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的拍照与分享,或许正在毁掉你真正的生活

不可否认,能够向更多的观众展示更多的图片确实会给我们带来好处,但这种无法遏制的冲动,这种不停地记录和分享的行为已经喧宾夺主了,它逐渐霸占了我们的注意力,妨碍了直接的人际关系。

注意力转移了,那一刻的精彩就错过了。图片来源:Shuttershock

在今年6月14日的一场活动上,Facebook高管尼古拉·门德尔松(Nicola Mendelsohn)预测,五年之内,人们分享的内容或将全部变成视频。

“我们正在见证文字信息一年年走向衰落,”门德尔松大胆猜测,“如果要我押注的话,我肯定会说:视频,视频,视频。”

《纽约时报》最近刊载的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一群网红的社交生活,他们是“拍照狂魔”,出门就是为了拍照,好让粉丝看到自己精彩的夜生活。这篇报道的记者评论说:

“对他们来说,拍照、录视频然后发到Instagram或者Snapchat上已不止是为这一夜纵情玩乐留下纪念这么简单了,这一夜就是为了拍照而来的。”

以上两个故事殊途同归:图片正在占领我们的生活。

今天,在与人交流、获得肯定和记录新奇经历方面,图片已成为一个越来越关键的角色。从表面上看,这些色彩、像素、面孔和风景不过是在丰富我们的想象力,让我们更深刻地体验这个世界,但也许事实恰恰相反。

记者玛丽·皮隆(Mary Pilon)在文章《Instagram正在毁掉假期》(Instagram is Ruining Vacation)中写道,她在柬埔寨旅游时,来到古寺跟前,只看到人山人海的游客,他们忙着找到最完美的角度,拍下最好看的照片,好分享到社交网络上,但讽刺的是,“没几个人身在心也在。”

事实上,想要第一时间通过电子手段展现自我是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冲动,也是如今数字时代独有的现象。不可否认,能够向更多的观众展示更多的图片确实会给我们带来好处,但这种无法遏制的冲动,这种不停地记录和分享的行为已经喧宾夺主了,它逐渐霸占了我们的注意力,妨碍了直接的人际关系。

要简单地衡量这种转变难度不小,但来自不同学科、不同领域的学者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及它带来的后果。

 

生活在自我陶醉的气泡之中

心理学家雪莉·特克(Sherry Turkle)在《一起孤独》(Alone Together)中曾经写道,21世纪,“生活在媒体气泡(media bubble)之中已经成为常态。”

有了手机和电脑,不管我们身在何处,周围是谁,我们都能随时与他人交流互动。但随着数字时代的生活不断演进,拍照和录制视频已经成了我们社交生活的中心。

心理学教授约翰·R·舒勒(John R. Suler)认为,疯狂地拍照和分享是人们寻求肯定的一种体现,他在书中写道:

“我们在分享照片时,其实是希望看到的人能认同我们在这些照片中给自己植入的形象和身份,知道还有其他人看到这张照片,会带来更大的情感驱动力,而来自他人的反馈则让我们的体验显得更真实。”

在我们追求来自虚拟世界的肯定的路途上,即便是生活中最平凡的经历,也能成为照片的素材。

和享受当下、实实在在地“存在”并用心观察相比,我们更希望将生活的每一段素材变现,将它们转化为一个通过视觉图像自我展现、自我表达的机会。然而这种不停记录生活的行为之所以令人不安,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展现、表达自我和“拍照狂魔”那种以营销手段将日常生活商品化的行为只有一线之差。

用户可以在Instagram和Facebook这样的应用上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摄影集,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风险,就是沦为自我推销的工具。社交网络让用户持续地收取别人对每一张照片的反馈,不同的反馈推动着人们调整自己的生活,迎合别人的目光,只为获得更多肯定的回应。

“每个自恋的人都需要一个如镜的湖面,古希腊神话中的纳喀索斯(Narkissos)在湖水中欣赏自己的美貌,而今天,Facebook这样的社交媒体就是现代的自恋之湖。”北佛罗里达大学心理学教授翠西·阿洛维(Tracy Alloway)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在2014年的一项研究中,阿洛维和她的团队研究了Facebook的使用和人们共情能力的关系。他们发现,虽然社交媒体的部分元素能够增强社会联系,但也正是其图片和视频分享内核,助长了我们的自我陶醉。

