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10岁的梅德·普里（通常大家都叫她凯莎）正因为第一次出国旅行而兴奋不已。他们全家这次要去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旅游，为此，她登上飞机时特意穿着自己最心爱的夹克衫。那是一件红色的夹克，胸前还印着海绵宝宝的图案，是她外公外婆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凯莎原本打算在这次旅途中和父母还有16岁的姐姐普切雅·帕梅塔（Putriyan Permata）一起，在1月3日庆祝自己11岁的生日。

他们搭乘的亚航班机12月28日从东爪哇省省会泗水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就遭遇了风暴天气。这架原计划飞往新加坡的空客A320-200客机最终坠入了爪哇海，机上162名乘客无一生还。失事原因至今不明。

“今年没有生日礼物了。”凯莎的外公艾玛姆·萨姆波诺（Imam Samporno）说。他看过事故调查小组提供的监控录像，录像中，凯莎穿着她的红夹克衫，正在跟着家人一起登机。

自从空难发生之后，65岁的艾玛姆和妻子玛利亚·恩丹·维拉斯米（Maria Endang Wirasmi）每天都来到省警察局的危机救援中心，希望能得到家人的消息。他们的女儿当娜·伊达·努瓦蒂（Donna Indah Nurwatie）、女婿鲍比·维纳塔（Boby Winata），还有他们的外孙女们，曾经就生活在邻近的城镇。

搜寻工作正在接近尾声，但目前正在泗水工作的法医小组还剩92位遇难者的遗体没有找到，也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其中就包括艾玛姆的家人。

上周，艾玛姆一直在这里的一间露天小餐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并不指望出现奇迹。身为一名虔诚的穆斯林，他只是想给家人一个体面的葬礼。

“我只是祈求真主可以帮我找到我儿孙们的尸体，无论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如果搜寻队找不到他们，那也是真主的旨意。我们只是希望在找到所有遇难者的遗体之前，政府不要放弃搜索工作。”

本周二，印尼军方宣布，搜寻失踪遇难者遗体的行动已经结束，称飞机机舱位于加里曼丹岛南方100英尺深的水下，已经严重损毁，而海军部队潜水员已经将机舱内的全部遗体带回。他们同时宣布，放弃继续打捞飞机残骸的行动。

周三，印尼国家搜救中心（National Search and Rescue Agency）宣布，他们的搜寻行动将一直持续到2月6日，但搜救范围将大大缩小。相关官员还表示，他们可能会试着发动沿海地区的居民与渔民参与搜索。

泗水这座海港小城的历史至少可以一直追溯到13世纪。如今，艾玛姆这些家庭遭遇的悲剧让它成了一个悲伤之地。失事客机上的162乘客中，将近一半人住在泗水，而当地绝大多数的居民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没有摩天大楼，只有绿树成荫的宽阔街道，泗水这个坐落在东爪哇省北岸、金河（Mas River）入海口的城市给人的感受更像一个小镇。

18世纪，荷兰殖民者曾经把这个港口纳入荷兰东印度公司。二战期间，这里又被日军占据，遭受到了盟军的轰炸。日本战败后，英军接管了泗水。1945年，印尼士兵们在这里发动泗水战役，奋战英军，争取独立。

今天，拥有320万人口的泗水是印尼的第二大城市，运行着印尼最大的港口。泗水既有阿拉伯中心、清真寺，也有教堂、佛寺和印度教寺庙，还拥有全国最大的唐人街之一，以及大量的荷兰殖民建筑。这一切都印证着泗水多元化的历史。

自从空难发生的那天起，备受爱戴的泗水市长丽斯玛（Tri Rismaharini）就经常造访危机救援中心，陪伴迎接家人遗体的遇难者亲属们。

她上周接受采访时说：“我对他们说：‘今天悲痛的是你们，但明天可能就会轮到我了。’”

尽管泗水居民中穆斯林占大多数，大部分遇难者却是印尼华人。他们属于当地的少数族裔，大部分是基督教徒，生活富足。他们以店主、贸易者、商人的身份在这个城市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尤其是在过去的这50年间。

