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巴比伦》全国公映前夕，该片导演相国强和摄像师王小玮、剪辑师乔爱宇接受了巴塞电影专访。三位幕后主创向记者分享了《少年巴比伦》的创作初衷和趣闻，三年前那50天的工厂拍摄、之后紧锣密鼓的制作包括上映版本的由来，满满全是故事，故事里也有“事故”。

在三位主创口中，这段已走过一千多天的共同创作经历，在电影终于上映的这一刻，仍然就像发生在昨天。这部获得过金马影展、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奖项提名的剧情长片处女作，讲述了工厂青年路小路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彷徨的故事，这种彷徨和迷茫，在如今亦然。电影透露着幕后的青年作者们新的合作方式和活力，它在戏里戏外都流动着情感。

《少年巴比伦》剧照

专访实录

巴塞电影：国强导演，路内原作吸引你的点在哪？你个人的从业经历对本片有帮助吗？

导演相国强：（小说中）工厂这部分给我的感触并不大，但是主人公路小路身上这种年轻而迷茫的感觉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作为调色师的这段经历，对《少年巴比伦》帮助并不大，那只是我之前的职业和生存方式。对这部小说、这个人物的故事影像化创作帮助最大的，是我之前做电影摄影、平面摄影的经验，还有对摄影的浓厚兴趣。

巴塞电影：导演怎么“忽悠”大家加入创作的，在拍摄过程中，他是什么样的状态？

摄像师王小玮：我和导演合作很久，几乎从踏入行业就一直在一起做事，磨合得比较好。他跟我提起要拍《少年巴比伦》，做了一些了解后，我对这个题材也很感兴趣。

它在工厂里拍，每个场景都很宝贵，导演到了现场之后对调度、运镜的把握都很有感觉。我也比较了解他，知道他内心里对影片摄影、美感上是清晰的。

比如本来路小路制止流氓非礼女工那段，是一场夜戏，非礼发生在屋内，路小路从屋子上方倒东西进去。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要这样拍的，但在现场导演突然说要这么改，如果他讲不清楚，可能不会调整那么快，这样改最终对路小路这个人物的表现也确实不错。

《少年巴比伦》拍摄中，演员尚铁龙所饰演的“牛魔王”要完成“爆炸”戏码

剪辑师乔爱宇：导演的专业技术很全面，可能除了声音其他都能自己做，而且做得很好。最开始我认识他，是我做后期的时候知道他是经验丰富的调色师，常常会去找他请教的，他在调色甚至特效上很出色。

导演请我帮忙做《少年巴比伦》的剪辑时，他自己也已经剪出一个版本了。我看过之后和他聊最初的想法，那时候我没看到素材，是从这个版本提出各部分的戏要怎么调整。

比如说调整了很多素材到片子靠前的部分，把路小路这个人物立起来。我会尽可能地帮导演梳理这个故事和素材，我们的素材标记也都很规范。但我其实并没有读过这本原著小说，——导演也没有经常提这部电影是根据一部热门小说改编的。是在素材和粗剪版中，我对这个故事有强烈的感觉，导演在这之中也给我了足够自由的空间。

巴塞电影：那这部片子的多个剪辑版本差别在哪，院线版的有什么提升？

导演相国强：版本这么多主要因为在考虑发行、市场，最早的版本是108分钟，上院线的话，在发行和营销上比较倾向于90分钟左右，影片时长会影响排片数量。但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把影片做到110分钟左右。

毕竟要面向观众，发行方面态度也比较坚持，所以我做了一些删减，拿掉了一些配角的戏，做了一些调整，在比较长的情节上做了压缩。影片后半段调整比较大，集中在白蓝走了之后的故事。

相较于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版，院线版在美术、声音、音乐方面都做得更精致一些，尤其是音乐。但108分钟版是最合适的，叙事最完整，甚至可以再长点。不过这部片也有一点公路片那种松散，做90分钟版压缩一些情节也还有空间。

剪辑师乔爱宇：公映版和电影节参赛版需要做不同的剪辑，是因为考虑到观影习惯的不同。像《少年巴比伦》其实现在的版本应该是介于两种性质之间，它面向商业发行，但同时题材上可能小众一些。一般来说一个有规划的影片都会剪电影节版本和院线的版本，这其实是理想的状况。《少年巴比伦》院线版最终剪我没有参与，我也还没有看到这一版（笑）。

导演相国强：院线版终剪是请知名剪辑师杜媛做的。制片人有提议过想给新媒体发行渠道提供超长版，我们也需要对比收益是否能超过制作费。我们想要把从前拍的素材都用上，重新做剪辑、美术和音乐，但确实做事要考虑经费上有多少支撑。

