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1日,马来西亚海警安置世界各国保安的克朗港营地里,深港海事安保有限公司(下称深港海事)的护航小队队长Lokendra提着行李推开营房的门。路过之处,营地里的保安都会跑过来问候一声,“出任务还是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的时候,其他保安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他们还要在营地里等待公司的安排,执行新的任务。这里面很多人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半年没有见过家人。同公司一位队员Anatolii更是连续工作了9个月。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营地上演,只要有人提着行李出来,营地里的人都会围过来送行。营地的围墙是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往外走是通向回家的路,往内走则是又一次远航。
这个营地是马来西亚海警安置世界各国保安的临时落脚点,几乎每天都有保安在此上船下船。1月20日,Lokendra从一艘由波斯湾开往中国江苏的货船上下来,结束了他的第42次护航任务。
在全球海盗日渐猖獗的背景下,越来越多商船会聘请武装保安护航以抵御海盗攻击。船员与海盗之间,这场从古老航海时代延续至今的争斗还远没有结束。
一
队长Lokendra今年39岁,来自尼泊尔。1995年在印度参军,2012年退役。17年的从军生涯中,他几乎都在最危险的地区执行任务。“那些地方每时每刻都在打仗,不过很幸运,我没有受过什么重伤。”
退役之后,Lokendra选择做武装保安。他说,在尼泊尔,一般的工作月薪只有两三百美元,但在深港海事这家保安公司他每个月可以多挣1000美元。
Lokendra的第42次任务,保护的是中国某公司的货船SD号。该船从波斯湾运送液化石油气到江苏,途径霍尔木兹海峡、阿曼湾、阿拉伯海、印度洋、孟加拉湾、马六甲海峡、新加坡海峡、中国南海、巴士海峡,最后经东海抵达江苏省,整条航线6000多海里。其中,从阿联酋的富加拉港到马来西亚的克朗港,这段3138海里的航线有武装保安护航。
根据船上的海盗势力地图显示,红海、亚丁湾、阿拉伯海(最南端地区到坦桑尼亚与莫桑比克交界地,最东边到印度南岸地区)都是海盗出没的危险区域,其中亚丁湾、索马里海域和肯尼亚沿岸属于海盗出没的高危区域。
本次航行为了远离高危区域,设计航线时更靠近印度沿岸,但是仍有一小段会经过高危区域。
“大部分船只设计航线的时候都会尽可能远离高危区域,虽然可能会耽误些时间,但是安全第一。跑这条航线的船员工资也比安全区域的高,如果去亚丁湾那边跑船,工资可能翻番。”船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从古老航海开始,海盗就一直存在。”SD号船长麦钢洪说。
根据记载,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就已经出现海盗。古代北欧的维京海盗及丹麦海盗在北海称雄,那是海盗国家的原型。到了16世纪左右,欧洲进入了大航海时代,人类在海上的商务活动迅速增加,同样也有越来越多人以海盗为职业谋生。
进入21世纪,由于全球仍有部分国家和地区局势不稳定,该地区人民生活难以为继,所以不少靠海区域的人选择当海盗以抢劫、绑架为生。
2009年前后,索马里海盗越发猖獗,不少途径的船只被抢劫绑架。现代的武装保安护航最初由英国人开启,早期护航航线单一,只有从斯里兰卡到也门这一条。海上武装护航发展到今天,各国保安公司几乎在有海盗出没的航线上都提供护航服务,而且新的护航航线仍在开发。
除了上述提到的海盗势力范围外,麦钢洪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这两年菲律宾附近海域海盗活动也很猖獗,时常可以听到路过此处的货船受到攻击的报告。”
菲律宾海盗问题,在这两年越发严重。根据菲律宾当地媒体报道,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表示,他已经向中国政府提出请求,希望中方帮助菲律宾在其南部海域海上巡逻打击海盗。杜特尔特说,在苏禄海和马六甲海峡的海盗绑架事件阻碍了在该地区的贸易业务。为了躲避海盗,一些国际货运船选择寻找其他海上航线,尽管这种做法将使运输费用大幅增加。
