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惊讶、不解、焦虑甚至愤恨的情绪在庙堂、坊间弥漫。在此背景下，曹德旺投资2亿美元的玻璃工厂在俄亥俄州投产的新闻再次引发了公众关注。这次的焦点是国内居高不下的制造业成本，与上次对于李嘉诚“跑路”忘恩负义的指责相比，此次讨论的主题更接近于企业的本质：企业怎么生存？
企业其实就是一个神秘的有机体，这个有机体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独特的个性，甚至有生命周期。全世界从1776年开始活到今天的组织仅有76个，其中70个大学，6个宗教组织，一个企业也没有。但是，或长寿或短命的无以计数、前仆后继的企业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主力军。
企业的发展正如生物的演化，很神秘又很简单。神秘是指演化的过程充满着不确定性，简单是指规则很明确：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正如杜拉克所言：企业的目的就是创造顾客！创造顾客是企业活下去的唯一路径，因为顾客能带来利润，而利润就像人体所需要的氧气、食物、水和血液，它们并非人生的目的，但是没有它们，人就不能活下去。企业是经济的基本细胞，企业兴则经济兴，企业败则经济衰。企业的生命力密码至少与政府（宏观）、自身（中观）和员工（微观）密不可分。
1、政府：改善“板结”的经济土壤
政府其实就是一位农场主，梳理土壤并播种，之后持之以恒地耕种、施肥、浇水、除草，到秋季才能收获粮食。农场法则必须遵守三个原则：第一，先付出、后回报，不可不劳而获；第二，持续不断的付出才有回报，农夫不是插了秧之后坐等就有收获；第三，无论企业或个人，都要关注周围的生态环境。
当下，中国经济这个“农场”的土壤有些“板结”，生态环境有些不妙。首先，是各种成本出现了“比较劣势”。工业用地的成本中国是美国的9倍；物流成本中国是美国的2倍；银行借款成本中国是美国的2.4倍；电力/天燃气成本中国是美国的2倍以上；配件成本中国是美国的3.2倍；单位劳动力成本中国只比美国低4%，而美国单位劳动力的生产率却比中国高80%-90%；中国远远高于美国的约37%的宏观税负被称为“死亡税率”，这也是这次曹德旺“跑路”纷争的焦点之一。其次，是企业这个生命体被赋予了太多的社会责任：拉动地方GDP、完成固定资产投资任务、保障就业、社会慈善等。第三，是在反腐败大背景下一些部门的“懒政”行为，脸比过去好看了但事还是难办。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下，做实体的大企业活不长、小企业活不了，创业和创新的社会动力更是难成气候，至于一些企业“跑路”去生长环境更好的“农场”，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由此看来，曹德旺此时的大声疾呼更应该被看作直面问题后的鼓与呼，是对中国经济未来发展有责任、有担当的表现。曹德旺提出的这些问题与此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2017年要深入推进“三去一降一补”，着力振兴实体经济政策方向一致。
其实，企业家们最担心的就是各种振奋人心的政策执行不力。为了从制造大国转型为制造强国，为了供给侧结构改革的推进，希望“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现象只是企业家们多余的担心。
2、企业：利己是天性、利他是缘分
罗纳德·哈里·科斯在《企业的性质》一文中用交易成本解释了企业存在的原因及其扩展规模的界限问题。孔子在《大同·列词传》中说“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所以，企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先利己后利他的物种。企业的生命“密码“就是经营与管理。经营强调效益，管理追求效率。两者的关系就如太极图，在动态中寻找均衡，依靠管理的高效率来实现以客户为本的高效益，以内部规则的确定性应对外部的不确定性。均衡既是经营管理的核心命题也是生产力最有效的形态。
上个世纪，没多少“文化”的曹德旺看到汽车玻璃的”暴利“于是着手创业，为了在被国外品牌垄断的汽车玻璃市场活下来，通过购买浮法玻璃技术挤进了汽车玻璃市场，经过千辛万苦，福耀集团终于活了下来。1983年，曹德旺用赚来的第一桶金给母校捐了2000元的桌椅，时至今日，他在国内的捐款超过80亿元。
