱经理对“文化界”表示，“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百鸟朝凤》。”

据文化界采访的多名院线经理看来，《百鸟朝凤》事件已经在电影圈内发酵，多个群已经在自发组织加大《百鸟朝凤》的排片力度，而最新记录表示，“猫眼电影”的实时排片量已经上升到0.8左右，周末很可能会超过1.0。”

而另一方面，《百鸟朝凤》也终于进入了大众视野，甚至上了微博热搜排行榜，超过了正在戛纳走秀的《盗墓笔记》，排名第22位。

捷报也正在传来，猫眼电影产品总监徐悟在接受“文化界”采访时表示：“猫眼会做更多支持，百鸟朝凤这部大师级电影，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只是，也有人质疑该不该用这么“悲情”的方式为《百鸟朝凤》宣传，一名重庆的影城经理对“文化界”表示，“你想想吧，百鸟上映的时候有8部电影同时上映，而美队3碾压式的占领排片，其他片子也同时在做宣传。”档期是一个问题，但宣传太弱也是百鸟失败的主要原因——“我都怀疑这片子有没有宣发，没有预告片、没有热点炒作、也没有精心设计的引导话题，在主要受众为80、90后的电影市场怎么才能激起火花？”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影院工作人员表示。 如何拯救生存艰难的文艺片？一部《百鸟朝凤》靠下跪火了，无数部文艺片还在默默被市场淡忘，都靠下跪解决问题吗？这才是市场应该真正去反思的内容。 

无论如何，期待这个周末，看到《百鸟朝凤》的观影奇迹出现，这也事关一名电影人的尊严。

已经有白发的人跪在视频前，一时令看者看得心里五味杂陈。以下为方励采访记录。

1、为什么做直播？

方励：我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真的挺伤心的。今天是最后一次争取院线经理和观众，也是最后一线希望，团队希望我们做个直播，因为这个周末又有几个新片要上，现在排片只剩1.2了，排片是从2跌倒1.2的，我之前的《后会无期》从38掉到24，预排片就变成百分之10了，这个跌的太快了，所以我做直播是给观众呼吁，隔空喊话给影城经理。

2、为何作出下跪的举动？

方励：微博有好几百个观众跟我说看不到片，好多地方连一场排片都没有。我没有说要抱怨影城经理，我也特别理解影城经理的压力，吴老走了，两年多的时间这部电影被埋没了，只有这么一部电影，我只是希望说我们能不能联手，为自己的国家（的艺术电影），为《百鸟朝凤》，为那么多想要看电影的观众，做一次努力。

我们团队有志愿者300多人，一开会常设就有二三十人。我们接手这片子时连海报大图都没有，最后用了手绘，做了这么大规模的活动和营销，我们都不管不顾了。当时直播时打了光，身边小伙伴都站着等着，一看到他们我就受不了了。大家不离不弃，我看着小伙伴眼巴巴的那种心情，当时就想哭。其实你看到身边人热情和付出，你就忍不住。我真的是求影城经理们，真的看在这么多观众，就只剩明天后天这个周末，今天1.2，明天就是零点几，这个周末就没（排片）了。

请相信我对这部电影有信心，至少我身边99%的观众中我没听到一个吐槽，不管是中年人、老年人、90后、80后，没听到一个恶评，都是哭的稀里哗啦，所以我感动的是这个时代我们心底是有情感的，对文化失落有扼腕之痛的，这太令人感动。

3、怕不怕被说道德绑架？

方励：吴天明就是我大哥，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真的就是喜欢他，就像电影里的焦三爷，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坚持，为他们做任何事我都干。做志愿者就是义工，我就是民工头，我是给吴老，给《百鸟》抬轿子的，我就是下人，我就是轿夫，我来就是做义工，搬砖的，清清楚楚，电影好，我豁了命干，为了这样的电影我付出觉得值得。

举个例子，你就知道我的性格：1981年，埃及总统萨达特被刺杀，我哭了多长时间？那个时候我大三，我给埃及大使馆发了四页电报，我佩服他，在大学里给他戴孝戴了一个礼拜，我就这个德行。

4、吴老女儿吴妍妍为何不喊？

方励：因为我认识很多影城经理，每走一站都见过很多经理，吴妍妍她不认识嘛。我没有能力一个个去给影院经理打电话，很多人认识我。我之前从没弄过直播，都不知道，他们跟我说有这么个东西，我听了觉得挺好，就决定弄了。

5、你这种做法会不会让吴老看了不安心？

方励：吴老肯定不会这样做。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想做直播是为吴老，更重要的是为大量看不到的观众。多少个日日夜夜跟大家在一起，大家都没有报酬，全部是志愿者。现在的排片，基本都是早上7点20，8点多的，好一点的是九点多，10点，基本上没有黄金档，很多人下班看不到，所以我呼吁，最后一次机会，这个周末看不到就没了。

特别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见过吴老，本来焦雄屏帮我约了吴老，看了访谈，我觉得跟吴老性格特别相似，太欣赏他了。焦雄屏说：我早说你们俩人应该合作，约呗！而且我祖籍，爷爷那辈儿是西安的，祖上400年都是西安，所以吴老去世对我打击特别大，就（差）那么两月。

吴妍妍请我去专项基金做评委，提到这个片，当时我完全不知道，那时我在弄《水草》（《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听她讲了所有经历。我把一些好友叫过来一起看的片子，看完片我们就自动聊了2、3个小时，当时大家就说“干呗”，但谁牵头？只能我牵头了。

6、对现在的发行是否满意？

方励：没有任何公司愿意接这种电影，发行一个片子至少需要5,60个人，累死人跑死人的。影联传媒是我最后碰到的一家，碰到讲武生，他是重庆人，我成都人，半个老乡，他们看了片也被打动。今天影联这边就要上《再见，再也不见》，他们的人手根本顾不上，看着吴妍妍那么焦急，团队商量完决定直接喊话，呼吁呼吁，反正就这三天，别把我们的排片落下。其实我还劝过吴妍妍，只要排片超过百分之一，原则上满意，但是掉的太快了，我立刻担心明天就是0点几。

7、怎么看待现在的市场？会觉得畸形吗？

方励：没有，只是市场发展的早期，没有实现细分，关键是屏幕增加太快，从业人员对电影的理解完全不足，很多人不懂电影，对电影规律不懂、无法识别。每周十几个电影，影院经理看不过来的，他们根据什么排片？

其实影城应该有差异，每个社区人群，收入，文化都不一样，每个影院消费模式也应该不同。现在是导致大家一窝蜂，都是看万达，金逸上什么，就跟着上，不去研究产品，不去研究消费人群。

做营销最难攻破的就是影城经理这一波，他们没有时间去看所有的电影，怎么办？他们需要学习研究，通过故事简介、预告片，通过对自己地盘消费人群的熟悉和了解去排片。

8、你对这次直播的不同声音会怎么看？

方励：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够多一点影院经理（看到），有一个行动能给排一场，我觉得就值。可能我和吴天明导演在某一点挺相似的，就是我们都是我行我素，不太考虑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要的是结果，一个电影的生命太短了，现在就完全不顾一切，也可能我今天不是很冷静，但真是发自内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