Lokendra执行第42次护航任务的时候,深港海事就在和一家SD号的母公司商谈,增加菲律宾海域的护航航线。目前,中国只有少数保安公司提供海上护航的服务,国内海上护航市场这块蛋糕几乎被深港海事和华信中安保安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华信中安)瓜分了。在马来西亚克朗港的营地里,中国的保安公司也只有上述两家。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船东是否聘请武装保安护航,主要根据货物性质、航期、利润综合判断决定。
由于全球航运业不景气,武装护航的利润也在逐步减少。英国《金融时报》披露数据显示,高峰时期,一支4人武装小组的驻船护航费用每日高达5000美元。2011年全年,约有1/4通过高危海域的船只雇佣私人武装护卫,按1.8万船次计,武装护航当年创造了逾5亿美元的市场。
现如今,国际上武装护航的价格,从高峰期单次五六万美元降至三万美元左右。业内人士指出,亚丁湾一线利润相对较高,波斯湾线人员成本高。所以一般亚丁湾一线船上有三四名保安,而波斯湾一线一般只有两名保安。
深港海事执行董事Mario则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聘请经济相对落后地区的保安,支付的工资更低,可以进一步降低成本。
在马来西亚克朗港的营地里,保安中人数最多的是尼泊尔人。在该行业里,尼泊尔人从事保安性价比高,而且极为忠诚。以Lokendra为例,他的工资每月1200美元左右,而中国退役特种兵工资最少要每月2000美元。
二
船长麦钢洪经验丰富,1990年,他成为水手,之后一步一步做到船长。到了2014年,麦钢洪开始跑波斯湾到中国的航线,“在危险海域,公司一直都有聘请的武装保安护航。”
SD号上的船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现在的海盗是‘不正经的海盗’。以前‘正经的海盗’上船后,一般把船员控制住,押着船长去拿船上的备用金和一些值钱的货物就走人。而现在‘不正经的海盗’上船后还会绑架索要赎金,甚至还会杀人。”
阿联酋当地时间1月9日下午两点,麦钢洪一声令下,结束加油的SD号从富加拉港起航。
“由于阿联酋不允许携带枪支入境,所以保安在附近的公海上等。”麦钢洪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在船上,接保安上船是件重要的事情。船长早早就把预定的坐标告诉船员,船员也按部就班做着准备。
从富加拉港的锚点出发3个小时后,SD号抵达约定坐标,十几分钟后一艘小艇快速靠近。在甲板等待的船员放下旋梯,扔下缆绳。待行李、装备拉上来后,队长Lokendra和队员Anatolii迅速爬上甲板,这次他们带了3支AK47和约900发子弹。
上船后,队长Lokendra和Anatolii第一时间把锁好的装备放在驾驶台,然后向船长报告。船长回复,现在离岸近,还没有进入危险海域,所以他们晚上不用值班好好休息,第二天再进行防海盗演习。
凌晨(当地时间1月10日)0点01分,船上接到国际防海盗组织发出的海盗信息。
信息显示1月8日,在东南亚海域,有5个海盗登上了一艘锚定的散货船。他们劫持了值班船员,并将他绑在船的前桅。另一个值班船员试图联系该船员,但没有收到反应。随后未被绑架的值班船员,发现了海盗入侵便拉响警报,海盗偷了一些船上的物资后就匆忙逃跑。
在SD号上,船员们每天都能接收到航运有关的各类信息,在驾驶室的信息板上,专门有一块贴着每天收到的海盗信息。
船上实行24小时轮班制,由二副或者三副带着水手值班,每四小时轮一次。他们除了瞭望开船外,还要负责分析和处理接收到的各类信息。
值班船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收到海盗信息后,我们会马上看看里面内容,标出重要部分,如果在本船航行的线路上,就会马上通知船长。”
不过,夜里接收到的海盗信息,不在此次航行的区域,所以船员没有立刻通知船长和保安上驾驶室来。
天亮后,船员们一如往常继续工作,SD号起航的第一晚有惊无险。
“等会吃完饭,1点半大家到驾驶室集中,我们进行防海盗演习。”1月10日午饭时,船长麦钢洪再次提醒船员下午要进行演习。
还没到演习时间,Lokendra和Anatolii先上到驾驶室拿出装备擦枪。平时这两人性格热情活泼,见到船员都会主动打招呼开玩笑,不过临近演习,两人交谈不多,虽然状态很轻松。
Anatolii来自乌克兰,今年35岁。Anatolii的作战经验也极其丰富,他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一家人热衷从军,爸爸和哥哥都是军人。Anatolii大学学的是国际关系学,毕业后在乌克兰的特种部队服役了8年。Anatolii有3个孩子,小儿子跟他一样也喜欢武器和军人。Anatolii说,如果儿子长大后也想当兵,他一定会支持的。
