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秘密指向人类|界面新闻

在摄影师彼得·哈贾尔（Peter Hujar）成为纽约放浪形骸时期那个易怒又备受爱戴的著名人物前，他曾经是一个农场男孩。他出生在新泽西州特伦顿，母亲是个酒鬼，所以他被交给祖父母照管。他们在半农村的尤英市将哈贾尔抚养到11岁。正是在祖父母的农场里，他对动物产生了深深的爱，而动物是他最早，也是最持久的摄影主题。

在哈贾尔主题丰富的作品里，动物摄影是不太为人知的元素。如今他的动物摄影正在获得应有的关注，这部分得要感谢摩根图书馆的策展人Joel Smith，他组织了一场巡回回顾展。与那些寄意颇深，常常充满性意味的东村嬉皮士肖像——浮夸的变装皇后，闷闷不乐的作家，粗犷奔放的艺术家，摆动姿势的舞蹈家，还有不知姓名的妓女——相比，哈贾尔在动物世界的拍摄对象，即使是那些皮毛梳理得最为整洁的，也总是少了些华丽。但是这些照片里的佳作有一种无法否认的力量。

“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动物摄影师，”哈贾尔的朋友南·戈尔丁（Nan Goldin），这位记录市中心放荡生活的传奇摄影师，在2014年旧金山Fraenkel画廊的哈贾尔作品讨论会上如此说道。他拍摄“一只特定的狗，”她说，“而不仅仅是这种狗。”的确，哈贾尔理解他拍摄的每个对象的独特性——动物和人都是如此——这是将他和同时代最相近的摄影师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和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区分开来的因素，他生前曾常被拿来和这两人比较（他本人很厌烦这种比较）。这两个摄影师都和哈贾尔一样，迷恋着社会的边缘人物。然而，阿勃丝把她的拍摄对象当做笼罩自身的异化感的替身，梅普尔索普试图将他的拍摄对象提升到柏拉图式美的理念领域，而哈贾尔用他的相机来建立连接，通过将拍摄对象真实展现出来而升华他们。

然而，假如对象是一只在泥地里蹒跚的鹅，或者一只在汽车轮胎下瑟瑟发抖的兔子，或者一只战战兢兢地躺在坚硬鹅卵石地面上毛发凌乱的狗时，所谓的真实展现又是什么意思呢？当观看动物照片时，我们很容易就掉入拟人的窠臼，把它们简化为某个单一的人类特征（愚蠢的鹅，受惊的兔子，顽强的狗）。但是哈贾尔成功地带领我们绕过了这些障碍，将我们转向动物之存在的终极神秘。这种神秘在于，当我们和动物相遇时，我们能够确定的是，它和我们完全不同，然而却又能引起我们的移情和好奇心。“与岩洞，山岳，海洋的秘密不同，动物的秘密是明确指向人类的，”艺术批评家约翰·伯格在他那篇启发人心的文章《为什么观看动物？》（Why Look at Animals?）里写道。这些秘密是它们的照管人永远无法完全知晓的。但是当我观看我最喜欢的哈贾尔动物照片，那张前面提到的色调丰富的兔子时，看到它的耳朵警觉地竖起，黑色眼睛圆张，我能感觉到照相机背后哈贾尔的存在。他试图捕捉某个超越他所知之物的瞬间，哪怕只是在照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