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参加中国赛季,费德勒都会被问及对中国男网的看法,今年瑞士人的口中多了一位新人,“他很有可能打进世界排名前100,甚至于前50,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他的潜力能达到这个水平。”
这位被费德勒点赞的新星正是吴易昺。今年9月,大满贯美网公开赛上,17岁小将摘得青少年组男单和男双两座冠军奖杯。以往,只有两位球员在这里成为双冠王,分别是1986年的桑切斯和2014年的贾西卡,如今,吴易昺成为历史榜单中的一员。
刚刚结束的上海大师赛,是吴易昺职业生涯的ATP1000赛首秀,作为当前国内最受瞩目的选手,他的人气堪比一线明星。不过,仅耗时1小时15分钟,吴易昺在首轮以0-2不敌法国名将西蒙,从成都到上海,他始终未能拿下从青少年转战成年组后的巡回赛男单首胜。
10月14日,吴易昺迎来自己的18岁生日,他在微博上写道,“感谢感受,有你有我。”尽管成年生涯的开端不完美,但对于这位浙江少年而言,荣誉和挑战同在正是一场最好的成人礼。
“我拿到(美网)这个冠军以后更加坚定,”吴易昺接受界面新闻专访时坦言,“转成人的时候心态要调整,不要因为赢得很多就觉得骄傲,也不要因为一下子输了,就觉得不相信自己。”

“半野生”:省队与家庭共同培养
阳光,爱笑,自信,这是吴易昺面对公众和媒体时留给外人的印象,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翻看他的简历,吴易昺最初走向竞技体育的方式与大部分运动员无异。
由于父亲曾是一名拳击运动员,出生于1999年的吴易昺遗传了出色的运动天赋。2004年,在众多运动项目中,当时年仅5岁的幼儿园小孩选择了网球。进入小学后,吴易昺的天赋逐渐显现,一次浙江队的小球员选拔赛中,原本“凑热闹”的他却意外被现任教练陈燕北选中。
“那个时候球员都比我大一批,我是所有队员里面最小的,小四五岁的样子,然后也没有想到会被选上,就是有个选拔赛嘛,打着打着,然后教练觉得我天赋还不错,然后就一起选进去了,”吴易昺如此回忆网球生涯的开端,被破格招入浙江省集训队时,他只有8岁。
接受系统训练不久,吴易昺便开启夺冠模式,他在国内外青少年组比赛中多次夺得单双打冠军。将大量精力放在网球,意味着学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耽搁——小学后半段,这位网球天才开始半天上学半天训练的生活。到了中学时期,吴易昺甚至没有去学校,取而代之的是通过网络授课学习。
在吴易昺看来,全身心投入网球是个人兴趣使然,他希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不留遗憾。小时候,当同龄小朋友放学去玩,吴易昺依然要坚持训练,“能看到希望,能看到回报的就会觉得还行。”
与大部分运动员不一样的是,虽然吴易昺一直注册在浙江队,但由于家庭条件许可,他在体制之外有着自己的一套模式。除了浙江队教练齐霄、陈燕北之外,团队内还有来自西班牙的技术教练和体能康复师,以及签约一家英国经纪公司处理商业事务——这样的国际化配置,几乎媲美网坛顶尖球员的团队阵容。为此,吴妈妈曾向《北京青年报》透露,家里培养吴易昺的花费投入超过百万。
为了感受不同的训练气氛和参加水平更高的挑战赛,吴易昺平均每三个月会去欧洲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外教会制定具有针对性的训练计划,康复师帮助他提升体能储备,英国经纪公司则为他谨慎选择商业活动,并在选赛和外卡等方面提供资源支持。吴易昺表示,这样的团队保障对球员来说非常重要,“让我能够全力以赴地在赛场上表现,不用操心其它事。”
运动天赋出色、浙江队的培养、独立团队的付出——这是吴易昺网球生涯早期突围的共同因素,缺一不可。随着天才小伙的表现越来越出色,2014年,国家网管中心和浙江队向吴易昺提出“共建”计划,在其独立团队之外,省队继续开放体制内的训练资源和提供相应补贴。相反,吴易昺则代表浙江参加全运会等赛事。