“在部队里,我们专门负责打击恐怖分子和各类的犯罪集团,有时也会执行押运犯人的任务。”Anatolii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退役后,他先在乌克兰的保安公司工作过两年,作为贴身保镖,Anatolii保护过包括商人、政府官员在内的客户。之后,他又去了伊拉克执行任务,之后才加入深港海事。虽然Anatolii在深港海事还是个“新人”,但在曾经的工作经历中,他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担任团队队长。
在船上,队员服从队长的命令,队长服从船长的命令。在危险区域之外,武器装备一般锁在船上的仓库里;进入危险区域之后,武器装备是锁在驾驶室的,方便紧急情况时保安使用。
防海盗演习开始。船长首先向大家简单介绍了船上情况,演习模拟的情况是,有海盗船正在加速靠近SD号。保安以最快速度穿上装备拿起枪,船员们在第一时间,全部到驾驶室集中并关闭船上所有进出的门。门紧闭后,所有船员集中在驾驶室后方,船长和保安在前方瞭望。
一般来说,船只行驶在危险区域,船只周围3-5海里为安全区域,如果有可疑船只靠近,船员们就要随时准备听指挥集合。
船长和保安观察发现,海盗船上有武器,为了保障船员的安全,船员集体进入船上的安全舱。
伴随急促的脚步声,全体船员几分钟内连下三层楼,躲进安全舱。
根据规定,安全舱可以用钢板全部封闭而且从外面看不容易识别,一般情况海盗也无法破门而入。安全舱内存有船上所有人数天的干粮、水、药和其他生活用品,并且安全舱内通信设备必须保持畅通,这样可以和外界保持联系方便救援。
一进入安全舱,船员立即拿出钢板放在门口,等待最后的队员进入后便封闭大门。其他船员拿起电话联系驾驶台和外界,保持通讯顺畅。
船员进入安全舱后,驾驶室只留下船长和保安。一般来说,船上聘请2名保安,会携带3支AK47和800至1000发子弹。麦钢洪告诉界面新闻记者,AK47比较皮实耐用,但只是一种防御性武器。“现在海盗的火力很猛,都标配RPG了。我们收到的报告中,就有很多船遭到过RPG袭击。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亚丁湾和菲律宾海域海盗如此猖獗的原因。”
船员进入安全舱后,Lokendra和Anatolii分别到船的两侧观察,并向对方展示武器或用强光照射警示对方离开。当海盗船开到约五六百米的距离时,Lokendra和Anatolii就会开始朝海盗船方向射击。“第一轮射击我们并不会直接杀了他们,只是出于警告。”
海盗船开到400米左右的距离时,进行第二轮射击;200米的距离时,第三轮射击,“这时我们就会直接朝海盗进行射杀。”
在Lokendra的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多次海盗。当海盗强行登船的时候,他也曾射击过海盗。“我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所以当海盗来的时候,我并不会感到紧张。对于所有程序我都很熟悉,我也知道如何射杀海盗和自救。”
“一般来说,海盗看到船上有枪,或者保安开枪警示后不会强行登船就离开。他们如果有人员损失也是得不偿失。”麦钢洪说,在他的航海生涯中,还没有遇到过海盗强行登船的情况,倒是经常能遇见海盗偷偷上船,小偷小摸。
“小偷小摸的海盗几乎各个国家的港口和热门航线上都会有,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晚上,海盗趁着夜色偷偷爬上来。特别当船只靠岸或者停靠在锚点,就一定要加强值班,因为一不留神绝对会有人爬上来偷东西,”麦钢洪说,“一般这种海盗上来后,有人驱赶他们会逃走,不过碰到强悍的也会伤人。我们公司的船曾经在马六甲海峡遇到海盗上船,把驾驶台控制了,押着大副到船长室,拿着船上备用金就走了。”
也有船员表示,他们曾见过海盗在船头挥舞着砍刀全速靠近,不过好在最后都被保安驱赶走了。
演习还模拟了保安没有击退海盗的情况,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案是,最后留在驾驶室的人要在海盗上来控制驾驶室前躲进安全舱。“进门的时候,我们要按暗号敲门,这样方便里面的人识别外面的身份。”
当船上所有人都进入安全舱后,船员会从里面用钢板把门封起来,然后等待外界救援。
船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按照培训,船员尽量不要落在海盗手里成为人质,这样外界很难登船救援。
“如果面对面碰到海盗,你们会反击吗?”
