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海南

 

十二月中旬的北京房山青龙湖果各庄村，天气异常的寒冷，凌冽的寒风夹杂着沙尘迎面吹来，路边的塑料袋在大风中翻飞起舞，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回荡在胡同里，反而让整个村子显得异常的安静；偶尔出现在村里小路上的三两行人，都裹紧了衣服，踽踽前行。在果各庄村里，有三位“京汉单亲母亲爱心基金”资助的对象，她们的家庭境况不同，命运也不一样，她们过着不同的生活，却有着相似而又令人唏嘘的生活遭遇！

不幸中的万幸

张东梅女士的家在村里深处。从村里的一条胡同小路进去，路旁都是村民最近几年翻建的新房，沙石堆满了路旁，七拐八拐后，一扇小铁门的后面就是张女士的家。中午的一道斜阳，将张女士家的院子分隔为明暗两个区域，屋前的院子堆满了家什，地上落满了一层枯叶，院子南角堆了一堆塑料瓶。枯枝、残砖头、沙尘石子，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几近荒芜破败。侧屋的墙上挂着今年煤改电时村里统一安装的电热锅炉，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取暖设备并没有开，水管冷冰冰的，整个屋子透着一股彻骨的寒凉；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随意地散落在橱柜上，上面布满了灰尘；隔壁的饭厅，有株植物，叶子像被霜打过似的，低垂着，上面布满了灰尘；屋里唯一的一把折叠椅，上面也布满了灰尘。

的确，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

张东梅是一名60后的单亲妈妈，2013年7月，丈夫脑梗医治无效，去世了。去世的前一年，她丈夫遭遇车祸，在家养了一年的病，后来慢慢见好，正想出来做点事的时候，突发脑梗。

丈夫去世的那一年，她才45岁，孩子刚好上高中。丈夫在的时候，还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再加上后来，孩子上高中后，也不经常在家住，那一年，家里突然变得冷清了；而她也忙于打零工，疏于打理的房子也日渐荒芜起来。媒改电后，冬天的取暖费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加上自己一个人在家，叔伯妯娌们看她日子过得冷冷清清的，于是大家商量，让她娘俩一块搬到大伯家一起生活，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电锅炉是今年村里煤改电的时候给装的，一直没用，冬天特别冷，加上我大哥家人多，屋里也暖和，就劝我索性搬到大伯家去住，孩子回来了，也住大伯家，现在这个房子没人住，荒在那儿。”

张女士的丈夫家有七个兄弟姐妹，丈夫是家里的老幺，几个兄弟就住在她家隔壁，在整个大家庭中，她的女儿在小辈中也是老幺，平时大家都比较宠着她。在这样一个大家庭的中，丈夫过早的去世，对家里很大的打击，但家人对她的帮助，让她对生活充满了勇气。孩子每年的学费成了家里最大的开销，现在除了每年“京汉单亲母亲爱心基金”的资助外，孩子的费用主要由家里的大伯来负担。

“那怎么办，就这样过呗，不然怎么办，都是命，赶着了这个，就这么过着呗，要不是我那边娘家、这边我哥他们都帮着点，还有我侄他们，都管着我的，不然这日子不知道咋过了”。

张女士在村里有份临时工，主要帮助村里打扫一下卫生，每个月不足2000元的工资刚好只够她一年的生活及明日常的人情往来，无法承担起孩子读了大专后又考上本科的经济负担，更何况孩子还有考研的打算。

“不管，那怎么办，都住在一块儿，我又是老大，不能不管，是不是？孩子也心细，也知道体谅，周末经常上超市干小时工，当收银员，自己也挣点生活费。”今年67岁的大伯，是房山一个瓷器厂里的退休老职工，在他的张罗下，张女士女儿的学费和生活有了着落，让她没了后顾之忧。

更令人欣慰的是，在孩子的教育面前，大伯和张女士有着不同的想法，张女士想着早点让女儿出来工作，以缓解家里的经济状况，而她大伯则表示，“孩子还想在考研，只要她愿意学，我就供”。

中年丧夫，对张东梅女士来说是人生中不幸；但万幸的是，但万幸的是，她有自家兄弟帮衬着；女儿也懂事，且日渐成人，她肩上的重担也轻了许多，也卸下了心理包袱，也在尽力地过好每一天。

最安静的家

相比起来，同村相隔几百米远杨晓苹女士家的困难情况要困难得多。

今年34岁的杨女士，有一个8岁的女儿，正上小学六年级；还有一个64岁有着因脑梗而行走不便的父亲和一个同岁的、有着一级精神残疾的母亲。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一名退伍铁道兵，勇敢坚强，身体素质好，在部队当过班长，荣立过三等功；复员转业回老家后，又干了十多年的大队书记，是村里大能手、老党员。在谈及女儿婚事的时候，杨父倔犟地扬起脸，直言不看好她这二闺女的婚事。果不其然，女婿在结婚后没几年便出轨，护女心切的杨父多次与女婿发生冲突。女儿离婚后的不久，在一次争吵过程中，杨父急火攻心，一头倒了下去，家人见状，紧急将他送往医院抢救。

