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O记者 张慧媛

在云南白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8年半年度报告》可以清楚看到这么一句话：“云南白药牙膏已成为民族品牌转型升级的代名词”。

但昨日云南白药集团在牙膏领域的荣光，却被一位仅有6万微博粉丝的账号@科普医生博雅的一篇质疑文章所挑战。该微博认证为三甲医院血液科职业医师的博主指出，宣传专治牙龈出血的云南白药牙膏中含有氨甲环酸，这一西药处方药成分必须要由医生处方开具。随后她进一步曝光，多个宣传专治牙龈出血的牙膏都打着中医药的幌子，实则用西药来治疗。

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持续发酵到第二天。重心逐渐从质疑云南白药的成分，到反思“宣传中草药成分的日化产品是否真有效”。云南白药集团会不会平安度过此次危机暂且不谈，可以确定的是，从现有政策制度和市场环境来看，云南白药牙膏案件留给国内日化界的警示将不会那么容易就消散。

属于化妆品监管的牙膏，到底可不可以添加氨甲环酸？

如果梳理一下此次事件的舆论波段，争论的重点似乎有个转移过程。

我们首先了解一下氨甲环酸是什么。根据《中国国家基本药物目录2012版》，氨甲环酸又被称作凝血酸，常在临床中使用，如出血过多、外科手术、美白以及血友病患者治疗。这一成分便可起到辅助止血作用。

最开始，网友们更加关注的是“牙膏到底可不可以添加氨甲环酸”？但要谈论这一问题，必须先定义牙膏的监管范畴。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就监管方向而言，自从2008年之后，牙膏在国内的实际监管是被列入“化妆品”行列。当年，国家质检总局在《化妆品标识管理规定》中规定，牙膏被正式列入化妆品管理范畴。在此之前，牙膏等口腔产品一直处于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目前，国家食药监局规定牙膏类产品的生产许可工作按照《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关于化妆品生产许可有关事项的公告（2015年 第265号）》来执行。而从各地食药监抽检的反馈来看，该机构也将牙膏的检查纳入执法范畴。

其次，化妆品是怎样界定氨甲环酸的？记者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发布的《已使用化妆品原料名称目录》中，查证到了凝血酸（即氨甲环酸）作为化妆品可使用生产原料的合法性，其编号为第04866号。

因此可以肯定，牙膏中可以添加氨甲环酸。需要注意的是，处方药和非处方药是管理概念，不是属性概念。牙膏中氨甲环酸的含量，是根据具体场景应用的。只要含量可控，依据规定外用，并不违法。

而《化妆品财经在线》记者也查证到，片仔癀、佳洁士、狮王、欧乐B等著名牙膏品牌中，均添加了该成分。

图片来自微博

谁在起疗效，“国家保密配方”还是氨甲环酸？ 

经过昨日（22号）一天的科普，大多数“吃瓜”的网友已明确氨甲环酸在牙膏中的合法性。舆论的重点已不是“可不可以添加”，而是“是哪个成分在起效”上。

众所周知，云南白药集团是中国知名大型医药健康企业，其饱含故事性和传奇色彩的产品起源，和看似具有震撼力的“国家保密配方”身份，让普通民众对于该品牌的权威性深信不疑。

时至今日，云南白药集团在传统云南白药系列产品的基础上，以药为本、跨界发展，通过对传统中药进行现代化改造，形成了从单一药品到个人护理、养生保健等多产品梯队的格局。

据云南白药集团发布的2017年年报显示，去年其药品事业部实现收入50.43亿元，同比增长 2.56%；健康产品事业部实现收入43.61 亿元，同比增长 16.09%；中药资源事业部实现收入11.62亿元，同比增长 23.19%；商业实现收入144.94 亿元，同比增长 7.45%。

根据《2018年半年度报告》显示，截止2018年5 月，云南白药牙膏市场份额为18.1%，同比增幅11%。在国内口腔护理领域具有绝对的领先优势。

这一结论得到了国内某知名口腔集团的高层证实，他表示，云南白药的健康产品事业部大多由牙膏撑起，该品牌牙膏目前已击败高露洁、佳洁士，在国内品牌中排名第二，市场排名仅次于黑人。但其面膜、皂类和护发产品并“没有收到市场良性反馈”。

长期以来，让消费者心甘情愿为云南白药远高于市场均价的高价位买单的，就是云南白药号称“国家保密配方”的云南白药活性成分，以及卓著的抗牙龈出血的疗效。

而云南白药牙膏却用氨甲环酸这一西药止血，难道所谓的中医药成分只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虚假宣传”吗？这是第二轮舆论质疑的关键点。

发酵：云南白药回应被批“缺乏诚意和专业素养”，能否平安度过上市静默期？

对于舆论声讨，云南白药集团在昨晚（22日）发布相关情况说明。简言之，该声明指出4点：

1、氨甲环酸的添加符合国家规定

2、国内外许多牙膏都添加了氨甲环酸

3、云南白药牙膏进过临床试验，是安全且有效的

4、我们的产品市场反馈良好，可改善口腔亚健康

有趣的是，以上4点全是对上文中第一轮质疑的回应，没有一条触及到舆论的第二波质疑高峰：云南白药的广告功效，是谁在起疗效？是“国家保密配方”呢？还是氨甲环酸？ 因此，这份声明被网友们戏称为是“避重就轻”。

