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的曾祖母马老太已经到了听到【祝您长寿百岁】开始不高兴的年纪。

她倒不像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一样叫嚣着【一代不如一代】，而是以她九十多年的人生经验看来，时代虽然确实在进步，马赛爹一月的工资如今可以买两台对开门冰箱，一个小木头冰箱在八十年前都是稀罕物。但总体上还是在不停地重复，【换汤不换药】。

譬如她家马赛，一天到晚追星，零用钱总是不够用。她当年为了追星，也是如此的囊中羞涩。

只是那时还没有【粉丝经济】一说，不过商家的手段终究是【换汤不换药】。

1

马赛追星，微博注册了好几个小号给她喜爱的明星投票，生怕自己的偶像在排行榜上落于人后。

马老太觉得投票这件事这么多年依然【换汤不换药】。

马赛雨露均沾，鹿晗吴亦凡杨洋都喜欢；马老太只喜欢胡蝶一个人。马老太的姐姐是阮玲玉的影迷。

马老太当年追星的时候也搞投票。那时候力士香皂就和今天的欧莱雅似的，找一堆明星代言。为了刺激购买欲，还搞了个投票活动。

投票也是需要资格。只有买了力士大号香皂的才有投票资格，拿着香皂包皮纸换选票。票内有十个空格，投票人将自己喜欢的明星按序填写，顺序和最终结果一致的获得头奖，一千元。

那时候的一千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劳工四年的工资。马老太的父亲在报馆里做记者，一月一百多块，已经算是高收入。

这次投票活动周期一个月，马老太一家买了一年用的力士香皂。

马老太和她姐姐为第一名写谁差点打了一架，最终决定一人一半。马老太写胡蝶，她姐姐写阮玲玉。

可马老太一家都是奖项绝缘体，自然无缘那一千块的头奖。

2

马赛喜欢买自己偶像代言的产品，特别是明星定制款。杂志也喜欢多买几本，因为会送偶像的签名照和海报。

马赛每次都把海报和签名照送给马老太一份。因为每当她向马老太介绍她偶像的时候，马老太总是很认真地在听，然后结尾总会认真又配合地说「好看」，不像她爸妈那么敷衍和不耐烦。

马老太看着曾孙女，又想到了自己当年，商家们这些年还是【换汤不换药】。

胡蝶是最早代言化妆品的那批人。1933年，胡蝶授权公司发了份公告，把【无敌牌】蝶霜夸了一通。许是因为胡蝶的广告作用，还有【蝶】的渊源，胡蝶成为【无敌牌】代言人。香皂直接定名为【蝴蝶牌香皂】，包装盒印的都是胡蝶头像。

为了吸引顾客，凡购大号胡蝶霜一瓶或二号胡蝶霜两瓶者概赠胡蝶女士最近六寸肖像一帧。

为了拿到胡蝶的小像，马老太极力劝妈妈和姐姐去买【蝶霜】，「胡蝶就是用了胡蝶霜，皮肤才那么好的。」

蝶霜一买回来，马老太就先把照片抢了过来。

蝶霜用完了，空了瓶，瓶子也被马老太攒起来，因为上面印着胡蝶的肖像。

3

马老太和马赛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放前几个月电影院里上映的电影，叫啥《致青春》。

是一个长得很高的帅小伙儿和一个顶漂亮的丫头演的。

马老太觉得剧情实在是有点傻，虽说年轻男女谈恋爱都是犯傻的。只是这傻也不是真傻，怪别扭的。

马赛在电影院看了三遍，还请同学去看。但轮到电视播，她依然贡献收视率。

小伙子拿着饮料傻笑，马赛向老太介绍说「这饮料是小伙子代言的，是电影的赞助商」。说着给马老太开了一瓶同款饮料「太奶奶，喝这个」。

还有一幕是姑娘把姨妈巾打在小伙子脸上。

马赛也向老太介绍「这个姨妈巾也是赞助商，只不过不是小伙子代言的。这个厂家不厚道，还拿小伙子打广告，有损小伙子的形象。」

马老太听了，叹了一句「换汤不换药」。

那时候厂商为进一步宣传产品，与明星所属的电影公司联合起来，将代言人的电影剧照投放在广告上，巧妙地将广告与电影中的女明星联系在一起。

力士便是这一步的开山祖师。马老太的姐姐看了力士的剧照广告，便拖了马老太一起去看《城市之夜》。

广告是这样写的：

联华新片《城市之夜》，情节之动人，不下于《人道》，主角阮玲玉女士，容貌秀丽，肌肤细腻，每日洗涤必用力士香皂，以其能使皮肤白嫩，虽在电影场中强光之下工作，可得充分保护。

那时候许多电影都出现在香皂的广告上。慢慢地马老太一家也只用这种香皂。

4

马老太忘记自己为什么喜欢胡蝶了。

不过有一点她却记得清楚。

彼时胡蝶演了几部电影，有了名气。那时的粉丝还不能像今天这样方便地印偶像照片，便向胡蝶讨要。这对于胡蝶来说花费不小。

一家照相馆承诺胡蝶可以在为她拍照后免费将照片邮寄给她的影迷，条件是胡蝶同意她们出售自己的照片。胡蝶同意了。

那大概是明星代言的滥觞了。

粉丝和偶像，在某一刻，并不是单向的。

每当马赛说自己偶像如何对粉丝好时，马老太都会想起这件事。

5

 去年黄晓明和他夫人结婚，婚礼上大都是广告商赞助。

马老太又想起胡蝶和潘有声结婚的光景。郎才女貌，又是公众人物，他们的婚礼也自是备受瞩目，家庭工业社为胡蝶特制胡蝶香皂，在胡蝶与潘有声的婚礼上将其分赠予来宾。

这些年，广告商的手法到底是【换汤不换药】。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再后来胡蝶被戴笠纠缠，其间种种，马老太却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她已不是学生，步入社会，各种事物缠身，年少时崇拜的偶像终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时的马老太为生活奔波，再没有精力在别人的故事里挥洒自己的喜怒哀乐。

一代又一代，换汤不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