如此一来,“体制内放养”,“半野生”,成为吴易昺的运动生涯路上的特殊标签。

从青少年走向成年组的挑战
这样的共建模式很奏效,2016年,稳步上升的吴易昺迎来爆发。中国网球大奖赛,初出茅庐的浙江小伙将吴迪和张择挑落马下并夺得冠军,后两者在过去多年被称为中国男网的领军人物。随后,在有着“巨星摇篮”之称的世界青少年“橘子碗”比赛中,吴易昺获得18岁以下组亚军。
中国小将真正引起国际网坛关注是在今年澳网,在青少年组男单比赛中,不满18岁的吴易昺一路闯进半决赛,成为首位跻身大满贯青少年组男单四强的中国大陆选手。凭借一系列优异表现,吴易昺的青少年世界排名节节高升至第二位。
后来的事情被熟知,仅半年后的美网赛场上,吴易昺在青少年组男单决赛中战胜头号种子盖勒,中国小伙登顶夺冠,成就本届美网单双打的双冠王以及中国男子大满贯第一人。
“未满18岁取得这样的成就很令人惊讶,中国网球需要这样的楷模,他有着十分光明的未来,”作为11个大满贯冠军得主,传奇球星比约·博格在参加上海大师赛活动时对吴易昺赞不绝口。实际上,这样的赞美和言论在过去一个月从未停歇。面对自己的迅速走红,吴易昺不担心被捧杀,他赛后曾说道,“我的生活不会因为赢球就有所改变,该训练还得好好训练,该吃饭也得好好吃饭。”
对吴易昺而言,这个荣誉的最大意义是让世界看到中国男网的进步,“首先,我觉得是给别的球员一个了解,一个认识,让他们知道中国男网或者我个人,可以做到这个成就,然后就是增强自己的信心方面。”吴易昺曾多次提到,自己在国外打球时常被认成日本人或韩国人。
除此之外,吴易昺表示,美网双冠是一个圆满的谢幕——由于10月份年满18岁,为了向职业球员过度,今年吴易昺的赛程以ITF国际网球联合会希望赛和ATP挑战赛为主,青少年赛事中只参加四大满贯。随着美网收官,吴易昺的青少年生涯以一个完美的结局宣告谢幕。
目前,吴易昺的ATP世界排名处在第320位。来到成年人的职业赛场,吴易昺能走多远备受期待,费德勒把对他的期望定在世界前50位。18岁小伙则稍显谨慎和踏实,他认为比较理想的目标是前100——这是中国男网从未企及的位置,至于终极愿景是达到前20位,才能在国际网坛留下印记。
吴易昺的谨慎不无理由,一个数据显示,大满贯青少年冠军并不意味着超高的成功率。除了2005年温网青少年冠军西里奇登顶美网之外,过去12年,再没有一位青少年大满贯得主捧得成人组大满贯奖杯。与此同时,此前这44位青少年冠军中,仅有17人能够进入到世界前100名,不到总数的一半。
“我可能不太确定到底能不能做到,现在感觉我拿到(美网)这个冠军以后更加坚定,”吴易昺同样意识到未来的不确定性,但他保持思路清醒,“要拿到前100这个排名的话必须去参加高级别赛事,感受这个气氛,我不急于第一次就做得很好,我觉得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经验的累积。”
实际上,在历史性赢得美网青少年双料冠军后,吴易昺已经多次获得成年组生涯之初体验——登顶ATP上海挑战赛后,他有幸持外卡参加成都ATP250和上海ATP1000。不过,赛果不尽完美,吴易昺在成都和上海均遭遇单打一轮游。上海赛后,他在总结时坦言需要加快习惯成人的高强度比赛,对旗忠中央球场还有些不适应,“希望尽快融入成人职业网球的圈子,近距离观察和学习,他们做的事情和我之前不太一样。”
显然,从青少年到职业网球世界的过渡期中,吴易昺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成年组意味着赛程更长、更紧密和更艰难。为了让身体和心态顺利适应,团队不希望吴易昺过早频密地参加巡回赛,以避免影响信心和造成受伤,而这个过渡期被确定为三至四年。
费德勒不忘为吴易昺支招,“转为职业之后一定要习惯比赛的节奏,在这个年纪各方面都需要提高,还有善于管理自己的生活,选择正确的事情和靠谱的团队,在打法上要根据不同的场地选择相应的策略。”
从青少年大满贯冠军走向职业赛场的经验,名宿比约·博格或许更具发言权——他曾在15岁时夺得温网青少年男单桂冠,三年后,年仅18岁的他就成为法网成年组男单冠军。
