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超下赛季开始，申请劳工证的非欧盟球员所属足协的FIFA排名就必须达到前50以内，而这个要求，对于如今的中国足球，可谓非逼李毅大帝如亨利式护球般不现实。幸好，赶在这一制度出台前，一位来自北京牛街回民中学的球霸，顺带上跟班的我，抓紧成为了“踢过”英超的人。

飞行选拔课

故事是这样的。

即将17岁的任为，是一名热爱踢球的高二男生。在名校与学霸云集的西城区，他所就读的牛街回民中学，以足球运动见长，在市级高中联赛里，常年保持着前三甲位置。

去年11月19日，他与其他60名足球尖子生一道，在奥体中心参加了由亚洲航空（Air Asia）和老牌英超球队女王公园巡游者（QPR）俱乐部联合举办的训练营。QPR社区基金信托的CEO安迪.埃文斯带着6人教练团，在旁边仔细观摩，考察孩子们的技战术素养、体能状况和团队配合意识，并在学校教练的各自推荐下，按照最重要的一条原则——态度（虽然我闹不明白，在三四天的时间里，怎么认定态度优劣），最终让任为成为了北京地区唯一一位幸运儿，有机会飞赴伦敦，接受为期一周的试训。

北京之外，安迪和他的团队，还在那段时间忙碌的奔波于其他四座亚洲城市，对天才少年进行飞行筛选。最终还敲定了分别来自吉隆坡、亚庇、曼谷和广州的其余四名小球员。遗憾的是，等到开始办理签证时，广州那可怜孩子却因交不上出生证，而惨遭拒签。任为因为成了飞赴QPR试训的中国独苗。

同样是去年11月，亚洲航空的CEO托尼.费尔南德斯到北京举办媒体见面会。替朋友出席的我，在公司PR“提尖刻狠问题”的要求下，讲起自己第一次乘坐亚航，就在吉隆坡机场丢失托运便宜行李的遭遇。见面会行将结束时，托尼询问在座的有没有球迷？正在玩手机的我，心不在焉的举了手。没想CEO大人竟在曝光他的另一身份——QPR大老板——之后，承诺邀请我赴伦敦看球。

而且，这承诺居然兑现了！要知道，亚航可早就停飞了从吉隆坡到伦敦的洲际航线。

于是，真球霸的任为和伪球迷的我，就在伦敦相逢了。

斗殴案发地

像是死神来了，大部队抵达英国的3月18日，切尔西、阿森纳和曼城等三支豪门，在欧冠八分之一决赛全数出局，英超球队惨遭灭门。

次日一早，球队举行的赛前发布会上，俱乐部运营官莱斯.费迪南德（里奥的叔父）在向英超境遇哀悼一番后，就率先替新闻媒体，向现任主教练克里斯.拉姆塞发问，担忧着QPR在联赛排名倒数第二的危险处境。

任为和他的三个东南亚小朋友们，也来到发布会现场。克里斯教练搂着他们合影，并说了一番寄予厚望、期待态度的场面话后，忙着下楼去抓紧时间带主队的训练课了。

这块训练基地，位于希斯罗机场附近的哈灵顿(Harlington)，由10块足球场、3块橄榄球场、2块曲棍球场组成，业主属于帝国理工大学，2005年，搬家的暴发户切尔西，将 巨大的土地转租给了QPR。

打英超的一队球员们，已经在1号场上进行着分组训练。其中能称得上是成名球星的，或许也就只有里奥.费迪南德、赖特.菲利普斯、乔伊.巴顿，分别处于37岁、34岁和33岁的“运动高龄”。表现抢眼的韩国后卫尹锡荣和射手榜上异军冒起的查理.奥斯汀，虽然年轻，但搞不准下赛季就会被列强高价挖走。

QPR之所以被国内球迷所认知（远谈不上熟悉），正因为他们是在面前这块1号场上“打出名”来的，而受害者正是中国国奥队。2007年2月7日，两队在此进行热身，比赛第75分钟时两方因肢体接触而大打出手。国奥方面的陈涛和郑涛都受到重伤，后者下颌骨直接被对方打断，而QPR球员却在冲突后毫发未损。事件导火索的郜林被国奥队开除，其他六名参与斗殴的球员也被提前遣送回国。正是这场战斗，为国足留下了“踢球不如人，打架也不如人”的骂名。

考察青训营

那批打手们，早就四散江湖了，不过据训练场工作人员透露，至少也还有一个，如今留在俱乐部的足球学院，培养18岁以下少年。由于我们搞不清那人会是谁、长什么样，也就无从知道他会不会恰巧也在社区信托基金亚洲选秀的教练队伍里。

学院距离哈灵顿训练场也没多远，除了供QPR使用的球场外，还有隶属其他机构的羽毛球和保龄球俱乐部，地皮同样属于与QPR在运动科学和教练培养上有深度合作关系的帝国理工大学。

指导任为等四人的青训营教练史蒂夫，过去曾为利物浦带出个后来成为英格兰国脚的斯特林，转为QPR工作后，迄今仍在寻找下一个能“一足成名”的天才。在让这些东亚孩子与当地社区训练的孩子一道练起颠球、盘带后，就跟我们浅析起任为他们的热身表现。

“他们这批孩子的技术水平已经很不错了，身体条件和我们的孩子差异也不算大，成功与否的关键还是我们教练界总会反复强调的，态度。能不能听教练的指挥，求胜欲望强不强。”

