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长银 中国农业大学会计系副教授 

这次个税改革动了真格，力度很大，涉及较广，备受关注，众口难调也就在所难免。但只要遵循“规范、公平、落地”这六字方针，再通过民主集中制原则，相信我国的个税制度就会迈上一个新台阶。

先说规范问题。在我国法制建设的进程中，个税法规作为一部法律文件，规范性尤其重要，体现在条款里，就是一些纳税项目的“归属”要准确无误，经得起民众尤其是专家学者的质询，不然就给人“不学无术”或“偏心”的感觉。修订案将“特许权使用费所得”并入劳动所得，就显得十分偏心。比如专利权属于无形资产，其取得的收入理应归属资本（或财产）所得，但依据修订案，专利权卖了属于财产转让所得，只出租使用权就归属劳动所得。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专利权按照财产所得适用20%的个税税率，归属到劳动所得就可以按45%的税率综合征收？但这种归属在学术上能否站住脚？

为此建议：特许权使用费所得不并入劳动所得，而是归属财产所得征税。

再说公平问题。公平税负是个税的终极目的，这种公平，不是踢球双方队员站在各自的立场认定的公平，而是裁判认定的公平。依据修订案，这次个税改革广大低收入人群确实受益，但税负的重担明显上移，综合征收会让中等收入人群税负加重，“工薪税”或许会演变成“白领税”，这势必从一种不公平走到另一种不公平。主要原因是政策制定者的眼睛依旧盯住劳动所得而非资本所得，因为工资、稿酬等劳动所得容易征收，租房、转股等资本所得相对“狡猾”。改革开放40年造就了很多富人，也就是财产的拥有者，让先富起来的人多承担一些纳税义务，既合时令，也合法理。但只盯着劳动所得，不调整财产所得，一不公平，也难以服众。

还有一个明显的不公平就是稿酬的计税问题。能拿稿酬的人大都是社会优秀人才，也是我国文化建设的主力军，稿酬几十年不长，现在突然增长了稿酬的税率，这让人难以理解。按以往法规，稿酬减除20%费用，减按70%计税，适用20%的税率，实际税负只有11.2%，修订案也明确稿酬减按70%征收，但最高税率是45%，以稿酬为生的人税负肯定会增加。

为此建议：适当调增财产所得的税负；稿酬减半并入综合征收计税。

最后再谈落地问题。再好的政策不能落地也是一纸空文，落地也必须选择最低的社会运行成本，不然得不偿失。因此，制度设计必须要考虑周全，提前预想可能出现的问题，这就要求政策的制定者了解国情和实践。

专项扣除落地是一个难题。修订案要求依据票据进行专项扣除，同时要求开具票据的各个部门配合政策，给纳税人开具票据，我们以教育支出为例来谈这个问题。在义务教育阶段，一个家庭的教育支出有哪些？谁提供这些票据？依据票据扣除会不会出现权力寻租或虚开等等问题。取得不了票据，那这条优惠政策就是“镜子里的烧饼不能充饥”。若想让纳税人享受到“教育支出”的优惠很简单，定额扣除：依据各地物价水平，每个孩子每年扣除一个定额数，这比依据票据扣除简洁100倍，也是真优惠。

汇算清缴落地也是一个难题。修订案让有单位的纳税人通过单位汇算清缴，那么没有单位的纳税人谁来把关？只在单位取得收入的纳税人通过提供扣除票据，可以委托单位财务人员进行汇算清缴，但那些在不同单位取得收入的纳税人，比如除了工资之外，还在其他单位取得劳务报酬、稿酬等等收入的纳税人，取得的收入又是扣过税的，这些扣税凭证如何传递？若是用复印件会不会造假？单位如何核对纳税人在其它单位的收入和纳税额？这些细节是不是要考虑清楚再发布政策。政策是为大家提供服务的，不是提供麻烦的。目前的科研报销制度已经把很多科学家变成了会计，这次个税改革我们不希望把每个家庭的当家人都变成报税员——如果是那样，税收部门就有“懒政”之嫌了。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那就是需要税收征收部门构建全覆盖的个税征管系统。我国针对高收入人群的12万年终申报制度已经实行多年，在这个申报系统可以显示纳税人的各项收入及纳税信息，可以在这个申报系统的基础上升级，按照纳税人的身份证号码，给每一位纳税人建立纳税信息系统，依据各单位上传的纳税人收入和预缴税信息，以及专项扣除依据——凭票据扣除的支出比如大病扣除，可以在医院采集信息，包括转院的治疗信息；定额扣除可以依据当地扣除标准自动生成。平时采集，年终自动生成退税或补税数字，让纳税人履行纳税责任。补税的，必须出台严格的惩戒措施，以防失信；退税的，要让纳税人选择，不退可以滚动下年抵税——如此，那些小额的退税款，就没人退了，可以节约大量的社会运行成本。

个税征收系统如果达到上述“境界”，就超越了发达国家的个税征管制度，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