“当时瞳孔都放大了，区医院已经放弃抢救，后来连夜转往市里大医院，在最后的时刻，抢回了我爸的一条命，要不然，当时就过去了，幸好我爸当过兵，身体素质好，要是搁别人身上，也就不那么幸运了。”杨晓苹在谈到父亲的境况时，她一直都很庆幸当时医院的夜班医生也是转业军人，连夜将她父亲的命抢救过来了。

杨母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表哥一块上山去捡煤矿渣，突然山上的矿石松动滚落，母亲的表哥不幸被砸中身亡，她的母亲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大受刺激，从那会儿起就落下了病根；后来又加上杨女士家庭一系列的变故，深受刺激，精神状况也时好时坏。

杨母小时候深受刺激并不是她精神错乱的直接原因。杨晓苹女士在闹离婚那段时间，杨父的脑梗瘫痪在床，又恰逢老年人的更年期，自家又与邻家因为宅地发生纠纷，一系列的家庭状况，使杨母大受刺激，精神错乱；病发的时候，经常半夜出走，找不到人，急得家人四处寻找；而且有时还会无故破坏邻里的东西，将别人晒在外面的衣服乱丢一气，导致邻里关系变得异常紧张，而这时杨晓苹女士又不得不去跟人家解释情况，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她也倍感疲惫。

杨母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半夜走到五公里外的姐姐家，刚开始她的老姐姐都能理解，但后来次数多了，加上姐姐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她这样折腾，直言说不要再来打扰她，两家的关系曾经一度变得非常糟糕，这也让杨晓苹女士也非常的过意不去，好强的她主动疏远了与亲戚之间的关系，怕给她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在杨家，杨母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蓬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生疑虑。杨家也没什么办法，病情稳定的时候，跟常人无异；病情不稳定的时候，家人就十分担心自己及旁人的言行举止，生怕那一句不恰当的话刺激到她，引发病症；久而久之，杨母的这种反复无常的精神状况，让杨家不得不紧闭大门，防止杨母走失。

深深的歉意加上频繁解释的疲劳，慢慢地，杨家逐渐与亲戚、邻里疏离了关系，成了村里最“安静”的一家。

杨父病倒那段时间，杨晓苹刚办完离婚手续，那时孩子才3岁。为了照顾病倒的父亲，杨晓苹女士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来便往市里医院赶，7点正好赶到医院，然后排队挂号，开始了一天照顾父亲的行程。

父亲倒下的那段时间，杨女士的孩子尚小，又加上姐姐当时也是刚出院，无暇顾及，在医院照顾父亲的重担自然落到了她肩上；没有办法，有时候她只好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实在没人照顾时，就带着孩子去医院。那段时间，她过得最辛苦，带个孩子又要来回奔波，实在太辛苦了，没有办法，她就在医院的附近租了个单间，带着孩子住在那儿，一边照顾孩子，一边照顾住院的父亲。

杨父出院后不久，杨母的病情也日渐加重，有时院即便院门被锁上了，她却能爬上院墙跳下来，跑到外面去；很多次，杨女士半夜醒来，发现母亲不见了，她只能把熟睡的孩子抱到瘫痪在床的父亲那儿，自己出去寻找。

那个时候，她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下来，父亲病倒不起，母亲精神不好，一个好好的家，感觉就要崩塌。

好在她的辛苦没有白费，在她辛勤的照顾下，性格要强的杨父不但挽回了一条命，状况也日渐变好，从整日卧床到慢慢能坐起，再到后来能下地拄杖行走，再到现在也能基本的生活自理。靠着平常的药物抑制，杨母现在也慢慢恢复正常，一切看似归于平静。

谈及未来担忧的问题时，杨女士表示，目前的生活状况挺好了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来打破目前平静的生活状态。83年出生的杨女士，年纪轻轻的却经历了太多，她这个家庭再也经不起太多、太大的风浪了。她很感激现在的生活，村里的给安排的工作，上班时间灵活，这样她可以平衡照顾双亲以及方便早、中、晚三次接送孩子，虽然一个月的工资不到2000元，但父母的残疾证办下来后，每个月有几百块钱的生活补助，勉强够父母每月的吃药钱，孩子也“京汉单亲母亲爱心基金”的资助，姐姐家也会时常接济一下她，生活虽然清贫，但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她在院子里养了一条土狗，只要有人经过，它就在笼子里窜上窜下，狂吠不止。杨女士表示，养这狗是为了看家护院，半夜只要有动静，它就会叫，这样她就能知道母亲是不是在家了。

冷清的家

冬日的下午，阳光穿过老式的窗楞，将刘艳松女士与女儿住的两间平房全都照亮了。女儿趴在茶几旁边的小桌子上，正写着作业，脚下正开着一个小太阳烤火炉，看似温暖的阳光，却不冷使这个两面漏风的平房暖起来，女儿不时地将手靠近小太阳取暖。

这是一间客厅兼厨房的房子，窗户是80年代那种小块小块的玻璃格拼凑起来的，靠窗的位置放着煤气罐和锅碗瓢盆；在阳光的照射下，油污清晰可见；旁边小桌上，摆放着一台十多年前刘女士的陪嫁过来的小方形电视机，长虹牌的；电视的旁边，放着一台年代十分久远的冰箱，这个也前几年小叔子用后给留下来的。

