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上译厂译制的 《雁南飞》(1957),让中国观众第一次领略戛纳金棕榈大奖的水平。别林斯基相信:“时间是最伟大、最正确、最天才的批评家。”《雁南飞》摄影、剪辑均为教科书级别,迄今仍然是难以逾越的经典。
此后,中国公映了两部金棕榈大奖作品:上译厂译制的《得克萨斯州的巴黎》(又译德州巴黎,1984),以及《霸王别姬》(1993),都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
作为新鲜出炉的金棕榈,《小偷家族》于上海电影节展映一票难求,黄牛票居然炒到上千元,有影迷吐槽:“还不如打飞的去日本看。”
在我看来,这是一部好的坏电影:好在直面日本底层社会的悲哀,坏在制造虚幻的泡沫和童话遮蔽现实的风雨。
安藤樱(饰初枝)演技精湛,在被问到孩子怎么称呼她时,这个失去生育能力,为了孩子丢掉工作的母亲,连着抹了两把脸,似乎要看清过去,又似乎在掂量所有的付出是否值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叫我什么呢?对啊,叫我什么呢?”
她可以欺骗警察,但却骗不了自己。
初枝心疼地抱着女孩:“他们说喜欢你才会打你,是假的。真正喜欢你,会像这样,抱着你。”
安藤樱竭尽全力拯救这个极为煽情的段落,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假,太过直白。母爱是用行动让孩子自己体会到差异,需要大量真实可信的细节,导演选择这种简单、粗糙的方式,固然可以赢得部分观众的喝彩,艺术品质却大打折扣。
柴田治这一父亲角色自相矛盾,堪称影片最大的败笔。爱心满怀,却又教唆未成年人偷窃,男孩表示不满,他解释说:小女孩参与偷窃,给家庭做了贡献,她会觉得自在些。
藏尸冒领养老金可以理解,人艰不拆;然而,让幼女偷鸡摸狗,实际上是一种更可怕的家庭暴力,女孩的人格、性格势必全面扭曲。
对弱者的同情,必须保留必要的克制和分寸,一旦泛滥成灾,用拙劣的心灵鸡汤冲淡残酷的现实,不仅是艺术上的堕落,更是对观众智商的侮辱。
导演的创作初衷来自一则关于小偷的新闻报道:“这个小偷家族偷的物品有钓竿,而钓鱼是他们的业余爱好。这个细节让我觉得既悲哀又美好。生活就是这样,千疮百孔之中也会有美丽的瞬间,我想捕捉的正是这些瞬间。”
初枝在风俗店上班,结识了英雄救美的柴田治;亚纪在风俗店上班,没有不堪和苦痛,与初枝一样收获了真爱:像婴儿一样趴在她腿上静静疗伤的“4号”客人,干净、体面,柔情如水;盗窃被发现,店家反倒赠送食品,好言相劝:"别让妹妹干这个。"
惯偷对男孩的性启蒙教育如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完全是专家水平……
太多“美丽的瞬间”,辅以精彩的表演、高超的摄影,都无法掩盖教唆儿童盗窃的罪恶,以及这种罪恶对儿童心灵的巨大伤害。同样是表现底层困境,《佛罗里达乐园 》的母亲从事危险活动都拒绝女儿参与,这才谈得上母爱,这样的付出和牺牲才有意义。
是枝裕和的作品看得越多,越喜欢他的处女作《幻之光》表现的生命悲剧意识,那种迷人的模糊和不确定性——
从编导、评委到观众,这都是一个普遍平庸的时代,优秀如是枝裕和,也无法抵御鸡汤的诱惑。《佛罗里达乐园》在奥斯卡颗粒无收,李沧东冷硬、尖锐的《燃烧》,在戛纳只有口碑和费比西奖的安慰,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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