“我们不知道这次悲剧背后神秘的原因是什么，但我们知道上帝自有安排。”38岁的副本堂神父乔哈内斯·索尼·苏三托（Johannes Sonny Susanto）说。他所在的沙仑玫瑰教堂（Mawar Sharon） 是当地的大型新教教堂，在这次的空难中失去了8000名教友中的43位。

空难发生之后最初的日子里，危机救援中心挤满了几百名忧心如焚的遇难者家属，急于得到空难的结果。而据为他们提供咨询的心理医生们称，他们同时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幻想着出现奇迹。

而在过去的一周里，每天来这里的遇难者家属只剩下不到三十几个。其余的人们则回到泗水或东爪哇省各地的家中，等待消息，希望有电话或者短信会通知他们，他们的至爱亲人已经找到。

在泗水的一个传统华侨墓地，80岁老人乔·伊迪莉（Jo Indri）的葬礼陷入了僵局。她的家族信奉佛教与儒家精神，而她是家族的大家长。在这次的空难中，这个家族还失去了另外五位家庭成员。

伊迪莉44岁的女儿则·美基·则贾库苏玛（The Meiji Thejakusuma）以及两个外孙女——10岁的斯蒂薇·古那 （Stevie Gunawan）和21岁的斯蒂芬妮·古那（Stephanie Gunawan）已经被搜寻队找到，并已下葬。其他人依然下落不明。

如果其他家人也被找到的话，“爸爸心头的石头就放下了。” 伊迪莉的孙子、30岁的彦斯·则贾库苏玛（Yans Thejakusuma）提起自己的父亲、伊迪莉的儿子时这样说道，“那样他才能放下这一切。”

印尼心理学协会（the Indonesian Psychology Association）发言人、心理学家玛格丽莎（Margaretha）表示，她将会和其它来自印尼警方以及海军部队的心理健康工作者一起，随时协助危机救援中心，安抚尚未找到遗体的遇难者家属。

随着搜寻行动逐渐走向尾声，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

玛格丽莎没透露全名，她说：“即便没有葬礼这个过程，家人也可以向他们的亲人告别。”

一些泗水的居民也成为了这次空难的“间接受害者”，8501航班失事的密集报道让他们对乘坐飞机出行产生了焦虑与恐惧心理。

21岁的戴安娜·德玛亚蒂（Diana Dharmayanti）就是其中之一。她来自泗水佩特拉基督教大学（Petra Christian University），主修商业管理。她说，空难发生之前，她已经预定了三月飞往新加坡的同一班飞机，亚航8501。

在唐人街的孔庙祈祷之后，德玛亚蒂说：“航班号已经改了，但我仍然不确定我到底要不要搭乘这班飞机。”

遇难乘客中，有几个人生前也经常来这里祈祷。

37岁的H·乔瑞尔·罗兹（H. Choirur Rozi）是泗水南部的巴图萨拉姆清真寺（Masjid Baitussalam）开办的一座伊斯兰学校的发言人。亚航飞机失事的第二天，他就搭乘过飞机，但他承认自己很紧张。

12月26日，乔瑞尔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从泗水开车来到印尼首都雅加达（Jakarta）来卖车，顺便也把它当做一趟短途的全家旅行。29日，他们搭乘另一家廉价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回了家。

“飞机上的每个人都在祈祷。”乔瑞尔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说道。

而在危机救援中心，艾玛姆星期三依然在继续等待家人的消息。

上周，他回忆起她两个外孙女中他更钟爱的凯莎。想起她是多么喜欢跳舞，对他唱歌，叫他“师傅”。

他说：“她很有灵气，做过很多事。”

美基·则贾库苏玛本来打算带着她的家人从新加坡出发，乘游轮环游东南亚，来庆祝她14年前创办的服装公司“一号星球”生意兴隆，以及她的45岁生日。

与她同行的有她的丈夫查理·古那（Charly Gunawan），他们的三个孩子，她的母亲伊迪莉，以及大女儿的男朋友。

彦斯·则贾库苏玛说，他叔叔古那曾经对全家人乘坐同一班飞机表示过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他们还是走了。

（译者：程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