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渡东

据新华网报道，10月21日，一名沙特阿拉伯政府官员说，最新调查结果显示，沙特记者卡舒吉在沙特驻土耳其领事馆内遭人掐脖子致死，系施暴者“失手”。美国、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各国也先后宣布对此展开调查。

由此，人们不禁疑问，沙特国内政治前景如何？美中期选举特朗普是否会受此影响？土耳其积极调查此事背后有何目的？可以想见的是，无论事件背后的真相是什么，都将对当前中东形势产生复杂而深远的影响。

卡舒吉缘何遭祸

据媒体报道，10月2日下午13时14分，卡舒吉为办理再婚有关事宜，来到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这不是他第一次到沙特领事馆，此前在9月28日他来过一次，受到领事馆的热情接待，但没有办理成功。双方约定10月2日再次办理。然而不同的是，他这次再也没有走出来。

据卡舒吉的土耳其籍未婚妻说，她自当天下午1时就在领事馆外等候，过了12小时仍不见卡舒吉出来。她就此向土耳其警方报警。此后，卡舒吉的去向成了“罗生门”，沙特领事馆坚称，卡舒吉办完手续后自行离开，而土耳其警方则宣称，有理由相信他在领事馆内遇害。更加耸人听闻的说法则是，一支15人沙特特种小队在他失踪当天进入沙特领事馆，然后在24小时内返回沙特，而卡舒吉在领馆内遭受他们的“审问、拷打和谋杀”，最后被肢解。

卡舒吉究竟何许人也，又缘何遭此惨祸？

贾迈勒·卡舒吉，1959年出生，沙特阿拉伯记者。卡舒吉曾长期为沙特情报部长费萨尔亲王工作，在后者于2005年担任沙特驻美大使后，卡舒吉作为费萨尔的官方助手一同前往美国。作为一名政治记者，卡舒吉常接受BBC、半岛电视台、阿拉伯电视台的采访，推特上拥有将近200万粉丝，是整个阿拉伯世界最著名的政治评论家之一。

如果说，在基地组织还不那么激进时，他曾为其在沙特和美国之间往来游走。那么在“9·11”事件后，卡舒吉与沙特政府的关系已经发生变化。更重要的是，卡舒吉由于早年的经历，对“穆斯林兄弟会”表现出极大的同情和赞许，并开始抨击沙特政府的统治。2016年12月，他公开批评后来成为王储的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反对后者在也门战争和与卡塔尔关系方面的政策，因此在沙特被禁言。

2017年6月，卡舒吉获美国绿卡，成为《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家。随着萨勒曼成为沙特新王储后，卡舒吉强烈的批评王储在国内反腐行动中抓捕数十位王室成员和几百位商人的行为，对于沙特抓捕“穆兄会”成员，卡舒吉也是指责不断：“近几个月沙特皇室开始鼓励公民互相揭发(穆兄会成员)，沙特政府根据黑名单抓人。上周被抓的30多人中有很多是我的好友。”

由此不难看出，卡舒吉被害后国际社会纷纷将怀疑视角投向沙特政府，特别是王储萨勒曼，并非是空穴来风。

萨勒曼王储：剪不断理还乱的改革

卡舒吉被害事件见诸媒体后，沙特方面首先否认他在沙特领事馆内遇害的说法，称其已离开领事馆。10月13日，沙特内政大臣阿卜杜勒·本·纳伊夫否认卡舒吉遇害，称这种说法是“谎言”，是对沙特政府的无端指责。然而，随着卡舒吉所佩戴的苹果手表录音曝光，以及美国的出面施压，沙特政府态度有所松动，已同意土耳其警方进入领事馆，并派出人员与土耳其方面展开联合调查。

目前，调查还在进行中，但国际舆论已将矛头指向沙特新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认为他至少默许了此次事件的发生。那么，萨勒曼王储为何采取冒险行为，此事又会对王储当前极力推动的改革产生怎样影响？

沙特采用“兄终弟及”的王位继承制。2015年1月，沙特现任国王萨勒曼继位，老国王的最小的儿子穆克林被立为王储。仅仅3个月后，萨勒曼就废除穆克林的王储地位，把亲侄子穆哈穆德·本·纳伊夫升为王储，1985年出生的儿子小萨勒曼被立为副王储，成为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2017年6月，纳伊夫王储被废，小萨勒曼被任命为王储兼副首相、国防大臣。

萨勒曼王储掌权后，立刻采取一系列措施，树立个人形象，使自己成为沙特政府事实上的“话事人”。经济社会领域，他颁布了“2030愿景(Vision 2030)”，允许女性驾车、进入体育场观看赛事，开建歌剧院，还举办女子自行车赛、第一场演唱会等，给保守的沙特社会注入活力。

军事和外交领域，他策划了卡塔尔断交事件，并持续介入也门内战。其中，反腐行动为王储带来了巨大的政治资本。2017年11月4日，沙特成立以萨勒曼王储为主席的最高反腐委员会，严厉打击侵占国家利益的各种腐败行为和包括王室成员、政府高官在内的所有腐败人员。当晚就有11名王子、38名现任和前任大臣因涉贪被捕。

与此同时，对萨勒曼王储的反对声音从未停止，特别是对王储借打击腐败肃清异己的质疑不断，再加上沙特经济转型遇挫，对卡塔尔封锁成果不佳，对也门胡赛武装的战斗更是让投入重金的沙特军队颜面尽失。王储本人开始承受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

原本在一面以改革派、温和派示人的同时，萨勒曼王储已经采取了强硬的言论管制措施，沙特国内对批评者、异议者大肆进行抓捕的新闻从未中断。卡舒吉是明确反对王储的一个重量级人物，由于他的显赫身份和丰富经历，加上与国内被打压者千丝万缕的联系，导致他手中可能掌握许多沙特内部事务的猛料。