作为一支著名球星已经严重老龄化的球队，新帅克里斯.拉姆塞实在太需要年轻人了，最近一个月也让一些后备球员进入一线队，或至少跟着训练。不过像任为这样还是以文化学习为主的孩子，要成长为职业球员并进最终打上联赛，就实在太难了。史蒂夫认为，“让这批亚洲孩子来个7天，实在太紧张了，只能让他们体验一下这边的训练条件，感受一下英超气氛。而大多来学院练球的当地孩子，每周至少都来一两次。”

不过，孩子们还是挺有收获的。比如腕上绑着一小个由米德尔塞克斯大学开发的GPS，详细记录着一场训练下来的跑动距离、最快速度，反馈到终端后，会成为可供分析和调整的有用数据；再比如，以前踢球谁会告诉你，无球跑位时手要怎么摆，而这居然也很关键。

QPR本赛季表现如此糟糕，长期稳定居于积分榜倒数第二位。这倒丝毫不让青训营的工作人员担心，另一名教练亚历克斯.卡罗尔反倒开始憧憬降回英冠联赛后的好事。“那样的话，虽然少了巨额电视转播费，但也会让俱乐部少花好多钱在营销推广方面。而把精力和财力都更集中于青训营，我们的角色就会变得更重要。毕竟不是顶级豪门，QPR得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可持续发展模式，而不能再完全仰仗于不稳定的转会市场，那只是列强们的金钱游戏。”

其实，即便QPR这个赛季最终降级，他们至少也搭上了英超电视转播的黄金收割机。天空体育和BT体育两家转播机构，为2013/2016年间三个赛季的转播权，一共支付了30亿英镑的费用，加上本土英超集锦和海外转播权，总金额达到55亿英镑之巨。在2014/2015这一赛季，排名垫底的球队，最终都能通过转播分红9000万镑。

洛夫图斯路

2013到2014赛季，QPR作为英冠球队，以第四名的成绩艰难升超。决定命运的那场附加赛，是2014年5月24日在温布利大球场举行的，10人应战的QPR，直至90分钟，才由萨莫拉完成绝杀，1:0击败了德比郡。

位于西伦敦洛夫图斯路（Loftus）的QPR主场，在办公室入口处就高挂着温布利晋级时的庆祝照。接待处一侧是一小片荣誉墙，最高亮的那次，已经远在1966/1967赛季，他们唯一一次举起了联赛杯冠军奖杯。不过在父亲从小就把儿子扛在肩膀上去球场，一代代支持自己俱乐部的英格兰，球迷们并非一定得以成绩论英雄。在西伦敦“球迷仇恨链”中，136岁的富勒姆和133岁的QPR，是看不起110岁的晚辈切尔西的，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个俄国暴发户。可是不得不承认，暴发户的金元政策，为他们捞取了数量远超本地的国际拥趸。而诸如QPR这样的老贵族，如若不是跟国奥队大打出手，中国人哪知道他们啊！

因此，当我在非比赛日的球迷商店里，见到三个说着意大利语的男孩时，就颇为吃惊。18岁的那个男孩，竟是这支在他出生至今毫无成绩球队的忠实拥趸。男孩用蹩脚的英语说着原因，“我来自都灵，三岁时老爸递给我一张队长克林特.希尔的签名照，从此就忠诚于这支弱队，甚至变得不太关心自家门口的尤文图斯。”

因为视频网站需要拍一组任为的训练镜头，我也跟着有机会第一次踏足真正的英超赛场。作为速度突出的中场前腰，任为也幸运的披上最为抢眼的10号战袍。从更衣室出来，通过一扇写着This is Loftus（这里是洛夫图斯路）的窄门，我们就进入了绿草如茵的比赛场地。四围看台仅有18000座位，拼在一块，像是一个可爱的儿童玩具，也因此这个球场也被戏称作乐高乐园（Legoland）。“这样的体量，会让你们看球时感到更爽的气氛”，工作人员肯定到。

比赛日到了，对手是来自利物浦排名高很多的埃弗顿。地铁口两个大爷拉起写着“足球反对种族隔离”的主客场两队大旗，散发着呼吁把以色列逐出国际足联的宣传单。一个科威特球迷路过，客气拿走一张后，吐槽了一句，“无聊的反犹宣传，一伙傻逼。”南侧主看台的本地拥趸，一边谩骂着暴发户切尔西，一边教我唱起QPR战歌，“我们是西伦敦的骄傲，Come on you R’s”。政治与叫骂，永远将足球搅拌热闹的重要佐料。主客两队远非世仇，加上严格的安检和球迷对自家实力的心知肚明，能够渲染的气氛也就到此而已。没有罗马奥林匹亚体育场那样满场燃放的火花，没有萨诺尼卡阿里斯主场需要让球迷冷静的高压水龙头，没有国安工体外随时找着外地牌照车辆寻衅滋事的混账。一切安静而得体，让人意识不到这是一个出产足球流氓的国度。

在从Metallica《Enter Sandman》到Coldplay《Fix You》的开场曲中，任为和他的三个东南亚小伙伴，不被人留意的走进了球场，成为短暂开场仪式上的明星。后来，QPR虽然满场压着对手狂攻，并命中两次门楣，最终却还是运气不佳的1:2败于客队埃弗顿，继续稳定在岌岌可危的降级区。

比赛第二天，任为也结束了兴奋而高强度的一周，念叨着输给QPR队长帕克的一场乒乓球，飞回北京继续上学去了。在足球气氛有着重新燃起迹象的国内，他还将继续以文化学习为主要任务。至于未来？虽然也像以学长杨昊那样，一步步打入俱乐部和国家队。不过，一年多前，北理工俱乐部总教练金志扬已经来过回民中学，与其建设完善了幼儿、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一条龙培训体系。于是，对于任为，最理想的情况，或许是作为体育特长生，进入大学足球排头兵的北理工，争取能够随校队征战大学联赛和中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