而北边的窗户，被用纸箱子皮封着的，上面钉满了图钉；即便如此，呼啸的北风还是能从缝隙中钻入，这使屋里的气温与屋外没差多少；没有暖气的了房子，这样的房子，即使再温暖的阳光也暖不了简陋的房子，室内与室外的温度相差无几。隔壁是卧室，窗户也是80年代那种零散小块玻璃拼接起来的，单薄又不保温。

今年村里统一进行了煤改电，刘女士家的电供暖设备并没有装在她现在住的这个屋子，而是装在了小院侧屋的偏房，电取暖是笔大开支，再加上设备在安装时出了点问题，她家就一直没有使用取暖机器。

跟前面两个家庭一样，刘女士也在村里打着一份零工，每天除了打扫村里的卫生之外，还得随时听候安排，丈夫去世后，每个月不到2000元的工资是这个家庭的唯一收入来源。

刘女士的丈夫在没有去世的时候，靠着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的机会，每月还有一些收入，自从2014年丈夫被查出患有肝硬化的时候，不但没有了收入，还花光了家里三万多积蓄。丈夫从检查出来到去世，前前后后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她那时候37岁，丈夫也才36岁，从那时起，生活便陷入了困顿。丈夫去世后，不但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值钱的家当，反而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除了小院西侧有两间小房，再加上这两间平房，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公公和一个上初一的女儿之外，便一无所有！

刘女士说之前她的丈夫身体很好，一直也没什么症状，就是在发现之前有一段时间，眼睛看起来特别的黄，有一阵子还不太愿意活动，整个人看起来没精神，家人也很在意，想着一个干建筑活的人，身上有个痛，有个不舒服什么的都很正常；直到有一天，他丈夫说胃疼，让孩子去给他拿点治胃疼的药，吃了后感觉好一点，可家人谁也没有想到，丈夫得的是肝硬化，也没去做进一步的深度检查。

“哪里想到啊，我丈夫这么小的岁数，那想到这个肝病那有这么厉害啊，那知道肝病一严重怎么这么厉害，不严重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刘女士在说起丈夫的时候，一脸的平静。不善言辞的刘女士，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生活跟她开了一个意外的大玩笑，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从发现肝病到去世，期间也就将近一月的时间，在刘女士的印象中，丈夫的身体是很好的，平时连个感冒都不得，刚开始谁也不知道他会得这种病。得知丈夫得病的消息很突然，丈夫去世也非常突然，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成了生活的弃儿，全家人的生活重担都压到她一个人身上！

“是啊，是压力挺大的，那怎么办，那也得把孩子养大，怎么着苦着累着也得把孩子养大。”现在孩子是她一直这么坚持下去的动力。

丈夫去世之后，为了能照顾女儿，她没有去城里去找工资更高的工作，而是选择了村里给安排的临时工，这样她也有时间接送女儿放学。丈夫去世后，虽然生活中有些困难，她咬咬牙坚持一下总能过去，孩子目前也有“京汉单亲母亲爱心基金”的支持，加上自己每月不到2000块的工资收入也能补贴家里一点，生活总是能进行下去；但是，现实生活还是给刘女士很多麻烦。

“老公去世后，最大的困难就是干什么事都没有人帮你，有些事是我们娘俩干不过来，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钱的方面，比如孩子上学的时候，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这就有困难了，日常开销零零散散的话，现在我们现在稍微还好一点。嗨！要说现在卖力气的话，我现在也没什么了”。

女儿的表现是刘女士生活中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孩子挺懂事的，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像别的孩子，借着上辅导班的机会在外面玩，她自己主动说不参那些课处辅导班，自己学习。现在孩子也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自己洗衣服。”

刘女士希望，她能照顾好女儿，能将女儿抚养成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女儿接受更好教育，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结语

上面是3个单亲妈妈的故事，她们年龄横跨了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生活的不幸，让她们成了单亲母亲，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60年代的张东梅女士，女儿已日渐长大成人，肩上的压力渐小，生活日渐看到了希望；70年代的刘艳松女士，丈夫壮年早逝，而女儿正值当养之年，生活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人的肩上，生活的道路对她来说，无论前方是深深浅浅，为了孩子，她也会埋头往前走下去；而80后的杨晓苹女士，当解决一个一个接二连三麻烦不断的事情后，那种平静无事的生活，让她最为感激；因为生活给她太多的挫折与困难了，上有残疾的双亲，下有正值当养的女儿，前几年的坎坎坷坷生活，让她尝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看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她希望家人都好好好的，没有病痛，没有担心，岁月静好就好！

单亲妈妈是社会的弱势群体，每个家庭都有着不一样的、大大小小的困难，但为母则刚，生活的困难并没有将她们打败，孩子是她们坚持下去的最后的信念支撑。希望通过记录单亲妈妈的生活，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一群体的存在，希望更多的社会组织来关注她们，出来更多的像“京汉单亲母亲爱心基金”来资助她们，帮助她们渡过生活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