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缅甸看起来似乎稳步铲除了东部边境的罂粟种植地,以及隐藏在东部边境、臭名昭著的金三角热带丛林中的海洛因制造实验室。
今天,在云雾缭绕的山脉中,一个挨一个的山谷都种着茂密的罂粟。住在陡峭山坡上的农民们照料着这些作物,等待收获罂粟那粘稠、让人心醉神迷的汁液。
根据联合国的调查,缅甸的罂粟种植自从2006年以来几乎增加了两倍,现在已经接近15万英亩。不过,即使是这个陡然上升的数字也没法完全展现缅甸重新成为全球海洛因贸易大玩家的全貌。专家们说,过去几年里,每年种植两季罂粟的农民数量正在增加,而联合国的调查并没有计算第二季的产量。
在缅甸,种植罂粟是违法的,但在邦莲村这个极度贫穷的偏远地区,农民们说,他们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36岁的桑派(Sang Phae)说:“我们也不想一辈子种罂粟。”他在泰国待过差不多十年,然后带着现代的种植技术回到了缅甸。“我们都知道它不利于社会,别的国家也不喜欢。但现在我们没别的出路。”
鸦片是海洛因的主要原料,缅甸在全球鸦片出产国中名列第二,不过离第一位的阿富汗还差得很远。联合国估计,去年,阿富汗大约有55万英亩的农田专门种植罂粟,是缅甸的三倍多。但是金三角的海洛因一向以高质量出名,价格也高得多,尤其是在中国。中国似乎是它主要的市场。
直到1980年代,缅甸一直是全球最大的海洛因供应地。本世纪之交,阿富汗产量开始飙升,而金三角的供应则直线下降,因为中国施压,要求缅甸边境的少数民族停止种植罂粟。
但是缅甸的罂粟生产并没有消失,而是离开中缅边境,向南迁移,进入少数民族控制的区域。这些少数民族有些和缅甸政府结盟,有一些则和政府处于敌对状态。尽管缅甸政府控制着大城市,但山地却是民兵和少数民族军事力量的地盘,成了鸦片生产的新中心。
随着缅甸对外开放,摆脱长达五十年的孤立与独裁统治的束缚,缅甸重新回到了毒品生意领域,其中还包括日益兴盛的脱氧麻黄碱交易。缅甸政府忙于应对刚刚起步的民主制度带来的挑战,结果鸦片收入让那些负责打击这项非法交易的官员们发了财。
约翰·M.惠伦(John M.Whalen)说:“缅甸政府视而不见。”惠伦去年6月退休之前一直是美国缉毒局(the U.S. 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驻缅甸分支机构的负责人。
他说,就连跟这种交易没有直接关系的地方政府官员和军队官员“也收了钱,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尽管缅甸政府摆出和平的姿态,但缅甸军方正在与多个少数民族人群交战。惠伦说,缅甸军方打击毒品交易十分谨慎,担心危及它和其他民兵组织之间脆弱的同盟。
“形形色色的民兵组织被允许继续存在,因为政府还需要他们。”惠伦说。他现在是新加坡咨询公司Search的负责人。
在缅甸邦莲村,罂粟种在穷乡僻壤的山区,处于中央政府长期的反对者掸邦军(the Shan State Army)南部派别的控制之下。掸邦军和很多其他山区的少数族裔一样,一直在和中央政府斗争,希望脱离政府,获得自治权。
这块地区被称为“黑色地带”,不受政府管控,通常也禁止外国人进入。最近,一队联合国官员和记者进入这个地区时,护送他们的缉毒警察并没有一同进入。联合国官员说,2012年上旬,就在这次访问前的一周,一名警察在和叛乱分子的冲突中遭遇枪击。
联合国官员一直坚持认为,掸邦军南部派别参与了毒品交易,但这个组织的发言人赛拉(Sai Hla)说:“我们的第一要务是尽量消除毒品交易。”
他说,那些指责掸邦军南部派别卷入毒品交易的人“是想抹黑掸邦军和我们的斗争”。
缅甸这个地区的人们有记忆以来,罂粟一直是入药的材料。人们使用小剂量的生鸦片来治疗发烧和胃痛,治疗毒蛇咬伤以及患病的家畜。但是,不到十年前,农民们放弃了用来制造雪茄的方头雪茄烟草,转而把罂粟当作主要的经济作物。
鸦片不仅有利可图,而且还有毒品走私贩为鸦片种植提供资金支持。这股鸦片热潮吸引了缅甸其他地区的农民。每年,外地来的农民都在开垦山坡上的林地,种植更多的罂粟。
当地的农民已经习惯了武装冲突。几乎每个人都有过因为军队和民兵组织的冲突被迫逃离的经历。对这些农民来说,罂粟是一种低风险的经济作物。罂粟从播种到收获只要四个月时间,而且收获的成果很容易携带:一个典型的农民一年的收获装在一个枕套里就能带走。
荷兰毒品追踪机构、跨国研究所(Transnational Institute)研究员汤姆·克莱默(Tom Kramer)说:“对这个国家的很多人来说,鸦片不是问题,而是解决之道。它为小规模种植农户增加收入,是用来买盐、米、药品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一条途径。”
这里的村民们说,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危险的鸦片经济,无法自拔。中间人一到收获季节就来收购未经加工的鸦片,村民们同时也必须接受这种地下经济危险的一面,比如经常被人拿枪指着要钱。
73岁的巴桑妍(Ba Sang Jyan)说:“种罂粟可以获得双倍甚至三倍的收入,但是得给这么多人上贡。”她已经是当祖母的人了,开着一家小杂货店,后院有一片罂粟田。
巴桑妍和其他村民们列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警察,国家军队,掸邦军以及军方的情报官员。这些都是要他们交钱的人。
村子里没有通电,附近没有政府办事处,也没有警察局。今年,联合国开出了一条盘山的土路。在此之前,进入这个村子的唯一通道是一条泥土小径。
联合国已经说服这里的农户用一部分土地来种植咖啡。这个试点项目由联合国禁毒署的官员约亨·威斯(Jochen Wiese)负责。他在秘鲁待了大概30年,在当地成功地开创了一个农作物替代项目,让当地农民放弃了种植可卡因的原料古柯叶。
缅甸之前的农作物替代项目已经失败了很多次,特别是荞麦、甘蔗这两种作物,因为它们很难通过残破的道路运输。威斯说,他很有信心为缅甸咖啡闯出名头,同时利用自己的关系,确保这些咖啡进入市场。
咖啡需要三年时间才能收获咖啡豆。农民们说,他们愿意尝试种植咖啡,但是他们还没准备好放弃罂粟田。
“我们愿意尽快停止种鸦片。”23岁的南万(Nang Wan)说。她看着自己蹒跚学步的孩子,而她丈夫正在割鸦片汁,“但是如果只种咖啡,就会吃不上饭。”
去年12月,威斯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来回答罂粟种植农户们连珠炮一样各种充满怀疑的问题,关于咖啡价格,关于他是否有资金,关于他是不是得到了国际上那些资助咖啡项目的捐赠者们的承诺。
“我们不能解决这里的毒品问题。”威斯在一次采访中说,“但是你必须向人们展示,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可以改变这种非法的经济。我们正在这里做的事情只是第一步。”
(译者:邬幸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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