巴塞电影：《少年巴比伦》中的某些桥段，让人想起如赫拉巴尔、王小波这样的作者，导演喜欢这种黑色幽默吗？

导演相国强：我个人很喜欢周星驰的喜剧片，另外还有一些黑色幽默、冷幽默元素的电影，也非常喜欢，比如《搏击俱乐部》。欧洲这样的电影我看得不太多。《少年巴比伦》的冷幽默来自路内的原作，会比较像王小波作品的风格，这也是我喜欢的。

电工班出场亮相颇有江湖气质

摄影师王小玮：其实导演最喜欢的是《黑镜》这样有点讽刺社会、有点科幻色彩的（片子）。

导演相国强：我所理解和喜欢的黑色幽默电影，是有很深的社会现实根基和很强的讽刺性，在创作和制作、发行层面都有一些客观限制和挑战，做起来会有一些难度。我对这样的电影很有兴趣，能不能做要看机会。

巴塞电影：与主演董子健、李梦合作顺利吗，拍摄过程中有哪些特别的故事？

导演相国强：董子健、李梦虽然年轻，但演过不少戏，是非常敬业的演员。拍摄中途我们基本上没有娱乐的时间，我很少和大家都接触，因为拍的过程很累很辛苦。

我们都是按计划来，拍片没有超期。但中途也有“黑色幽默时刻”，两位摄像师王猛、王小玮先后受伤。先是王猛在拍追逐戏的时候踩到一颗钢钉，整个后半程他都是一只脚上绑着胶布在拍。王小玮被摇臂撞了，后背拉伤，后半程几乎一直坐着在拍。

摄像师王小玮：除了受伤的事吧，因为我们是手持拍摄，靠体力。在煤堆上追逐那一段，回想起来至少也拍了十多次。很难拍，都是拿手持一遍又一遍跟着跑上去，王猛踩到钉子受伤了，我拍的时候也摔了一回，光顾着去追，脚下没来得及跨过去。

还有澡堂那场，拍了三四天，但好在导演对这场重头戏的调度是很有把握的。他是一个比较“偏执”的人，前期勘景的时候他对怎么拍已经很了解，所以跟他一起心里是很踏实的，知道该做什么，即便中途有些状况也没有导致延期。

导演相国强在工作中，拍摄仅50天却等了三年的《少年巴比伦》是他第一部剧情长片

巴塞电影：片中有哪些镜头的设计在创作过程中是比较满意的，哪些是遗憾？

摄像师王小玮：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用一个手持摄像机加陀螺仪在拍，也没有正反打，这两点可能就会让画面整个看起来比较稳。

片里有很多长镜头设计，但其中有一个，在任何一个版本里都看不到了，是在白蓝卧室里，她劝路小路考夜大那一段。这段长镜头是十分钟左右，我们为了拍好，拍了二十条，全程手持拍摄，运镜上我觉得是比较满意的。但因为这一段确实很长，所以每次都还是剪开了，算是遗憾吧。

在卧室中，路小路熟睡，白蓝陷入愁思

摄影师王小玮：两个工厂青年捉弄女工那段，因为其实取景那里没有地方可以“掉进去”，我们想了好多种方法，但试来试去都不太好。最后就想到最终这个办法，——先让大家听到一个声音，然后是全景，用声音来暗示女工骑车掉进被工厂青年打开的井里。最后看起来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其实是全景加那个声音造成的。

巴塞电影：青春题材的影片中流行文化和性喜剧成分很多，《少年巴比伦》想表现不同的青春吗？

摄影师王小玮：在技术上来说，我们拍的时候有很多自创，是想拍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按一些惯常做法，用定机位拍摄，对这部影片来说会简单一些，但我们认为本来就没打算拍很长的一部剧情片，定机位拍摄配上正反打，会显得无聊、沉闷。

所以没有采用一些套路的拍法，而是做成比如80%的戏都是手持拍摄、运动镜头，而且没有正反打。做这个影像风格，是想让观众和人物之间距离拉近一些，所以即便是青春话题，路小路、白蓝这样的工厂青年和年轻观众之间的“交流”和一些现在的青春片是不同的。

工厂青年路小路，来自董子健微博

导演相国强：《少年巴比伦》在青春题材常用的一些元素上没有过多强调，主要是反映在年轻人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那种茫然。年轻人初入社会该走什么样的路，这个社会将会带给他什么、把他带向何处，家庭的价值观、青春的冲动和社会的价值观在冲突，社会也在变化等等。这个主题我们放在大工厂背景下去讨论人生的困局，其实是人人都会产生的一种迷茫感的表达，在这种困局中该怎么寻找出路，影片展示的是青春，也是思考。

青春是应该包含思考的，因为这是脚下之路开始的地方，年轻人需要去面对社会做出选择的一个时期，它不仅是路小路的故事，也是每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