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那头，未必是希望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委内瑞拉难民经西蒙·玻利瓦尔桥进入哥伦比亚的库库塔（Cúcuta）。

西蒙·玻利瓦尔桥连接着哥伦比亚的库库塔和委内瑞拉的圣安东尼奥德尔塔奇拉（San Antonio del Táchira），这座桥每天都人满为患。

两国的边境于清晨时分开启。过不了一会儿，成千上万的人们就会涌向这里，徒步从委内瑞拉进入哥伦比亚境内。很多人已经做好了抛弃一切的准备，他们甚至根本不打算回到自己的祖国。有的人打算就此留在哥伦比亚，有的人则打算经哥伦比亚前往别处，还有一些人是想过桥来买一些生活必需品。据估计，每天过桥的人数可达35000人。

为了获取食物和钱财，27岁的Jose Barrios不得不和妻子Laura及两个女儿上街乞讨。

20岁的Jesus Breseño正等待着踏上下一段旅程，他的最终目的地是波哥大（哥伦比亚首都）。他解释道，委内瑞拉“没有食物、没有钱也没有工作”，因此他决定离开。

波哥大灌溉渠（Bogotá Canal）位于库库塔市内。图中，一名警察正在附近的一处公园里执行突击搜查任务。整整几车的委内瑞拉人都没有必要的移民证件，他们最终被警方驱逐出境。

该地区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大规模人口流动。不过，这次大迁徙仍被一些人认为是拉丁美洲历史上最糟糕的一次移民危机。在过去四年里，委内瑞拉经历了一场漫长而严重的经济衰退，老百姓入不敷出，大量委内瑞拉人选择移民。今年五月，马杜罗总统成功连任，但也未能带来多少改观。相反，这让许多委内瑞拉人了下定了移民的决心——他们要逃离这个已经一片狼藉的国家。在如今的委内瑞拉，恶性通货膨胀问题凸显，医院缺乏补给，饥荒肆虐——这一切都坚定了人们移民的决心。

事实上，这场移民自前任总统查韦斯于1999年上台后就已拉开了序幕。在过去的20年里，已有数百万委内瑞拉人逃离了自己的祖国。据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统计，自2017年以来已有超过100万委内瑞拉人逃往了哥伦比亚——这还仅仅是经过合法哨卡的人数。

在库库塔的一处色情场所外，警察包围了一群没有必要移民证件的委内瑞拉人。

摄影师Greg Kahn在位于两国边境上的库库塔记录下了委内瑞拉这场难民危机，这里是这场大迁徙的最前沿地带。

他碰到了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些人在委内瑞拉的工作有着相当丰厚的薪水——他们中甚至包括了一名前市长和一名大学教授。即便如此，他们仍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国家。Greg Kahn说道，“虽然他们是各自行当里的专业人士，但他们挣的薪水仍不足以谋生。通货膨胀让他们的薪水变得不值一提。”

16岁的Albeiro Romero在库库塔的西蒙·玻利瓦尔公园（Simón Bolívar Park）住了三个月。

20岁的Oriana Brito来自加拉加斯（委内瑞拉首都），她已经在库库塔的街头露宿了六个多月。她说，尽管生活面临重重困难，但她和丈夫如今的状况仍比在马杜罗治下的委内瑞拉时强。

委内瑞拉人正步行经西蒙·玻利瓦尔桥进入库库塔。每天都有上千名难民穿过边境线进入哥伦比亚，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跋涉了数月，并已在出发前卖掉了自己的几乎全部家当。

对于那些买不起机票的人来说，经西蒙·玻利瓦尔桥等哨卡过境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在烈日下，这些委内瑞拉人不得不艰难地拖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包小包徒步进入哥伦比亚。有的人只身一人，有的人则拖家带口。这条路上有很多人守候着这些委内瑞拉人的到来——做黄金生意的小贩等着从绝望的委内瑞拉人手中回收贵金属，黄牛则等着向他们出售前往秘鲁、智利和厄瓜多尔等地的单程票。

在这里，人们大排长龙，只为得到护照里的那枚印章。不过，这其中的许多人只会在库库塔暂时停留。他们往往打算前往其他国家，且幸运地存下了足够买到车票的钱。不过，另一些人则没有这么宽裕。有些人在走完事先计划的路线前就已经花光了所有钱财，因而被困在了这座城市里。