任正非曾说“活下去，既是华为的最低战略，也是华为的最高战略“。1997年前，华为为了活下去，在市场中左突右闯、乱中取胜，高扬海盗的旗帜，野蛮生长。2007年前，华为通过IBM引入IPD、ISC等世界级管理体系实现华丽转身，逐渐成为业界翘楚，税收就业、产业带动、行业引领等企业利他功效日益显现。
企业利己是天性、利他是缘分。所以，我们不能苛责任何企业的“跑路“行为，更不能上升到道德的角度指责他们，因为作为企业尤其是实体企业，他们要先活下来（先利己）。至于企业发展壮大后的利他行为既有”正外部性“的保证也有企业家精神的激励，静等花开不必强求。
3、员工：极缺职业化素养
笔者曾主持完成过一家制造型央企的咨询项目，核心制造技术是从美国某大公司巨资购买的，在技术转让落地生产的过程中，遇到一个貌似简单但很难解决的问题：在中美两个工厂同样一个生产流程中，美国的一个生产工人就能完成国内需要3-4人负责的岗位工作，而且效率高、差错率低。可能有无数的原因来解释以上并不少见的现象，但说到根子上，是中国企业的员工普遍缺少基于契约精神的职业化素养。偷奸耍滑的工作态度和行为搞垮了很多有前景的企业，企业垮了员工可以跳槽，老板却可能会跳楼！
曹德旺等在美投资的企业家肯定算过一笔账：貌似美国的产业工人工资平均是中国的2.57倍，但单位劳动力的生产率却比中国高很多。华为早在1998年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引进了英国的NVQ（National Vocational Qualification，国家职业资格鉴定）,用制度的力量筛选和培育职业化的员工并且“爱兵切，用兵狠”。具有职业化素养的“狼群”让华为的“高绩效文化”落到了实处，实现了“以客户为本”、“以奋斗者为本”、“长期坚持艰苦奋斗”的经营哲学深入人心，而不是花拳绣腿流于形式。
企业的思想教育和专业培训只能辅助员工职业化素养的形成，无法“走心”也无法持久。职业化素养的形成关键在于企业基于职业化要求前提下的建队伍、创机制、育文化。尤为关键的是形成“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动态格局。杰克·韦尔奇引以为豪的“活力曲线”，就是按照以业绩为横轴以人数为纵轴，以20:70:10的正态分布，一旦成为10%的不能胜任自己工作的员工，杀无赦、斩立决。企业的危机意识只有传导给员工后才能使其产生职业化素养的内生动力，才能实现员工由“阻燃型”转化为“点燃型”甚至“自燃型”的激励目标。
4、小孩才分是非，大人只看利弊
万科的股权之争、格力董明珠在王健林的帮助下要“造车”、老干妈的陶碧华拒绝上市、万达要挑战迪斯尼、华为坚持员工持股、曹德旺“跑路”等等，这些企业行为都是不同生命体的个性体现，就像万物生长、自然而发一样，我们对之应该多一些理解与包容，少一些上纲上线的是非评判，毕竟小孩才分是非，大人只看利弊，离开时间尺度的是非判断难免有所偏颇。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成功的企业都一样，失败的企业死法各种各样。成功不可复制，失败却可以借鉴。企业这个物种的生死沉浮似乎就是它的宿命，潮起潮落、云卷云舒的背后既神秘又简单。神秘宿命中最简单的逻辑就是：危机意识是企业长命百岁的“基因”，生存环境是优秀企业层出不穷的公开“秘密”。曹德旺“从不为到有为，从有为到不妄为，从不妄为到无为”的经营哲学也许就是福耀集团的生存“基因”。期许更多有类似基因的企业能在水土肥美、生态宜人的农场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遍地开花。
【作者郭亚军，经济学博士，某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曾访学于美国罗耀拉大学塞林格商学院。象牙塔中学习研究管理18年，“务正业”正统著述不多，“不务正业”非正统但喜欢的咨询项目不少。不久前，源于“不求功利但求阅历”的内心召唤，被组织部门委任至政府部门挂职，接地气地研究企业，换个角度观察社会，践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干一件事”的小目标。】
编辑：胸怀天下
来源：中外管理新媒体（微信ID：zwgl1991）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