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是什么感觉？曾是传说中的潮人聚集地麦克斯的堪萨斯城（Max's Kansas City，夜总会——编注）常客的歌手比比·比尔（Bebe Buell）回忆说：“每个人都睡眼惺忪。我以前常常自嘲，心里想，‘这眼神是抽了大麻，还是吃了安眠酮’——就是那种无忧无虑的表情。”

1970年代是什么样子？“风格上，它完全是随心所欲。”设计师贝齐·约翰逊（Betsey Johnson）这样描述那个被浓烈的忧郁所定义的时代：一大堆Harlowesque风格的晚礼服、钟口袖、喇叭裤、束腰仿麂皮衣服和饰纹夸张的长袍。那是一个奢华、放纵的时代，那时的时尚就是丝绸质地和贴身，是剪影一般的流线感和塑身衣风靡的时代留下的遗迹。传说也是这么说的。

纽约市立博物馆（the 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服装和纺织管理员菲莉丝·马吉德松（Phyllis Magidson）说：“那时候的人们就像是在光着身子走来走去一样，但其实都穿着衣服。”

那个时代的巅峰时期，所有活泼、别出心裁但又有点离经叛道的东西都得到了大众的赞扬。马吉德松曾经负责《让世界转动》（As the World Turns）这部肥皂剧的服装。她还记得曾经给一个女演员穿过一件滑溜溜的裙子，裙子甚至勾勒出了她乳头的轮廓。一位赞助商愤怒地说：“她不能穿这条裙子。”于是，马吉德松想了一个办法，让这位女明星的乳房显得不那么，怎么说呢，招摇。“我告诉她：‘亲爱的，别冻着。’”

然而，作为大致盛行于1967年到1973年之间流行审美观的一部分，这种慵懒的性感不久就走到了尽头。

但故事还没有完。

伦敦考陶尔德学院（the Courtauld Institute of Art in London）时尚史学家丽贝卡·阿诺德（Rebecca Arnold）说：“这个时期的某些元素，比如花哨的印染和怪异的色彩组合却一再出现。”阿诺德补充说，所谓的1970年代风格，实际上是一种混搭的审美观，它结合了“复杂的套装、波希米亚风格以及对1960年代洋娃娃风格孩子气的利用”。更不用说那些丝滑的面料、民族风的刺绣、连体裤和飘逸的小礼服了——它们可能一直埋在“54工作室”（1970年代末Disco舞曲的风向标——编注）家中的老古董里。

这些很久以前象征着物欲和任性的元素现在已经卷土重来，设计师们都在争相大而化之地复兴一个在他们脑海中就像一个轮子一样在不停旋转的时代。汤姆·福特（Tom Ford）1990年代曾经用浓郁的1970年代摇滚风格设计拯救过疾病缠身的Gucci。2015年春季时装展上，他又不失时机地邀请了比安卡·贾格尔（Bianca Jagger）和那个时期的其他当红偶像，发布了一套喇叭裤晚礼服，让人想起贾格尔占据小报版面时期的那些时髦行头。

Chanel则用钟口袖衬衫和阔腿七分裤向“年轻、时尚”的查理女孩（《Charlie girl》是1960年代中晚期的一部音乐剧——编注）致敬。马克·雅克布（Marc Jacobs）则有点颠覆性地利用看上去一派纯良的Liberty印花布推出了野营风格的宽袖衬衫和阔腿裤。瑞贝卡·泰勒（Rebecca Taylor）推出了一件精致的拖地迷禧装，纪梵希（Givenchy）则是一件铆钉皮革背心。Gucci的则是一件柔软的麂皮绒风衣，劳伦·赫顿（Lauren Hutton，美国六七十年代的名模，后转型为演员——编注）模特生涯的巅峰时期没准会穿上它。

时尚旧时光的影像无处不在的时候，谁又能忍住不去借鉴这段过往？电影《美国骗局》（American Hustle）定格了这个时代，而最近又有根据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的小说改编、浸透了大麻的电影版《性本恶》（Inherent Vice）。帕缇欧·史密斯（Patti Smith）追忆在曼哈顿城区成长经历的《只是孩子》这样的摇滚回忆录，音速青年乐队（Sonic Youth）的基姆·戈登（Kim Gordon）以及设计师艾迪·斯理曼（Hedi Slimane，圣罗兰创意总监）的灵感女神琼尼·米歇尔（Joni Mitchell，六七十年代的加拿大歌手、画家——编注）这十年来的巡演都栩栩如生地展现了那个时代。艾迪·斯理曼曾经在圣罗兰的春季营销活动中主打过这位歌手。

Pinterest剪贴板上存在着大量昙花一现的流行元素，点击一下就能看到。而它们膜拜的则是艾丽·麦古奥（Ali MacGraw，美国女演员），她在电影The Gateway中无论是身着一袭丝绸裙，还是仿麂皮大衣，都展现出撩人的女性魅力；或者是Vogue杂志上身穿极致嬉皮长袖连衣裙、戴着头巾和许多戒指、稍显放荡的马里莎·贝伦森（Marisa Berenson，美国知名模特、演员——编注）；或者是（时尚摄影师）赫尔穆特·牛顿（Helmut Newton）镜头前的丽莎·泰勒（Lisa Taylor，演员），她身穿一条Calvin Klein的裙子，张开双腿，透出性暗示的意味。

