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中国电影目前这样的混沌阶段才有这样的讨论。

产品与作品似乎代表了两种阵营。它可以说成，前者代表了资本家的利益，而后者是艺术家的立场，前者给你的印象是所有的电影都应该如流水线产品，整齐划一，精致却呆板，最欠缺的是情感和灵魂。后者给你的印象是电影应该是灵魂的自由歌，它没有固定规则，没有明确界限，它唯一的铁律是真诚。当然这以上的印象是来源于作品论的支持者。

对于产品论的支持者来说，产品所代表的对观众趣味的尊重，对商业契约的尊重，而作品论则是艺术家不负责任与自私的表现，他们获得商业上的好处，却将商业风险置之不顾。作品给他们的印象，往往是创作者本人梦呓般的自我表达，用看似高深的电影语言掩饰他们的浅薄，而产品，则是对观众趣味的真诚回应，符合观众期待又超越他们，在情感与智商上给予观众双重安慰。

这个世界的妙处就在于，只要你逻辑能力足够强大，你总能言之成理。或者说，任何偏激的道理都能赢得足够多的关注以及认可，因为它足够激烈，于是也就足够迷人，这时人们习惯性地放弃智商去接纳它们。而真实的世界往往显得芜杂、混沌且中庸，往往有关真理的争论，争论的并不是真理本身，而是真理的解释权归属于何人。而有些概念本身也无关乎作品的质量，它只是将各种利益方正当化道德化自己利益的巧妙说辞。

对产品论的人来说，他们试图将一部电影的评判标准定义为票房，他们认为观众足够聪明，这种由大基数投票的结果最公平，但他们忘了每一种电影类型都有自己对应的观众群体，如果以这个理论，那互联网上最好的东西应该是色情电影，因为有调查表明色情网站在所有网站中占比12%，而色情网站所消耗的流量更达到全部流量的近1/3，而诗歌将是这个世界上是差劲的玩意。对于作品论的吹鼓手来说，他们实际想将作品的评判权收归自己所有，当然好的作品往往和大众有一定的距离，但将观众驱逐于评论体系之外，这种专制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自话自说，生产各种玄之又玄的话语，其实是为自己的做作与单薄粉饰与辩护。

其实这些争论无损于那些真正的伟大的作品，或者说伟大的产品。当能够用伟大来冠名他们时，他们内里实际已经一致。一个伟大的东西当然会是作者最自由和最具创造性的表达，同时它也肯定会因为表达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而获得普遍共鸣。

说到底，作为电影这样一种兼具工业与艺术创作的东西，你可以同时用多种规范来要求它衡量它，也就是说，每一种评价标准都有它适用范围和无效领域，表达自我与赢得观众从根本上并非敌对关系，互相贬损只能是将责任推给对方的讨巧方式，是利益和权益重新分配过程中的副产品。

 

(注：本文由《大众电影》杂志授权转载）

作者简介：

梅雪风，曾经《看电影@午夜场》创刊主编，《电影世界》主编，现《大众电影》策划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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