与费德勒的建议一样,博格认为,吴易昺需要多打高水平的比赛,“17岁左右是运动员成长的最好时期,这段时间非常关键,你必须放弃一些同龄人的生活,全身心投入打球,上海大师赛就是很好的锻炼。”除了技战术之外,心态同样需要锻炼,“他必须经历更多的大场面,学会应对高专注度下的比赛场面,学会在高压下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尽管职业赛场挑战不小,但拥有强大后方团队支持的吴易昺,无疑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渴望“团队”作战
虽然早早全身心投入网球,但吴易昺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偶像和爱好,“我比较喜欢篮球,然后我比较喜欢听歌。”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网坛最爱安迪·穆雷,乐坛最欣赏周杰伦,篮球界最喜欢杜兰特。
有意思的是,吴易昺声称,热爱篮球是因为自己喜欢团体项目,享受全运会或戴维斯杯等团体赛时共同征战的气氛。从另一个角度看,吴易昺很渴望中国男网能像女网一样团队出战,“我很羡慕像日本球员,不管是青少年还是成人,很多人一起出去(比赛),感觉自己不孤单,然后干嘛都可以在一起。”
吴易昺正道出中国男网的尴尬现状。过去多年,瘸腿的男网在冲进世界前100的口号不见起色,曾被认为是男网明日之星的吴迪和张择缺少亮眼成绩,以至于赞助商带着失望逐渐远离。而同处亚洲的日本则进步迅速,不仅锦织圭冲进大满贯的决赛,他身后的一批日本小将已经迎头直追,在巡回赛上崭露头角。
相较之下,在李娜和郑洁等前辈的带动下,中国金花阵容一片繁荣,早早尝到大满贯的滋味。即使李娜退役之后,包括彭帅、张帅、郑赛赛和王蔷等选手在内,中国女网在大满贯赛场上依然能够组成至少五六人出战的团队规模——这是中国男网感受不到的滋味。
如此一来,成名更早且条件更好的吴易昺,被赋予中国男网明日之星和新一哥等头衔。“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或者用自己的成绩去鼓励别人,形成一种良性竞争,像我跟张之臻一样,”吴易昺说道,“我觉得我有能力去做到这个事情,我也愿意去为这个事情努力。”他口中的张之臻,同样被认为是中国男网的潜力新人,曾在今年的深圳赛中闯入八强。
包括德国新秀小兹维列夫以及俄罗斯人卢布列夫,这些与吴易昺年龄相差不大的新星已经在成人赛中站稳脚跟,未来将是中国小将的强大对手。吴易昺承认,与欧美选手相比,自己在身体条件方面略逊一筹,这是中国乃至亚洲男网始终面临的困难。但日本名将锦织圭的成就表明,小个子可以充分利用脚下的灵活性。“我觉得要每个人要找到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应对别人的一些天赋,”吴易昺说道。
但必须承认,即使吴易昺的崛起带来惊喜和希望,中国男网的缺陷和不足依然存在。要想在职业赛场取得整体突破,以吴易昺为首的一批中国男子球手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值得注意的是,在比赛之外,吴易昺还提到备受关注的商业事宜。随着自己在美网一站成名,加之中国男网的优质球员不多,越来越多赞助商找上门来,目前英国经纪公司正在帮助吴易昺处理海外的商业事务,实现商业价值最大化。但他的经纪团队曾表示,不会在现阶段急功近利地进行大规模商业开发,只要成绩出色,赞助商自然源源不断。
对此,吴易昺表示在不影响训练和比赛的情况下,很乐于和赞助商谈合作,价值观接近是自己选择时的主要标准。不过,无论未来能取得多少成就,在这位18岁小伙看来,“一直会把训练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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