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哈麦

今年五月戛纳国际电影节上，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摘得了金棕榈最佳影片大奖，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很大关注。6月8日起，该片在日本上映，至今票房已经超过20亿日元，成为一部现象级电影。随后就曝出，中国的路画影视拿下了《小偷家族》的发行权，电影将择期在国内上映。

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小偷家族》受邀展映，一票难求。很多人在朋友圈调侃，一张《小偷家族》值北京一套房。可见，是枝裕和导演在国内影迷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不仅普通影迷，就连很多明星、导演也是是枝裕和的粉丝。据说，《小偷家族》的放映场中，就藏着王传君、谭卓等演员。黄建新导演更是专程从北京飞来上海看片，映后还上台和是枝裕和导演进行了互动。

《小偷家族》拍的是一个由非血缘关系组成的“家庭”，本质上说更像是一个避难所。这个家庭里，大人带着小孩以偷东西为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失败者，都有自己生活的黑洞。但每个人又很努力的发光发热，成为彼此的救赎。电影既残酷又温情，看哭了不少观众。但是枝裕和说，他追求的并不只是观众看完后感动或者流泪，而是有点难受。

“金棕榈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机会”

Q：金棕榈对您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拿奖一个多月来有些什么样的体会和心情？

是枝裕和：当然对我的经历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机会吧，可以再往上走一步的机会。

我从学生时代一直都喜欢的大导演也获金棕榈，所以对我来说是有中奖的这样一个经验。但是我也不想因为拿到这个奖感到压力，希望今后可以做更好的作品，变成这样一个力量吧。

Q：电影票房在日本已经过了20亿日元，您对票房是怎么看的？

“日本一辈子不结婚的人估计有20%”

是枝裕和：很高兴。最高兴的还是有很多观众来看嘛。

Q：《小偷家族》讲的是一个临时的家庭，但是看得出来比原生的家庭还有爱，您觉得是社会发展自此，家庭的定义发生了变化吗？您觉得家庭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是枝裕和：跟社会的发展有关系，这个也不好说，但可能跟我们小时候的年代有变化吧。因为我们小时候，像日本的动画片《海螺小姐》，不一定你们知道，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孩子，这样三代人住在一起，这是不变的。但是过了三四十年吧可能这个形式有变化了，现在可能家庭也有多样定义，也有多样化了吧。

也有很多很难接受这种家庭变化的人，但是我这个片子这样的背景下……一般的话，三代人住在一起现在很少见了，但是这个电影里面的家庭是三代人住一起，但这个并不是普通的家庭，所以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代人住在一起的形式下，有这样一个假的家庭存在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点吧。

Q：日本发生着一些变化，比如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不愿意结婚，有一个词叫“食草系”，就是说男人好像都愿意捯饬自己，但是不愿意跟别人发生情感联系。是不是说现在日本社会普遍会存在这样的现象？就是人跟人之间的情感会越来越疏离？

是枝裕和：这种情感的表达可能日本人以前也不是那么的积极，但婚姻的话，现在日本统计下来真的是结婚率越来越低，一辈子不结婚的人也很多，估计有20%左右吧，当然这个数字不是很正确的。

我周围也有很多这样单身的人，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想结婚的人结不了婚的话，这是一个问题。其实他们自己选择的话，比如说以前女孩子一定要结婚，这样才能得到幸福，是这样的想法，这是以前一直都有。但如果这个概念变化是现在这种形式，变得更多样的话，那可能这个也并不是坏事嘛。

“观众看完有点难受，这是我追求的东西”

Q：这个故事是有一点点残酷的，用这种平和的方式去处理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您是不是认为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更能表达故事中的残酷性？

是枝裕和：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会回答你的问题。《小偷家族》我希望观众并不用说同情他们吧，就是希望看到他们这样的生活，这样想的时候，他们就分离了。当观众希望他们继续的时候，观众变成要审判他们的人，就是有点分裂嘛，这可能对观众来说是一个非常残酷的事情。观众看完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流眼泪或者感动，可能好的意思就是有点难受，这是我追求的东西。

