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过去和城市的未来

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人造的、复杂的、非自然的环境中。城市只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它的寿命比给它提供材料的石灰岩山短的多。

#12022,摄于2005年,选自“爆破”系列

1980年代的某天,畠山直哉(Naoya Hatakeyama)正乘着单轨列车前往东京。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石灰岩,可以说是顿悟——除了挖掘石灰岩的矿坑以外,石灰岩几乎随处可见。伴随着一声声爆破和一次次装车,人类对石灰岩进行着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迁移工程,也被称为“建筑”。曾经属于大地一部分的石灰岩,现在则被标上价格,镶嵌到了城市中。畠山直哉心想,要是日本所有的建筑和道路都还原成石灰岩那会是怎样。如果所有的石灰岩都能回到其原本所在的矿坑,那么大地就会恢复原状,过去就会重现。“矿坑和城市,” 畠山直哉后来写道,“就好像一张照片的负片和正片。”

#06222,圣达菲,墨西哥城,摄于2015年,选自“墨西哥城”系列

畠山直哉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一场持续几十年的摄影探索之旅,他一直在寻找那样的照片。他拍摄了许多矿坑和城市,以及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的那些被人遗忘的地方:工厂、道路、河流、隧道。他的作品表明,人们从来没有完全支持工业给社会和环境带来的巨变。我们可以看到,大地伤痕累累;天空星光寥寥;我们已经忘了过去是什么样子。与明尼阿波利斯艺术中心回顾展一同推出的摄影集《挖掘未来城市》(Excavating the Future City),将地质的演变放到了人类时间的尺度上,以一种极其客观、不带感情的风格告诉人们如何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那些史前的东西。比如看着一片摩天大楼,你会想知道它们是用什么建的,而不是好奇里面是什么样的。

#29214,摄于1990年,选自“石灰岩山”系列
#13218,Gaona Armenta,墨西哥城,摄于2015年,选自“墨西哥城”系列

比如,拍摄矿场爆破,畠山直哉会捕捉到爆炸的一瞬间,只需按一下按钮,历经数百万年形成的坚硬岩石就这样土崩瓦解了。石灰岩被炸成一股风沙,倾泻而下,巨石间升起一股股白烟。在畠山直哉眼里,这就是建筑成型的开始。从石灰岩身上,他看到了大地的过去和城市的未来。矿场上的爆炸既意味着毁灭,也孕育着新生。“爆破专家向我形容他们在爆破那一瞬间的激动之情,” 畠山直哉写道,“让我想起了农民用锄头翻开地面时的感觉。” 遍布矿坑的采石场并不预示着大地即将迎来末日,但其以自己的方式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斜槽、传送带、钢架起伏交错,好像暗藏一种模糊的希望。

#048,摄于2006年,选自“Slow Glass/东京”系列

畠山直哉对于城市也有很深的思考。他喜欢在雨夜的东京用一个带有前玻璃面板的特殊相机拍照,这是他自制的。雨滴挂在玻璃上,远处广告牌和建筑灯光折射进来,仿佛每个雨滴里都有一个微型城市。畠山直哉也喜欢拍东京街头楼梯井和巷子里的排灯,它们分布均匀整齐,犹如黑夜中的卫兵,堪称世间排列最整齐的星座。畠山直哉对这些排列很着迷,它们是城市中隐形的几何学。他曾说,自己目光所及之物都可以分为三类:竖、平、洞。你可以反驳他,确实万物不止有垂直、水平和负空间的状态。但是你只要瞄一眼窗外,就能领会其含意。

无题/大阪,摄于1998年
无题/大阪,摄于1999年

2011年,畠山直哉的故乡陆前高田市遭受台风灾害,家里的房子被夷为平地,母亲也不幸遇难。灾难发生后,畠山直哉第一时间前往拍摄。回家的路上,畠山直哉为了缓解自己心中可怕的空虚感,忍住不去想自己即将会看到些什么。畠山直哉的这种先见之明加上他对家乡的记忆,使他拍摄的灾后和重建照片更有感染力。“现在陆前高田市的样子,”他后来写道,“不正是史前力量对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一次毁灭吗?”

高田町-盛冈,摄于2011年,选自“陆前高田市”系列

由于长期关注城市的本质,畠山直哉观察到了一个很明显但极少为人所提到的事实,那就是我们现在居住的空间挤满了人造物,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人造的、复杂的、非自然的环境中。城市只是人类活动的产物,它的寿命比给它提供材料的石灰岩山短的多。透过畠山直哉的作品,从本质出发观察建筑的整体,会让我们感受到“对世间万物的敬畏和敬仰”。

#39410,摄于1994年,选自“石灰岩山”系列
#23514,摄于1988年,选自“石灰岩山”系列
#22916,摄于1988年,选自“石灰岩山”系列
#38610,摄于1993年,选自“石灰岩山”系列
#41408,摄于1994年,选自“石灰岩产物”系列
#0909,摄于2008年,选自“山手通り”系列(注:一条东京都道)
#3203,摄于2008年,选自“山手通り”系列
洗煤厂2号,摄于2003年,选自“洗煤厂”系列
#6607,摄于1999年,选自“地下水”系列
#6202,摄于1998年,选自“地下水”系列
#05070,摄于1998年,选自“爆破”系列

翻译:张杭 

来源:New Yorker

原标题:A Japanese Photographer Traces How Cities Are Built and Destroyed

最新更新时间:03/08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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