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念

编辑 | 子木

是什么样的家庭呢？他们居住在东京一间简陋的木制平房，狭窄逼仄，里面却住着祖孙三代五口人。靠奶奶的养老金过活，钱常常不够用，为了生存下去，父亲会带着儿子出没在附近的超市“顺手牵羊”，偷盗东西。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每个之间都不存在血缘关系。

早在《如父如子》中，是枝裕和就有这样的疑问，“羁绊家庭成员的到底是血缘还是相处的时间呢？”“当一个家庭的成员彼此之间不以温情，而以金钱为目的聚集在一起，那将会是什么样呢？”通过关注、搜索、整理大量日本底层群众生存现状，他拿出十足的决心创作了这部电影，一举斩获今年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

当这部电影在中国各大影院上映时，无数观众落下感动的眼泪。组成这个家族的成员，每一个人的背景都不简单。奶奶是骗子，爸爸是小偷，姨妈是性工作者......从社会层面看，是妥妥一个“见不得光”的家庭，一群因为各种因素被原生家庭遗弃的人，为了抱团取暖不得已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一家人，特别努力地生活，也只是刚刚好能够解决温饱问题。

这样卑微又艰苦的生活自然谈不上温馨幸福，甚至充满血淋淋的挣扎与残酷。但是枝裕和用他烂熟于心的巧妙方式，帮我们挖掘出残酷表象之下这个家族的美好：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所求甚少，即使片刻的欢乐也能满足许久。看完这部电影，你不得不承认，就是从这样一个组合诡异的家庭，感受到了人间罕有而家人之间应有的那份爱与宽容。

小女孩由里的加入，让这个危在旦夕、风雨飘摇的家庭经受了一次来自灵魂的拷问，在要不要留下她的两个选择中，观众能够感受到每个成员的摇摆或坚定，也体会到导演是枝裕和在挖掘人性的能力上从来都是入木三分。最终，当有人由衷地讲出“家人还是能够选择得好”时，也意味着是枝裕和用自己满意的方式成功诠释出了这部作品的中心思想——“血缘不是维系家庭的根本，根本在于爱与陪伴”。

然而他更高明的地方在于，残酷之下的温暖还有另外一层反转。电影中的这对夫妇，并不拥有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性。相反，作为人，他们也有大多数同类一以贯之的毛病——自私。爸爸给儿子取名为自己的名字，本质上带有想要他延续自己生命的意味；而妈妈极力想要留下由里，也不过因为她在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

然而正是这种他人可感受到的自私，才让整个人物变得更为鲜活真实。这些自私不但不引导观众将他们看成是冷血的动物，反而迸发出了那么一点感人的温情。因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因为只有自私过，一个人才能读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就像妈妈再想要由里留下来，还是会先问她的意见，她给了由里选择的权利，因为她知道爱就是平等。

影片最让人泪奔的地方，是出演《百元之恋》的安藤樱在电影临近尾声处的独白戏。她质问审讯她的女警官，“难道生下孩子就自然而然使你成为母亲吗？”

仔细想一想，每个孩子要不要、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选择权始终掌握在母亲手里。 是孩子需要父母吗？不是的，是父母需要孩子。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精神的寄托，未来的希望。每个孩子都是如此，从长在子宫里时就不公平地背负着这些来自他人的心愿。我并不否认父母对孩子的付出，可同样的，父母理应懂得，这样一份付出是出于自愿的，并且你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孩子活成你想要他成为的样子。正如片中，奶奶对妈妈说，“我选择了你，而你任劳任怨地付出”，父母与孩子之间是平等的。当你学着把孩子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看时，你会变得更像一个父母。

如是枝裕和所有的电影一般，《小偷家族》带有他独特而强烈的个人标识——没有大悲大喜的撕心裂肺，却让你平平静静看完后忍不住失声痛哭。

那些表达爱的小细节，因为真诚，所以感人。就像父亲面对警察的提问，为什么要教孩子偷东西时，说的那一句“我能教他们的，也只有这些了”；就像一家人在海边旅行，奶奶坐在不远处的沙滩，对着孩子们的背影默默地说，“谢谢你们了。”

是枝裕和总能抓住这些微小却具体的瞬间：从处女长片《幻之光》到《无人知晓》，从巅峰之作《步履不停》再到后来的《如父如子》《比海更深》，这些作品里均有大量的留白，不疾不徐的长镜头，他静静地拍着演员们吃饭、睡觉、争吵、流泪，一切真实得恍若你已钻入别人的生活。他说，“人生路上步履不停，为何我总是慢一拍”，可正是这种走路的速度，让他成为这类反映家庭生活类型电影的中流砥柱。

慢慢走，你就会找到自己的节奏；慢慢走，你就会越来越快。

声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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