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吉斯林·沃德龙(Ghyslain Wattrelos)都相信,他妻子和3个孩子中的两个确实已经不在了。
但很大程度上,那架载着他家人的马来西亚航班一年前仿佛被地球吞噬一般消失之后,8个国家的政府部门说过的话里,他只相信这一点。
这位法国工程师兼公司高管并没有他妻子和孩子已经死亡的任何物理证据。去年3月从吉隆坡飞往北京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alaysia Airlines )370航班上的其他236名乘客也一样。
没有尸体,甚至连一片飞机的残骸都没有找到。沃德龙甚至不知道他的亲人们在哪里遇难,怎么遇难的。结婚24年的妻子劳伦斯(Laurence)、如果还活着上个月就满18个月了的儿子哈德里安(Hadrien)还有已经十几岁差不多是少女了的女儿安布尔(Ambre)。她在登机前发给朋友的最后一条短信里说:“马上我又能见到爸爸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坚信着这句话,希望它能够成真。沃德龙希望,他的妻子和孩子或许是迫降在了印度尼西亚大约1.6万个无人小岛中的某一个。或者,他们可能在哪里被当作人质绑架了。21世纪的今天,一架波音777飞机就这么消失了。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诡异的事了。
MH370航班事件已经成为阿梅莉亚·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1937年驾驶洛克希德-伊莱克特拉飞机(Lockheed Electra)失踪后,航空史上最大的一桩疑案。
调查人员称,他们已经拼出了这架飞机的飞行路线。它突然偏离向北飞向中国的航线,折回了马来西亚,然后向南飞行。因此,根据这条假定的飞行路线,主要搜索区域锁定在澳大利亚珀斯以西1000英里、面积为2.3万平方英里的区域。然而,即使能够证明这个区域基本准确,这架飞机的航线为什么出现这么大的偏移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迷。
马航370遇难者大部分来自中国或马来西亚。与他们的家属一样,沃德龙过去一年里一直在接受现实、悲痛、愤怒以及因为找不到答案而生出的希望等情绪所构成的死结里。最初媒体关注的那种尖锐让他痛苦不堪。那时,摄像机包围了他的家,他妻子、儿子和女儿的面孔从电视屏幕、封面杂志上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但如今,他聊起的却是对他而言还要糟糕得多的一种情形:沉默。
“这个世界已经继续往前走了,”沃德龙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说,“但是我做不到,除非我能知道真相。”
2014年3月8日午后,马航370在航空追踪网站上的状态从“晚点”改为“失联”的时候,沃德龙正在2.8万英尺的高空。他正坐在从巴黎飞往北京的航班上,打算在那里与家人会合,一起踏上假期的后半程。沃德龙一家已经在北京生活了6年,即将搬回巴黎。
沃德龙的飞机在马航370计划抵达时间的9个小时后抵京。他打开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同事发来的信息:“我对你家人的遭遇感到非常难过。”
一位女服务员站在出站口等着他,径直把他带到了一间私人会客室,里面坐着一位法国领事,是沃德龙在中国工作多年期间认识的一位老熟人。领事抓住沃德龙的肩膀。“飞机失联了,”他说,“你的家人失踪了。”当时,他用的是“disparu”这个法语单词。
在法语里,这个词通常的意思是“失踪”,但它也可以意味着“遇难”。讽刺的是,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但是当时在最初的那几个小时里,这个词似乎没有歧义。沃德龙不得不马上打电话给留在巴黎读书的大儿子。他说:“那是我做过的最难的一件事。”
但随后又出现了一丝希望,因为并没有物理证据能够证明飞机已经坠毁,而官方的声明也自相矛盾、乱作一团。
沃德龙到现在还记得这些声明。
2014年3月11日,媒体报道援引马来西亚空军司令达乌德(RodzaliDaud)的话称,最后一次侦测到飞机是在马六甲海峡,已经偏离了航线。而当天稍晚的时候,达乌德却否认他说过这样的话。连续数日,搜索都集中在中国南海海域,在现在主要搜索区域以北几千英里之外。
去年3月15日,马来西亚总理吉布·拉扎克(NajibRazak)暗示,航班上有人蓄意关掉了飞机的通讯系统。
9天后,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短信通知所有遇难者家属称:“排除一切合理的怀疑,马航370航班已确认失踪,机上所有人员无一幸存。”
沃德龙曾经在北京的法国驻华大使馆组织过一场追思会,他孩子们在学校的小伙伴当时说起他们来,就好像他们还在一样。去年5月,离开北京的日子来临,沃德龙必须打包所有行李搬回法国。他大儿子恳求他,一定要把弟弟妹妹们所有的玩具和衣物都带回去。
他大儿子问他,如果他们回来,发现我们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扔了,他们会怎么想?
但是沃德龙拒绝了。他说:“我不想树一个神龛。”
相反,沃德龙想要在当地的墓园为亲人们树一块碑,能够有一个地方亲近家人,和儿子一起缅怀亲人们。然而,他打去电话,对方却告诉他,没有死亡证明不能置办墓碑。
直到现在,他还总能收到人们的书信和电子邮件,告诉他,他的亲人们还活着。有人说梦到了飞机的地理坐标。其他一些人,包括工程师和退休的飞行员,发来几十页的文字,猜测事情可能的真相。还有一些人,自己还在悲痛中,但却向他表示支持。也有人告诉他,他妻子和孩子被关在阿富汗或美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军事基地迪戈加西亚岛。
他说,有时候,手机一响,他就心惊肉跳。他说,他心里还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仍然愿意相信他们被当作人质关在了“某个地方”。
领导搜索行动的澳大利亚交通安全局(the Australian Transport Safety Bureau)官员称,有信心能在今年5月份找到飞机残骸。届时,水下无人机已经像篦子一样把整个主搜索区搜索了一遍。
而对沃德龙来说,经历了整整一年的闪烁其词后,这种声明毫无意义,甚至有些无礼。
今年1月,马来西亚政府宣布,正式认定马航370失踪属于“意外事故”。沃德龙收到一封官方发来的邮件,通知他现在开始可以为亲属申请死亡证明及赔偿。
他说:“他们怎么敢就那么说,这是一场‘意外’?”
“如果马来西亚官方不能确认我妻子和孩子已经死亡,他们不会向我们提供死亡证明。”他说,“我只相信这一点。但是,如果他们知道那么多,那他们还知道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沃德龙和一位伴侣在机上的美国教师萨拉·巴吉克(Sarah Bajc)、还有其他几位遇难者的家属一起,希望促动事件的深喉说出真相。去年,他们录制了一段视频,筹集到了超过10万美元的资金,并迅速把钱用在了私人调查上。他们还想再试一次。
沃德龙说:“如果我们悬赏100万美元,或许就会有人愿意开口。”
他至今不能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到底是一场没能得逞的恐怖袭击?还是一场军事演习意外击落了这架客机?还是说,因为认定飞机上有危险分子或者危险因素,一些西方国家政府机构从外部控制了飞机,迫使它沉入了水中?
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沃德龙说:“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肯定知道点什么。这件事太重大了。牵扯到的国家太多了,我希望有人能站出来。”
不用紧盯着海上地图、与巴吉克互通邮件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的时候,为了儿子着想,沃德龙努力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去年春天重新回去工作之前,沃德龙给人力资源部打了个电话,要求人们不要再跟他谈起他蒙受的损失。
他说:“这个办法很管用。”
(译者: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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