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朋友告诉黄智龙，《卸膊操》在内地突然爆红了之后，最初他以为这种火爆只是局限于广州、深圳等地。但等他跑去优酷和土豆上一看，《卸膊操》视频的点击率加起来已经有了几百万，而且排名第一的点击来源地竟然是北京，当时他心想，这太夸张了。

黄智龙是香港舞台剧团“W创作社”的创立者和编剧。而长约5分钟的《卸膊操》（“卸膊”广东话意为“推卸责任”）其实是他2013年的系列舞台剧《小人国4》中的一小段。自1999年W创作社成立以来，香港是他们唯一的市场，也从来没有在内地演出过。黄智龙并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把这段以广东话表演的健身操配上了普通话简体字幕。因为动作夸张，台词幽默辛辣，又无比贴近职场生活，视频随即在朋友圈和微博被大量地转发。

许多公司的年会将至，这段卸膊操也成为了热门的表演选项。如果你在百度上尝试搜关键字“卸膊操＋背景音乐”，就会发现有大量的人在各种提问平台求那段有点像“超级玛丽”配乐的电子曲。很快，黄智龙把这段人人求而不得的背景音乐放在了网站上，供自由下载。

“把背景音乐摆上了网络分享，我们觉得无所谓，我甚至怕看到有人花钱买这个视频和音乐用在年会上。我是希望能鼓励大家进行二次创作的。”黄智龙对界面新闻记者说。

在香港湾仔的寿辰剧院见到黄智龙那天，他正在为一套新舞台剧的试演做入场准备。娃娃脸的他说话低调又谦逊，甚至客气得会让来访者感到不好意思，很难想象那样辛辣的台词是出自他的笔下。

在成立W创作社之前，黄智龙在杂志社做了10年。等离开香港日薄西山的传媒行业时，他已经是总编辑。学生时代的黄智龙就迷恋戏剧，热衷参加一些编剧比赛。在那时的香港，看舞台剧是一件很老气的事情——观众大多在40岁以上，没什么年轻人关注，也极少原创作品。1999年，黄智龙成立了W创作社，剧本大多反映香港年轻人的所思所想以及一些香港本地文化。两年之后，不满足于一年只能请假抽空排练一部舞台剧，黄智龙辞了职，开始全身心经营W创作社。

W创作社的作品，几乎就是这十几年来香港社会变迁的缩影，投射在寿辰剧场的舞台上。2002年，黄智龙辞职后的第一部舞台剧《废柴》公映，剧中的主人公是5个失业的年轻人，整部剧希望告诉香港人如何在逆境中调整自己的心态。2003年，“非典”重创香港，这座弥漫忧伤情绪的城市失业率高企。当年《废柴》再次公演时，因为真实，这部剧一炮而红。

“当时我觉得很感动，因为非典很严重，大家带着口罩而且全场爆满。大家喜欢W创作社，是因为我们和香港同歌同泣，同乐同忧。”黄智龙说。

这些年来，W创作社上演过的26部舞台剧讨论过许许多多香港的社会困境，从紧张的家庭关系，到“自由行”带来的中港矛盾；从屋村文化，到男女关系。2004年，黄智龙和他的演员们还创作过一部探讨同性恋的舞台剧《挛到爆》（“挛”意为“弯”），虚构了一位叫“基米高”的同性恋明星。剧中，基米高是香港第一个公开自己性取向的艺人，从他的经历去启发观众关注同性恋背后的种种。

除了话题新鲜，角色个性鲜明，W创作社也擅长把年轻观众喜欢的明星引入舞台剧表演——何韵诗、薛凯琪、张敬轩、王菀之和黄伟文都曾经扮演过他剧本里的角色。

因此，看舞台剧也开始变成一件很酷的事情。W创作社的观众都很年轻，年龄集中在20岁至40岁之间。黄智龙说，W创作社的是香港少数没有政府资助的剧团，他们完全自给自足。

而W创作社影响力最大的一套舞台剧，则应该算是嘲笑职场乱象的《小人国》系列，也就是《卸膊操》的原出处。

《卸膊操》的创作过程其实非常快。黄智龙曾经在大传媒公司工作了10年，他想把大公司最严重的互相“卸膊（推卸责任）”问题写在剧本里。在快速完成口诀之后，黄智龙想到了用健身操的形式表现出来。

“那时候很流行郑多燕的夸张大动作表演，主要是减肥健身的一类动作，我就想能否把这些动作改良为更加地搞笑。”他说。

音乐也作得很快，W创作社的音乐总监制从写下这段简单、重复又滑稽的音乐，到发给黄智龙，中间只相隔了10分钟。

在香港上映的时候，《卸膊操》就已经很受欢迎，从视频中的欢呼声和掌声就可见一斑。从2007年《小人国1》公演开始，目前已经上到了第4部。今年7月，《小人国5》也要公演了。黄智龙认为《小人国》之所以能那么受欢迎，香港人很需要一些渠道去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刚好《小人国》就用了这样一种娱乐性很高的形式去表达。

但是，《卸膊操》能红到内地，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为语言和文化不同，笑点有差异，黄智龙一直觉得W创作社完全以广东话进行表演的模式是无法在内地得到太大的市场的。而且，他对在内地表演有诸多顾虑，除了成本问题之外，还有就是香港和内地的合拍电影带给他的反思——一旦需要兼顾内地观众的口味，一些非常香港的细节就要被牺牲。

然而让他感到又奇怪又有趣的是，在非粤语地区，竟然有那么多看过视频的观众理解到了《卸膊操》的笑点。但与之同时，黄智龙有点担心地问，那《卸膊操》和《小苹果》之类的走红分别在哪里？

《卸膊操》让他开始思考，有哪些元素能让处于不同的地区的观众都可以产生共鸣，北方的观众他们为什么看了会笑，为什么对这些内容有感觉？对于一个编剧来说，他需要重新审视创作的方法，重新打量从前没有太多信心的内地市场。

但他不着急，在商业市场和坚持“做自己”之间，他想先觅得一个平衡点。

“你问我是不是很心急想打开内地市场，我是没有的，如果这么巧刚好有机会，我会试着谈一下。”黄智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