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飞
看《美国狙击手》的时候，我一直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把主人公还有其他人物的脸换成东方面孔，让他们讲中文，会是什么感觉呢？
14年前的9月11日，我在哈尔滨的一家报社做电脑排版(日子真不经过啊)，这天晚上忽然被通知要加班，因为有重大新闻要换，然后就是大家在震惊中看到了世贸双塔在浓烟中倒塌的画面，这震惊没有政治倾向，不过是对人类在攻击性方面的想象力的震惊。
就像当时范皓然老师说的，“想象一下一伙牧羊人竟摧毁了罗马”，然后是一片争吵，有人在网上给这些现代的神风队员写诗赞颂，也有人说：就算美国完蛋了，世界霸主也轮不到只懂得幸灾乐祸的国民。但无论如何，那时这事情仍然很遥远，仿佛发生在天边。
十四年后，我们在电影里看到，这个真实存在的主人公，因为911的发生，立志从军和恐怖分子战斗，然而这时911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那么的遥远，因为今天我们每天上班都要接受安检，“反恐”也成了新闻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而很多人也知道，那些在中国的恐怖分子也都是同样被告知、并坚决相信因此而死去会立刻进入天堂享受饕餮美女的人。他们的狂热和不畏死同样来源于此。
《天国王朝》里，主人公被问起这些年干了什么，答道：无非是帮一个王打另一个王。对方问：想不想干点更刺激的？去帮一个神打另一个神。
看《美国狙击手》时也常常想到这一句话：如果神真那么厉害，自己直接把敌对神灭了不就完了，何苦双方都几千年来乐此不疲的折腾自己的信众玩？（美国虽然不是纯粹的宗教国家，但小布什任上也曾洋洋自得的自称发动“十字军东征”，引起穆斯林世界抗议），这实在是一个不敢多想的问题。
美国狙击手 剧照
主人公因为911的发生而立志与恐怖分子战斗的情节，也可以看到美国和中国文化的不同，正如以前的日本有武士阶层一样，美国因为合法执枪，所以确实是战斗民族。
片中主人公和妻子的争吵，多是因为主人公相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必须自己去战斗来保护国家和亲人。而他的父亲从小向他灌输的观念，也很有美国特色，父亲不断说：这世界有三种人，一种是狼，一种是羊，还有一种是牧羊犬（有羊的善良和狼的凶猛），我不允许你们做羊，也不允许你们做狼，但必须成为牧羊犬。联想到《圣经》经常用“牧羊”来象征主的恩慈，这个比喻也同样很有宗教寓意。似乎是美国人对自己国家身份的一种美好想象。
伊斯特伍德从西部拍到二战，这一次又拍到现代战争，因为是真人真事，所以拍的基本比较写实，没有太多煽情，主人公与妻子因为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爱国的事情而争吵，主人公因为杀人过多而患上心理疾病，也基本上比较真实的表现，这表现出这个国家的自信，爱国主义也不会过分的矫情。
里面甚至感觉到有对《全金属外壳》这种反战电影的致敬，主人公接受地狱式苦练，恰与最后的患上心理疾病相呼应。
狙击手是个很有意思的角色，在强调服从和纪律的军事体制中，他似乎是唯一能残存个性魅力的一个兵种。
二战时的传统，狙击手一般征召自本国的山区猎人，因为他们具有过人的枪法和野外生存伪装能力。本片的主人公出身于德州牛仔（很好奇在禁枪的国家，狙击手是否只能从头训练？）所以电影里也往往赋予狙击手以强烈的个人色彩，个人最喜欢的一部狙击手电影是《兵临城下》，里面有很多让人回味的台词，比如瓦西里的政委勉励瓦西里说：“乌拉尔的杀狼小子，对抗拜伦的猎鹿贵族，这不仅是两国之争，更是阶级斗争！”简直能把人笑到地上去。
还有影片的主题，讲述政委与瓦西里本来成为挚友，但因为爱上同一个女人而由嫉生恨，开始陷害瓦西里，最后女人死了，政委才醒悟，说了一番非常值得铭记的话：“人性改不了，新人类不会出现，我们真是傻，以为消灭了贫富，人与人之间就不会有嫉妒，但人永远有让别人嫉妒的东西，即使是在我们苏联，也是有贫有富，有人贫于天赋，有人富于天赋，有人贫于爱情，有人富于爱情。永别了瓦西里。”然后他站起来，让德国的狙击手打中了自己。他的死来自于信仰的倒塌，也是他所代表的体制的虚无，最终输给了人性的光辉的象征。
《兵临城下》 剧照
看《美国狙击手》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中国人拍一部《中国狙击手》会怎样呢？
虽然美国人面对的很多问题，其实中国人也在开始面对，中国现在也在拍摄《歼10出击》这样的征兵电影，但中国人面对问题的方式却很不同。美国确实有一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文化，但中国经过几千年的进化，已经成为了彻底的信奉“肉食者谋之”的民族。即使是明末顾炎武的原话也是“国家兴亡，匹夫无责，肉食者谋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个性逐渐得到尊重和鼓励，而现实事态的发展，也许也会有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美国狙击手》中主人公所面对的问题的可能。
所以我会想象，如果一部《中国狙击手》会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我相信这样的电影并不会太遥远，有人说中国有审查有限制，中国的文化和文明还不够先进，拍出来会跟《西风烈》似的很傻，但毕竟我们还有一个优点，就像前面说的，“为神战斗”，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谎言，但却有很多人相信，相信的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贫苦而受过欺凌的人，以及用谎言驱使他们的人；还有一种，是极为自大狂妄愚蠢又充满优越感的人，就像小布什。
而中国人，就像唐德刚说的：我民族何幸，有一个‘不语怪力乱神’的文化传统。
所以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作者简介：
李小飞，专栏作家，网络节目制作人，作品有武侠电影评论集《再谈一弦江湖曲》，网络节目《电影大爆炸》，《电影：非说不可》，《中国功夫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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