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雪风

 

该用怎样一个词来形容这部电影？精致、温暖、呆萌、可爱，忧伤或者浪漫？将这些词全部加之于它，但仍觉得不能够描述它的味道。确实如此，它就是2014年的一枚难以言说的奇异果。

 

韦斯•安德森和阿莫多瓦一样，有一种将变态或者恶心纯洁化的能力。对于阿莫多瓦来说，那些易装癖、强奸犯们，其实只不过是找不到表达方式却又情感炙烈的人群，他们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时有一种奋不顾身的浪漫。而对于安德森来说，这部电影里的拉尔夫•费因斯所饰演的古斯塔沃，则是个被浪漫主义洗脑的骗子，你当然不能说和那些老女人交好，是爱情使然，但也绝非利用，这是一种充满感情和责任感的服务，简单来说，这是一种远超出海底捞的服务，真心是让一切远离龌龊的法宝。

 

这是一个不停回望的故事，是一代代人对那个逝去年代的怀念，怀念那个时代的那些可爱的迂腐，怀念那些迂腐与势利之下对美好异乎寻常的坚持，怀念优雅的消逝。韦斯•安德森借这个人物表达出了一种惆怅，那种古典生活一去不返的伤感。拉尔夫•费因斯无时无刻都需要羽之味香水的加持;他无时无刻无论是对情人还是下属，都会念他那矫情的浪漫诗;在仇人殒命山谷时他还要默哀片刻，只为仇人对于自己主人的忠诚。这是个可笑的讲究形式的人，但这种形式之中，是他对更美好但也从不存在生活的执念。文明就是对现实的反抗，对粗糙的拒绝，它就在这一点可笑的坚持中,所以这种迂腐也就有了一种别样的纯粹与感动。

 

实际《布达佩斯大饭店》和《一代宗师》有点像，都是一首献给逝去时代的情诗，但两者的表现方式却截然不同，《一代宗师》是正襟危坐的，眼角禁不住泛起泪光的，而《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是老不正经的，在情感流露时却忍不住顽皮的神色。这部电影同时有着孩子似的天真与老年那种根深蒂固的伤感。就像片中开头，望向镜头的讲述者，既是那个年老作家，同时也是他旁边的顽皮小孩。

对于韦斯•安德森来说，严肃是最大的天敌，就像那些真正多愁善感的人一样，他们都羞于去表达他们的情感，而更擅于调侃去逃避。所以韦斯•安德森始终都是一种欢快的表现方式，但在这表层之下，却是一种珍惜，一种深情，这种深情之下，那些人物的缺陷成了怪癖，而整个故事也就变成了一个童话。

 

 

看这部电影的感受是微妙的。你没有朝圣般的顶礼心态，也不会有那种强戏剧电影的刺激感，你更多的像是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玩具。你不是尊敬它，而是爱它，你会有一种见到珍贵物件时凛然，但更多的幸福感。

 

 

 

你在这部电影里，能看到韦斯•安德森电影的一切标签，那种平面化的影像，近乎卡通人物的造型，那些近乎于玩闹的追逐戏，里面人物呆萌的神态与步伐，每一帧里都洋溢着一种对趣味的追求。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孩子纯洁且好奇的目光下这个世界的各种窘态，而这种窘态也是这个世界可爱的地方——我们都不完美，却在笨拙而又持久地追求存在的尊严与意义。而片中那种忧伤也是一种明亮的忧伤：那个美好年代逝去了，幸运的是我们曾拥有它。

 

 

 

首发于《新京报》

 

作者简介：

梅雪风，曾经《看电影@午夜场》创刊主编，《电影世界》主编，现《大众电影》策划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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