武汉郊区的一片油菜花边,一位女士正拿着自拍杆在拍照。图片来源:Darley Shen/Reuters

 

创造力需要注意力

我们一遍又一遍把自己从当下的体验中抽离出来,掏出手机,找好构图,按下快门,加上滤镜,发布分享,这一切都是在打断注意力。在这里,我所说的“注意力”指的不仅是仔细观察,还是集中精神,持续保持关注。

美国科技作家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Carr)在2011年的作品《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中提到了神经可塑性,也就是在遇到刺激的情况下,我们的神经回路拥有做出回应,改变形态的能力。他还特别介绍了我们的思维在不停地与数码科技打交道的过程中会如何进化演变。在他笔下,网络“频繁地扰乱或者打断我们的思维,削弱我们的记忆力,让我们变得紧张焦虑,神经兮兮。”同理,不停地打断注意力,掏出手机、发布照片并一直关注反馈情况,也会影响我们的神经回路,让我们注意力涣散、焦虑情绪加剧。

因此,另一个风险也就摆在了我们眼前,我们周遭的环境和当下的体验很可能悄然溜走。虽然我们的多任务处理能力也许会得到提升,但长时间保持专注的能力却减弱了。

卡尔还写道:

“在‘忙者生存’的脑细胞竞争中丢掉领地的,是那些帮助我们冷静、线性思考的大脑细胞,我们靠后者来实现长时间叙述和深层次讨论,来反思自己的经历,审视外界万物和内心世界的各种现象。”

换句话说,我们习惯性通过不断地拍照和分享来强化我们的注意力,但这都是以牺牲掉真正需要我们投入精力的事物为代价的,比如说书本的阅读。《主题转换:互联网时代的艺术与注意力》(Changing the Subject: Art and Attention in the Internet Age)的作者斯文·伯克兹(Sven Birkerts)指出了文学创作与注意力之间的关系,他认为,“艺术作品都是注意力集中带来的非凡杰作。”

“而想象力,”在伯克兹看来,“是注意力发挥作用的工具。”

芝加哥小熊队的内场手克里斯·布莱恩(Kris Bryant)击球时,球迷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录像。图片来源:Jerry Lai/USA Today Sports

 

共情力鸿沟?

2013年一项研究的结果获得了不少小说家的认可,美国社会研究新学院(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的学者研究表明,阅读小说能够增强人们的共情能力。

也许很多文学老师(包括我)对这项研究结果都不屑一顾,因为这不过是给我们一直强调的东西敲下了实锤。文学作品让我们有机会放飞自己的想象力,停留在这世界上其他人的经历体验中,而不是走马观花匆匆一瞥。但只有集中注意力,也就是只有让自己慢下来,尽量给自己长一点时间,去感受我们看到的东西,你才能抓住这种机会。

虽然这项研究也遭到了一些批评,但花时间看看散文、诗歌甚至是摄影作品的确让我和学生们得以细细品味他人精彩的人生经历。在思考这些作品中别人的人生是如何与我们当下的现实产生关联的过程中,我们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比如说诗人克劳迪娅·兰金(Claudia Rankine)饱受赞誉的作品《公民:美国抒怀》(Citizen: An American Lyric)就融文字与图片于一体,以包罗万象、多样灵动的形式探索了当代美国的种族问题,让读者不得不仔细反思充斥于当代社会的不平等现象。

伯克兹说,“我越来越相信,在想象力中脱胎的艺术是应对信息爆炸危机的必要帮手。”

如果我们成天忙着拍照、修图和分享,或者说注意力已经太过零碎,因为我们随时随地都在关注不断涌出的新照片,那就不大可能摆脱“生活在媒体气泡之中”的命运。

我们会错过自己的人生,这世界的万事万物也得不到我们的理解和关注,而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也是他们应得的。

翻译:马昕

来源:The Conversation

原标题:What's lost when we photograph life instead of experiencing it?

最新更新时间:08/1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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