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作者丨钱伯彦

编辑｜刘海川

当地时间2024年2月4日，新芬党副主席米歇尔·奥尼尔（Michelle O’Neill）在接受英国天空新闻采访时宣布，将在未来十年内推进爱尔兰统一公投。这距离他宣誓就任北爱尔兰首席部长仅一周时间。这也是继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之后，英国可能将面临的第二次国家分裂危机。

奥尼尔在此次履新之后的首次重要电视采访时承诺，将“成为所有人的首席部长”，他表示：“关于爱尔兰统一的公投可能会在十年内举行。我相信我们正处在充满机遇的十年。民族主义政党过去不被期待拥有首席部长一席，如今的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自1998年《贝尔法斯特协议》（即《耶稣受难日协议》）签订以来，彻底实现和平进程的北爱尔兰被允许成立地方自治政府，并设立北爱尔兰议会，自治政府由北爱尔兰首席部长和副首席部长共同领导。虽然北爱尔兰议会常年由主张对英合作的民主统一党、阿尔斯特统一党以及主张脱英入爱的新芬党三大党掌控，但过去近三十年内从未出现过由有脱英倾向的新芬党人担任首席部长的先例。

成立于1905年的新芬党是曾经被冠以恐怖组织头衔的爱尔兰共和军的政治遗产，在爱尔兰共和军2005年正式宣布放弃一切武装手段之后，便完全通过新芬党以实现其政治主张。

新芬党主席玛丽·麦克唐纳（Mary Lou McDonald）也同样在上周表示，爱尔兰的统一已经“触手可及”。

不过，新芬党脱英入爱的主张在实际操作层面的可能性其实并不高。在更大程度上，新芬党的高调表态可以被视为该党在解决地区政治僵局之后巩固政治优势，以及在爱尔兰和北爱尔兰于英国脱欧之后经济差距愈发巨大的背景下，向伦敦政府施压要求更多财政转移的手段。

根据《贝尔法斯特协议》的规定，若满足在民意调查中大多数参与者表达了脱离联合王国、加入爱尔兰意愿的条件下，北爱尔兰可以开启合法的脱英入爱公投。利物浦大学的一份报告显示，目前仅有30%-36%的受访者支持统一，而主张维持现状的比例为45%-51%。

虽然北爱尔兰的人口结构变化正朝着有利于脱英入爱的方向发展，例如2022年的调查显示18至24岁的年轻人中支持统一的比例高达57%，而北爱尔兰的天主教徒数量也在前年正式超过了新教徒数量，但是利物浦大学的报告认为民意的逆转至少需要15至20年的时间。

此外，民意调查细节和最终决定权——即脱英入爱公投前置条件的敲定完全由位于伦敦的英国北爱尔兰事务大臣掌握。根据英国政府此前与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的协议文件，伦敦方面认为未来数十年内没有举行公投的现实前景。

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哈里斯（Chris Heaton-Harris）就对伦敦广播公司LBC表示：“目前条件肯定没有满足，我建议相关行政部门应当更关心公共部门薪酬、医疗等北爱尔兰社区所有真正关心的其他问题。”

英国首相苏纳克在2月5日访问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时也对奥尼尔表示：“不是宪法变革的时候，而是落实对人们更加重要的日常事务。”苏纳克同时也承诺北爱尔兰将获得比以往更多的资金和政治权利。

苏纳克呼吁北爱尔兰应当关注自身问题的表态，其实并非是转移视线的辞令。过去两年以来，北爱尔兰在政治和经济上都遭到了英国脱欧之后的巨大负面冲击，这也恰好为新芬党的脱英入爱主张以及入主北爱尔兰政局积攒了足够的政治势能。

2022年北爱尔兰议会选举之后，民主统一党和新芬党的巨大矛盾导致北爱地方议会无法运转，北爱联合政府迟迟悬空。其直接导火索便是民主统一党对英国“脱欧”后涉及北爱地区贸易问题的《北爱尔兰议定书》强烈不满。

北爱由于拥有英国与欧盟唯一一段陆地边界，其边境管控问题必须在遵循爱尔兰岛货物人员流动自由与英国脱离欧盟单一市场之间做出选择。最终向欧盟低头的伦敦政府签署的《北爱尔兰议定书》在名义上认定北爱不属于欧盟单一市场，但实际操作上却把英欧的实际边界推进到了英爱之间的北海海峡。这份实际上将北爱从英国分割的协议使得亲英的民主统一党认定此举将导致北爱事实分离。

事实上，《北爱尔兰议定书》在经济层面上确实正在掏空北爱与英国的纽带。英国统计机构NISRA的数据显示，2022年从英国向北爱尔兰销售的商品价值下降2.4%，而来自爱尔兰的进口则增长4.8%，来自欧盟其他国家的进口增长8.3%。

依托于欧盟而迅速增长的爱尔兰经济，也是导致脱英入爱议题被再次掀开的重要原因。

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法学教授Colin Harvey就指出“过去十年内能够越来越多地听到爱尔兰重新统一的声音。”

被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哈里斯提及的北爱医疗系统问题的根源，在于大量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HS的工作人员因寻求更高的薪资而外流至爱尔兰。虽然爱尔兰几乎为英国两倍的人均GDP数字被跨国公司过分扩大，但爱尔兰拥有比英国更好的社会福利体系却很少存在争议——包括爱尔兰0.26%的1岁内婴儿夭折率低于英国的0.36%，爱尔兰预期人均寿命比英国长两年，爱尔兰人均受教育年限比英国多3年，在欧洲央行大幅加息下陷入住房危机的爱尔兰平均房价为平均工资的五倍，其实也低于英国的七倍。

爱尔兰出生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教授Brendan O'Leary就表示：“在爱尔兰贫穷要比在英国贫穷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