Q：之前《无人知晓》的拍摄风格是有一点黑暗冷阴，这一次前半段是比较温馨的，但是后半段还是进入比较冷的残酷的节奏，为什么您对这样的风格情有独钟？

是枝裕和：我认为《无人知晓》也并不是一直都黑暗的故事，可能对这些小孩子来说，他们的生活当中也有很丰富的情感在里面，但是最后他们失去了这些情感，这样的一个过程。这样讲的话，可能《小偷家族》和《无人知晓》是同样的形式。

“我拍小孩子的方式是不给他们看剧本”

Q：您经常跟小孩一起拍电影，这次也是有两个小孩在里面，您跟小孩拍戏，怎么让他们了解您的想法？怎么让他们快速的入戏？拍摄中有什么样的困难？

是枝裕和：这15年来，我一直拍小孩子，我的方式是不给他们看剧本，到了现场以后告诉他们是怎么样的内容，比如说父亲说什么，然后你是什么样的反应，接着展开应该怎样回答，每次都在现场跟他们讲的。

每次选演员的时候，做面试的时候，挑选可以演的自然的演员，但是这样的方式不一定所有的小孩都可以用的，需要找一个适合他的方式，这个可能跟演小孩，或者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这样的关系是一样的吧，是特别的关系，就是找这个小孩好的一面，把好的一面，更多的可能性放大，这是我的方式。

Q：这两个小朋友是在多少个小朋友当中通过面试挑选出的？

是枝裕和：没数过。一般是通过文件挑出来，见面做面试的大概有200个人，花两天时间见面的，但是城桧吏是一见面就决定了。然后选小女孩的时候，怎样的演员跟他比较配，就是考虑这一点。

“我非常崇拜侯孝贤导演”

Q：我看到采访当中您说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侯孝贤的《恋恋风尘》，这些年有没有变化？

是枝裕和：我还是一直喜欢侯孝贤的《恋恋风尘》、《童年往事》，我很尊重他，因为他以后的作品一直都有进化，自己有新的风格，这一点我是非常佩服他的。当然拥有自己的风格，一直拍自己风格的电影也很好，但是我非常崇拜侯孝贤导演。

其实我并没有意识自己的风格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比较喜欢比如说有台风的话，不是拍台风时候的样子，台风过去之后海边有什么样的东西，从这个东西去联想到我的故事，或者台风过来之前有预感，有这样的预感的生活，这是我喜欢的做法。

Q：我们都知道您比较擅长的是家庭片，去年也拍摄了第一部有悬疑和犯罪类型在里面的《第三度嫌疑人》，您自己的表达欲和创作欲来讲，家庭类型是不是已经不足以去覆盖你想表达的所有内容了呢？

是枝裕和：我觉得有很多主题还没拍，以前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所以完全是以儿子的视角拍了这样的家庭。后来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也当父亲了，这个时候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到了60岁去拍的话，这个家庭的电影可能很不一样了。

“我体力也不行了，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快的拍片速度吧”

Q：您一直保持着比较高产的创作速度，每年一部电影，您平时怎么样寻找自己可拍摄的素材？大概多长时间来筹备？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紧张忙碌还是已经适应了？

是枝裕和：其实一直都有三个左右的想法，而且这个是不同阶段的，所以不是一部拍完之后从零开始，其实是一直都有新的片子的想法。如果这个多了的话可能不行，两三个是比较好的。小说家也同时会有几个连载的，这样的话可能也是自己更有动力吧，也不是不好的。因为我的年龄也已经不小的，体力也不行了，以后可能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吧。

Q：您最早从TBS开始做纪录片导演的，您也经常提到小川申介导演，为什么没有选择做纪录片导演而是做了剧情片导演？

是枝裕和：我以前也不是想拍纪录片的，我一直想做剧情片。刚开始做电视的时候也做过深夜时间播放的电视剧这样的机会，这是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时候做过，虽然是深夜播的电视剧，但是会有50个人左右的工作人员，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做不了这么大的。

后来有一次机会，很偶然的就做了一个电视的纪录片，这个事情有三四个人就可以完成，那个时候觉得这个我可以做，而且做了之后觉得收获很多。因为这种人数少的形式对我来说比较合适的，而且通过这种拍摄有新的发现，这个过程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刺激性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做一些这样的纪录片可能以后做剧情片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