SD号二副王楠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标准动作应该是双手抱头示意投降。”
“之前别的船就发生过,海盗看到船上的大厨拿着菜刀,以为是要反抗,直接开枪了,还好不是要害部位,大厨保住了命。”SD号船员表示。
“未来5天,我们的船将开进阿拉伯海,那里就是危险区域了。从今晚起,白天只留一个门进出甲板。到了晚上所有门必须锁上。此外,晚上所有房间都要拉上窗帘,严禁灯光外泄。”
晚饭时间,海上天还没黑,船长走进食堂第一件事就是拉上所有窗帘。“很快就天黑了,大家注意去房间拉紧窗帘。”
半小时后,太阳下山,再从外面看SD号,已经完全融入夜色之中。
三
演习的规定十分细致,因为演习的内容往往在突发情况时能救自己的命。
漫长的海上12天里,麦钢洪给界面新闻记者讲述了一起真实的遭遇海盗案例。在SD号启航前,当地时间1月7日上午,中国某公司的货轮在亚丁湾行驶到北纬13°15.9,东经49°09.5时,遭到海盗袭击,虽然该船上没有武装保安,经过演习训练的船员一小时两次成功抗击海盗追击。
被海盗袭击的货轮进入亚丁湾之前,船员们已经按规定采取驾驶台加派人员值班、连接消防皮龙、减少甲板作业、夜间灯火管制等措施。
“还有些船会在甲板周围拉上铁丝网,甚至通电,防止海盗登船。”SD号船员解释说。
“全体船员注意,全体船员注意,现在发现5海里外有疑似海盗小艇向我们右舷高速驶来,全体船员立即到船尾右舷集合!”船长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重复播报两遍后,全船响起了刺耳的警报铃声。
船员们根据要求集合后,船只紧急加速到最快速度,并同时打开消防水泵,大副指挥船员根据演习要求打开高压水龙头。四艘小艇一起堵截该货船。按照当时小艇的速度,10分钟左右就能抵达大船的右舷。每条小艇上有3个人,跃跃欲试准备靠近登船。大货轮不停朝小艇喷射高压水柱,最终小艇在距离1.8海里的位置停止靠近,其中有一艘小艇又转而向附近其他船只奔去。
海盗袭击并未结束。大约一小时后,船上警报再次响起。该货轮前方、左舷、右舷各有一艘小艇全速驶来,船员们在左、右两舷分别架好2根消防龙头,朝小艇方向喷水。双方僵持了约30分钟,最终小艇放弃登船。小艇最接近的时候,仅距离1海里。
讲述完案例,麦钢洪总结说,“虽然这艘船的船员在关键时候表现的很好,但这次也可能是因为海盗没有武器,很难强行登船,所以船上有武装保安还是更安全。”
SD号演习完的一天后,便进入了阿拉伯海。除了海盗,对船员来说另一个威胁就是天气。
进入阿拉伯海,海上不再风平浪静,七八级风刮起的浪可以轻易地“轰炸”在SD号的船头,船身开始晃动,晃动幅度最大会有五六度。
SD号全长230米,自重1.3万吨,最大载货量可达4.4万多吨,船有48米高,仅甲板就有十几米高,所以拍在甲板的海浪的力度其实并不小。
根据界面新闻记者的观察,进入危险区域,白天船上船员都在外面工作,所以保安不用上驾驶室值班。到了晚上Lokendra和Anatolii轮流值班,Lokendra值18点到0点的班,Anatolii值0点到6点的班。
下午6点,Lokendra准时出现在驾驶室。晚上驾驶室除了Lokendra还有两个船员负责瞭望开船。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Lokendra就几乎不说话,他腰里别着对讲机,手边放着望远镜。
“楼下有个房间没有拉窗帘。”Lokendra发现后立刻提醒船员拉上窗帘。夜晚的海面一片漆黑,任何一点亮光都能让对方在很远的地方看清。
几个小时中,Lokendra不停围着驾驶室走动,只要雷达里出现别的船只或者远处海面有亮光,都会拿起望远镜观察。
进入危险区域后,晚上船长睡觉的时候也减少了,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来问问情况。每天最后睡觉前,船长都会嘱咐值班船员,有情况随时喊他上来。
到了下半夜,值班的人容易犯困,Anatolii解决的方法是不停喝咖啡。由于都有多年执行任务的经验,对于这些值班上的小细节,两人都处理的很好。
1月13日,SD号靠近印度沿岸。麦钢洪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到了印度沿岸,渔船和货船都会越来越多。曾经有报告提过这里有海盗出现。”