显然，这个时期依然保留了一种感情上的牵引力。现在回头看，曾经催生了DVF裹身裙、长款外套搭配热裤、以及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峡谷女人”（Ladies of the Canyon，琼尼·米歇尔1969年推出的第三张专辑——编注）的这十年，似乎就是一个现世欢乐的花园。

“我们那个时候不用像今天这样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曾为《不羁夜》（Boogie Nights）和《性本恶》等电影担任服装设计师的马克·布里奇斯（Mark Bridges）说，“那时，人们不停地抽烟，喜欢谁就和谁亲热。不论在哪个方面，我们都是处在一种做实验的模式。反正没什么代价，何乐而不为？”

那个年代，艾滋病和预算严重不足尚未来临，阿诺德说，“那似乎是有史以来最激动人心的颓废时期。1970年代的某种元素如今看起来仍然有点极端、有点迷人，但同时又有点低俗。它有自己的棱角。”

难怪它只是一代人的猫草薄荷，但却还没有演进成一种自成一派的创新风格。洛杉矶复古商城“往日霓裳”（the Way We Wore）店主多莉斯·雷蒙德（Raymond）曾上过一个史密森频道的真人秀系列节目《洛杉矶连衣裙之星》（L.A.Frock Stars）。她发现，当今设计师们的作品呼应了1970年代的时尚风云人物，比如奥西·克拉克（Ossie Clark）、霍斯顿，和西娅·波特（Thea Porter）。

那个十年持久的吸引力可能同时还要还归功于母亲们。“如今很多坐在掌舵人位置上的设计师们，他们的母亲在1970年代正站在时尚的潮头浪尖上，”潮流趋势预测机构Doneger Group创意总监大卫·沃尔夫（David Wolfe）说，“他们眼下做的事情跟迪奥用New Look品牌向他母亲致敬是一回事。”

确实，如今的时尚领军人物中很多人都通过她们母亲的衣橱间接地体会过1970年代。比如斯特拉·麦卡特尼（Stella McCartney，天才明星设计师——编注），她的母亲琳达跟丈夫保罗一起录制曲谱，还拍摄过那个时期最当红的流行明星；还有Celine的（创意总监）菲比·斐洛（Phoebe Philo），她的母亲是图像艺术家。

但是，时尚圈对1970年代的这种反思性回归根源更深。有人说，它是一种广义复古风潮的一部分，根源至少可以回溯到中世纪。英国音乐记者西蒙·雷诺兹（Simon Reynolds）在《复古热：沉湎于自身过往的流行文化》一书中写道：“2000年代关注的并不是当下，而是过去几个十年的一次性重现。”他指出，时尚像音乐一样，现在都在尝试捕捉“流行时代的同时性，它既抛弃了历史，同时又在蚕食当下自身的时代感”。

雷诺兹在书中认为，这种把已经消失的时代据为己有的趋势从1964年才开始加速，那一年，Biba Store时装店在伦敦诞生。Biba时装店装修得像爱德华七世时期的鸦片窟，供奉着已经逝去的图腾（长着羽毛的蟒蛇，孔雀翎，钢琴披肩，诸如此类），把它们当作最时髦、最新潮的东西推销给沉醉于造型的大众。

但是，从过去、特别是从1970年代汲取灵感已经达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雷诺兹说，“马克·雅克布和安娜·苏（Anna Sui）等设计师几乎是在一个时代刚刚结束的时候，就马上开始搜刮这个时代的风格。”他认为，如今的时尚“确实是关于改变，但并不是向前发展的改变”。

说到底，改变可能与商业发生冲突。没有几个设计师像（圣罗兰的）斯理曼那样坚决拥护这个观念。斯理曼是一位久经考验的大师，曾发布过机车夹克、流苏裙和其他老派叛逆的标志性产品，他带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那十年的亲历者和继承了他们精神的晚辈都倍受欣慰。但事后来看，它只不过是一种精心盘算过的赚钱策略罢了。

“斯理曼为他的顾客们提供了一种完全可以理解的时尚，执行上很完美。”罗宾·米勒瑞·普拉特（Robin Mellery-Pratt，时尚媒体BOF作者——编注）在本月一篇关于商业时尚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他引用的是圣罗兰母公司开云集团（Kering）2014年的财务报告。财报显示，尽管圣罗兰的皮具和鞋类产品业绩强劲，但六七十年代风格的成衣是各品类中增长最快的一个，去年飙升了23%。

反驳这种巧妙地唤起了性奔放和青春之灵的策略很困难。“我穿上一条1970年代的裙子，它改变了我焕发出来的精神。”“往日霓裳”的雷蒙德说，“谁不想要那种让人感觉又变年轻了的花裙子？”

（译者：唐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