坊间对于云南白药内含中医药成分到底有无疗效的争论，并不始于这几天。《化妆品财经记者》在各大社交平台中搜索到的，网友对于云南白药牙膏功效的质疑，最早可追溯到2年前。而在这其中，牙科医生和患者的争论值得关注。

在知乎网站，早在2016年，就有医师详解为什么牙科医生不推荐牙龈出血患者使用云南白药牙膏。据悉，单纯的让牙龈止血，可能会让患者忽视牙周炎等甚至更重的身体疾病。而云南白药牙膏的配方不透明，也引起了部分“成分党”的担忧。

在2008年9月1日正式实施的《功效型牙膏标准》规定，功效型牙膏必须由口腔医学机构出具的功效验证报告为依据，并在包装上标注QB2966。而非云白牙膏标注的GB8372或Q/YBY30（企业标准）。

互联网最为出名的“打假斗士”方舟子，早在《云南白药的秘密》一文中指出，云南白药一直以“国家保密配方”作为营销的噱头，而其所谓的“国家保密配方”，其美国的代理商早在于2002年提交的FDA申请文件中就已列出，内含共有八种药材。

微博网友@燃玉 表示：“因为无法证明疗效，云南白药在美国只能算是膳食补充剂。FDA可不惯“国家保密配方”毛病，有什么成分必须写出来，否则不可以给消费者使用”，并配图云南白药的维基百科截图（上图 ）。

方舟子认为，成药搞“国家保密配方”，是与现代医学原则格格不入的历史遗留问题。而这一身份并非尚方宝剑，也不可成为公众求真路上的挡箭牌。事实上,所有上市的西药，不管它多么神奇，其配方全都是公开、可以被仿制的。

云南白药陷入功效质疑，还可追溯至8年前，在2010年，云南白药牙膏遇到了一次较大的宣传风波——“功效门”。而在2015年2月,河南省平顶山湛河工商局认定云南白药虚假宣传，对其作出行政处罚，结果反倒被云南白药告上法庭。

对于关键环节的不回应，云南白药的这份声明并未让舆论平息。

9月18日，在平安减持完后，云南白药集团就宣布进入停牌重组阶段，谋求整体上市。其发布的公告显示，公司证券最晚将于2018年11月2日恢复交易。有趣的是，就在四个月前，福建前首富陈发树刚刚豪掷254亿元成为云南白药掌舵人，彼时，云南白药的估值为1200亿元。而截至9月18日停牌，云南白药市值蒸发超过500亿元。

影响：化妆品监管收紧不可逆，成分和功用标准亟需规范化

从宣传效果上来看，借助中医药文化进行包装，宣传产品含中草药成分，这正是借助了消费者对于云南白药医药产品的情感迁移，将消费者对“药”的信任，转移到了化妆品中。

正如某消费者在网上指出的那样，云南白药牙膏里“云南白药”四个字不是药，而是商标。作为一家有医药背景，并在化妆品领域有所建树的集团，其医药背景和“云南白药”的商品名称，极易让消费者认为该产品有治疗效果。因此有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他认为该商标甚至不得在第三类注册。

云南白药牙膏对于宣传功效和成分的语焉不详，其实是国内大多数号称使用  中草药和中医药化妆品企业的缩影。有理由想象，消费者对于云南白药牙膏事件的这把舆论之火，将会随着消费者对中草药或者中医药的逐渐祛魅，逐渐烧到走同样宣传路径的化妆品企业身上。

化妆品界目前“成分党”流行，似乎化妆品的成分越透明越好。这也是为何类似于“美丽修行”等查询化妆品成分的手机APP，和the ordinary等“原料桶”品牌爆火的原因之一。

某药妆品牌匿名高层隐晦地对记者表示：“现在部分打着中草药配方的护肤品，本质上还是和云南白药牙膏一样，靠着添加甘油或玻尿酸来保湿，靠着维C或传明酸来美白。它们成分中添加的中草药物质，至多打辅助”。

但他也认为，在文化氛围上可以对中草药的化妆品进行包装，但应该严格遵行现有的《化妆品标签管理办法》和《广告法》，不要过度夸大中医、中草药的护肤疗效。

记者就该结论向一家刚刚上市中草药噱头的护肤品品牌进行求证，品牌发言人婉拒了采访，并认为“我们的产品完全是合规、合法且经过科学检验的”。

可以预见的，随着国家对于化妆品的监督管理的逐步收紧，国家对于化妆品的标识、成分、功用等的管理，将会逐步向药品靠拢。

在《化妆品财经在线》记者走访市场过程中，淮北市今日化妆总经理孟海峰和甘肃白银景泰县金夫人化妆品连锁老板雷恩德，同时对记者表示他们明确感受到国家近年来对于化妆品监管的收缩。他们提出同样的观点：多年前，药品和化妆品一样监管不严格，但是国家用了5年时间对该领域实行严管。现如今，药品的监管之严格，应该是化妆品未来的转型方向。

在政策收缩，化妆品监管愈加严格的语境下，如何在发展中医药化妆品的宣传长处的同时，又不踩到违规的高压线，并能将高质量、高标准的化妆品带给消费者，将成为每一个立志于发扬中华文化的中草药化妆品企业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