在危险区域,海盗船一般都会伪装成渔船的样子,有的甚至还会在货船周边伪装打渔来观察。如果小艇朝大船全速奔过来,那么他的目的都是想登轮,和别的小渔船不一样。“海盗的意图明显,很容易分辨出来。”
随着渔船越来越多,到了晚上一些行为怪异的小艇总能引起船员和保安的注意。例如,这些小艇突然改变航向,在大船附近转悠或者尾随大船一段时间,一般用激光照射对方,警示一番小艇就会慢慢消失在视野当中。
在这片海域,印度政府也会派遣军舰进行巡逻,打击海盗。当地时间1月13日晚,一艘印度军舰路过SD号附近,对方用高频例行问话,询问船上一些基本情况。
“这种情况我们都会仔细回答,否则对方会觉得船上有情况,甚至可能被海盗劫持了。如果情况严重,军舰上的人可能强行登船查看。”船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当地时间1月14日下午3点20分,SD号遇到了此次航行最大的突发情况。船上雷达显示,船的左侧出现几艘小船,小船停在海中间,船头有几个人站立,但并不是在打渔。其中有艘小船后面还拖着一艘快艇。
“这是海盗的标配。几乎所有海盗都在船尾拖着快艇方便登船,当然也有些渔船也会这样。”由于在危险区域,这几艘小艇的出现立刻引起的船长的注意。麦钢洪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望远镜追出去观察。
“老二,赶紧下去喊保安上来,要穿上装备。”麦钢洪转身对值班的二副说。
接到命令后,Lokendra和Anatolii飞奔上驾驶室。此时小船出现了怪异的举动,他们由静止突然加速,从SD号的左侧跑到了右侧,然后又围着SD号转了两圈,最后在SD号左后方匀速跟着,两船最近的时候,仅距离三四海里。
Lokendra和Anatolii穿上防弹衣和头盔,拿起枪便跑到驾驶室外观察并做出瞄准准备射击的姿势。
几次警示后,小船慢慢减速不再跟随,最后消失在大家的视野当中。
四
SD号在起航的七天后,终于驶出了危险区域。
1月20日,Lokendra和Anatolii在马来西亚的克朗港下船,由海警将他们接到营地。
营地有仓库,所有进入的保安都要把枪械交给海警保管。营地内,五个集装箱改造成的营房里能同时容纳三十多人居住。这个地方是海警安置各国保安的临时地点。
各国的保安一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和家人视频报平安。界面新闻记者还见到了不少中国保安的身影,“中国人要么是深港海事的,要么是华信中安的。国内护航的基本就是我们两家公司了。”
在营地里,某代理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深港海事和华信中安的高层,与这家当地代理公司关系很好。该代理公司老板是新加坡人,在当地人脉很广,深港海事和华信中安在当地的问题,都是通过他们出面处理。
全世界像这样的营地还有很多,在不允许武装保安入境的国家附近的公海上,保安所属的公司会将游轮或者有其他中转船停靠于此,让他们休整等待安排。Lokendra和Anatolii从阿联酋上船前,就是在附近公海的游轮里休整的。
营地里,有工作人员供应一日三餐。在这里,保安并不算进过该国国境,他们可以在海警的陪同下去镇上买日用品或者去移民局办入境手续。如果不需要入境,就会在营地里等待公司的安排,乘坐某一艘货船执行下一次护航任务。
Lokendra和Anatolii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Lokendra的女儿要去美国留学,所以在执行本次任务前,他就已经和老板说好要回家帮女儿办手续。一下船,公司就安排他去马来西亚移民局办理手续,搭乘第二天的航班回家。
Anatolii在申请假期希望回家看望家人,休息三周再重新回归茫茫大洋。在营地等待了近一周的时间后,1月28日,Anatolii也终于登上了回乌克兰的飞机,重返家乡。
营地里人来人往。只要有人提着行李出来,其他人都会围过来送行。围墙是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往外走是通向回家的路,往内走则是又一次远航。
(摄影:特约记者谢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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