同时，手持美国绿卡的卡舒吉，恰好又拥有国内反对派所不具有的自由发声空间。此次卡舒吉被害，既可能是缘于卡舒吉在美国持续批评沙特内政，已经达到萨勒曼王储所不能容忍的地步，也可能是“杀鸡儆猴”，给沙特内外反对者立威，以期维护和巩固萨勒曼王储地位的目的。

但无论出发点为何，卡舒吉被害事件已经给沙特政府和萨勒曼王储带来实实在在的压力。特别是在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斡旋后，西方媒体10月20日曝出，萨勒曼王储的顾问、副情报局长艾哈迈德·阿西里已经被免职，显示这一事件对沙特内政的影响正在升级，远远没有结束。

特朗普：中期选举再现未知数

卡舒吉被害事件发生后，最尴尬的是美国特朗普政府。在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下，特朗普一度一反常态，十分“低调”。这导致22名国会议员10月10日签署联名信，要求施压沙特调查，并为后续可能施加的制裁做准备。他供职的《华盛顿邮报》更是在他的专栏开了“天窗”以示抗议。

压力之下，特朗普终于在11日和12日连续表态，表示将给沙特国王萨勒曼打电话，督促彻查此事，并表示一旦发现沙特杀害了卡舒吉，将对沙严惩。特朗普并派出国务卿蓬佩奥飞赴沙特和土耳其，协调双方对此事的调查。即便如此，特朗普依然表示，即使证明卡舒吉是被沙特当局杀害，美国也不应该停止对沙特的军售。

特朗普总统在此事上态度暧昧的原因似乎显而易见。沙特是美国在中东的亲密伙伴和重要战略盟友，是美国控制原油定价权的基石。特朗普总统上任的首次出访目的地就是沙特，特朗普本人早就对萨勒曼王储领导的改革拍手称好，并高调接待王储访美。女婿库什纳更是已经通过王储在沙特建立商业关系。然而，真正影响特朗普态度并为沙美关系的外交问题，而是如何避免此次事件给即将举行的中期选举带来消极影响。

特朗普就任总统后首访沙特时，双方达成1100亿美元军售协议，这为美国军事制造业带来数十万个工作岗位。美国国会目前仍在审批部分对沙特军售。一旦沙特被发现谋杀记者，美国国会内反对对沙特军售的议员，尤其是民主党议员，有可能推动叫停军售。2016年，特朗普上台，依靠的就是美国传统制造业地区的选票，一旦丢失沙特军售大单，损失金钱事小，失去工作岗位的制造业人口将立刻给特朗普送上丢失选票的惩罚。

特朗普对被害事件的应对正走向左支右绌，一方面，特朗普要维护美国的人权价值观，他在白宫接见土耳其释放的牧师布伦森时表示，卡舒吉事实上很可能已被杀害，如果沙特染指卡舒吉被害案，美国将针对沙特采取其他强有力的有效措施，“我们的办法有很多”。另一方面，特朗普也要顾及军工利益体的支持和制造业工人的选票，他强调，采取的强力措施将不包括取消与沙特达成的军事交易，“还有比惩罚更重要的东西”。这更重要的东西，无疑就是选票。

土耳其的“反击”和“契机”

土耳其对卡舒吉被害事件异乎寻常的热心，在沙特方面屡屡否认后，不断抛出证据“打脸”，似乎在一步步引导调查走向自己需要的结果。土耳其的热心似乎有着充分的理由，被害事件毕竟发生在土耳其国土上，而卡舒吉据说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关系密切。

据称他在进入沙特领事馆前，就叮嘱未婚妻如果自己长时间不出来，就给埃尔多安打电话。应该说，自家“女婿”在自己领土上无故失踪，土耳其是以受害者身分出现的，而实际上，土耳其热心于此，真实目的不只是为了真相和正义。

土耳其和沙特不仅有着同样的信仰，更有着同样的雄心：称霸穆斯林世界。两国竞争态势日趋明显，都把对方视为主要对手之一。

沙特联合阿联酋等国，背后有美国撑腰，致力于打造有“阿拉伯版北约”之称的“中东战略联盟”；与此同时，围绕叙利亚问题，土耳其、伊朗、俄罗斯逐步走近，在中东地区俨然形成了“两极格局”。

特别是去年以来，两国在卡塔尔断交风波、叙利亚内战、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和制裁伊朗等问题上，都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立场。两国民众关系也是一般，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在所有穆斯林国家中，土耳其对沙特阿拉伯的态度最负面，其中53%持负面观感，只有26%是正面看法。

2016年，土耳其爆发反对埃尔多安的军事政变，政变虽未成功，但土与西方国家关系恶化，经济走向低迷，元气大伤。而沙特推动改革，打击腐败，在西方树立起革新的形象，风光一时无二。

因此，争当穆斯林世界领袖的埃尔多安，当然不会错过这次反击的好机会。

据西方媒体报道，埃尔多安虽然一直表态谨慎，但通过支持土当局不断曝光15人名单以及最新细节，推动了媒体对这位失踪记者的疯狂报道，目的就是利用国际社会对沙特的愤怒，来帮助实现地区权力态势的转变。

另一方面，此次被害事件又提供了土耳其与美国改善关系的契机。虽然，土耳其释放了拘押的美国牧师，特朗普也就美土关系作出缓和性表态，但要让美土关系再上一个台阶，卡舒吉之死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目前看，土耳其手中显然掌握了证据，但不急于全部公布，就是把此次事件作为运作土美关系进一步改善的筹码，如果土耳其能在此次事件的最终解决与沙特达成妥协，就等于给了美国一个台阶，自然也能换回美在土耳其关注的经贸、库尔德武装等问题上的相应回报。

责任编辑：马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