库库塔的一处公园里矗立着的西蒙·玻利瓦尔像。

对于那些不得不滞留在库库塔的委内瑞拉人来说，生活格外艰难。

Yamil Rojas说道，他已在库库塔的一座收容所外垫着硬纸板睡了两个星期。他的最终目的地是秘鲁——在那里，他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不过，在穿过边境线后仅仅第三天，他就花光了所有的钱。

32岁的Rojas来自委内瑞拉的巴伦西亚，他在库库塔找不到工作。多数时候，他靠为人清洁汽车挡风玻璃和贩卖糖果挣钱。他说道，“希望我能挣到一张车票的钱。我不能回去，我的家人还指望着我给他们寄钱。”

Maria Castillo在来到库库塔后的第三天就生下了儿子Eudarderson。由于委内瑞拉缺乏医药资源，许多人不得不痛下决心离开家园，在别的国家生下自己的孩子。

Greg Kahn还拜访了库库塔的一所产科医院。他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名叫Maria Castillo的委内瑞拉女子，她刚刚诞下了一名男婴。这名年轻的女子在来到库库塔后的仅仅第三天就进行了分娩。她告诉Greg Kahn，她不想把孩子生在委内瑞拉，因为那里的很多医院根本没有相应的设备和供给。

有许多怀孕的委内瑞拉女性因害怕在分娩过程中丧命而选择在别国生孩子，Maria Castillo只是其中之一。她们的这种恐惧并非毫无根据——据委内瑞拉卫生部统计，2016年该国的产妇死亡率上升了65%。

这场移民危机使得哥伦比亚政府不得不向卫生服务事业额外拨款超过350万美元，这些钱主要被用在了来自附近国家的移民们身上。此外，库库塔居民也在积极地活动。比如，Fabiola Ruiz在2017年夏天于边境线附近设置了一处免费的施食处，为疲惫不堪的委内瑞拉人提供吃食。相比设立之初，其规模已有了显著的扩张。Fabiola Ruiz介绍道，“在不到一年时间里，我们的供餐份数已经从1000份涨到了3000份。”

Jeo Vanny Tamara警官正远远地看着成千上万的委内瑞拉人经西蒙·玻利瓦尔桥进入哥伦比亚。桥上的迁徙还算平稳有序，桥下的迁徙则充满了危险——那里是毒品和走私交易的温床。

18岁的Yoskarly Patiño在退学后和母亲及姐妹一同逃到了库库塔，他们现在住在西蒙·玻利瓦尔公园里。和其他许多委内瑞拉人一样，他们没有滞留在哥伦比亚所需的移民证件。为了避免被遣返，他们不得不四处躲避警方和移民局的官员。

Moises Garcia来自加拉加斯，他在库库塔待了已有一年多。他已和妻儿团聚，但他仍挂念着依旧身处委内瑞拉的其他亲人。

不过，并非所有哥伦比亚人都抱有包容的心态，库库塔的一些居民担心委内瑞拉人会占用他们当地的资源，还有许多人希望当局关闭边境。此前，哥伦比亚前总统胡安·曼努埃尔·桑托斯曾对边境实行了大规模军事化管制，并曾禁止在库库塔的移民上街。此外，他领导下的政府还驱逐了上百名没有必要证件的移民。

Greg Kahn说，“和委内瑞拉人交谈时，你能听出来，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受欢迎。”

19岁的Alfonso Tapisquen说，“他们一听出我的口音，就会对我退避三舍。”他每天晚上都在考虑是否要回去。

警察们正在库库塔市内一条繁忙的街道上巡逻，他们常常拦下委内瑞拉人以盘查其移民证件并对其进行搜身，检查他们是否持有走私物品。

Alfonso Tapisquen并不是唯一一个进退两难的人——许多身在库库塔的委内瑞拉人也都在挣扎。Greg Kahn说道，他在库库塔碰到的每一位移民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哥伦比亚过得并不开心，但他们在委内瑞拉也过不下去。

Greg Kahn说，“这不是选择，这是别无选择。”

一尊西蒙·玻利瓦尔像矗立在库库塔市内的一座山丘上，它纪念的是库库塔之战。在那场战役中，玻利瓦尔击败了西班牙殖民者。最终，他把西班牙人赶出了他的家乡——也就是今天的委内瑞拉。

翻译：王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