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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李光洁:人生存在剧本,但我不想知道它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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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李光洁:人生存在剧本,但我不想知道它的剧情

二十岁至三十岁就是这样,三十岁到四十岁又一个状态,那你就去面对、感受它就可以了。

结束上一个采访之后,李光洁一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边跟经纪人说,“刚刚聊大了,聊了好多形而上的东西。”看起来他决定在这一段时间里,表达一下轻松的主题。

然而当新的采访开始,他又不自觉地开始向记者剖陈过去的种种,甚至开始分析金牛座的自己最近强迫症是不是愈发严重了,“可能我原来是走十米想起锁没锁车,现在五米就想我锁没锁车,就是这个距离越来越短了。”

这些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好演员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演戏中的“后遗症”,因为演员的天职是呈现生活中的形形色色,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都要靠他们来逐一放大。

刚上学那会,李光洁犯懒随便凑合了一个作业,结果被老师陈建斌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他终于知道演戏这件事没有捷径,去后海观察了一个打过仗的老兵每天晨练、聊天的生活,最后穿着老兵的那身衣服排出了一个让陈建斌“夸上天”的作品。

“其实也没有演得那么好,但他就真的说这是看到李光洁从艺以来,演的最好的一个作品,表扬得你就觉得我以后就应该这样。”

在最近的网剧《悍城》里,他饰演一位身份神秘的男子珞珈,为给兄弟报仇,只身加入黑帮组织。这与他过去的角色都不太相似,无论是《和平饭店》里的窦仕骁还是《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过去的李光洁在扮演的好像都是一个孤胆英雄。但这一次,他在剧中与袁文康饰演的白振赫惺惺相惜,两人形成一组对照,剧中更有一句直白的台词:于永义是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但你是意外收获。

这与李光洁在现实之中的处境有某种巧妙的重合。

37岁的他已经不再是《立春》里那个忧郁的黄四宝了,与雷佳音、郭京飞组成TF老boys组合,三人在演戏之余看起来百无禁忌,友爱非常。比如他在微博上祝雷佳音“我雷生快”,雷佳音回复“爱你我洁”。组合也是每个采访几乎都会谈到的话题,不像那些顾虑颇多的流量艺人,李光洁的态度是既组之则安之。

这样的李光洁,看起来比年轻的时候更找到了自己的安全感。他将现状归因于与自我和解,因为不跟自己较劲了,才能有双手拥抱世界。于是李光洁也跟《悍城》里混不吝的珞珈有了那么一点点像。前段他客串了《如懿传》里的世子,这个角色被网友戏称为“微笑世子”,李光洁在自己微博上发了世子的表情包,并发言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能选上世子黑幕?不存的!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能戴进那顶帽子。”至于是不是在暗示雷佳音头大,见仁见智。

当然,表演还是一门硬功夫,在《悍城》里有一集李光洁只穿着短裤没戴任何护具拍了四个晚上的打戏,从天黑打到天亮。但即便如此,对于这部剧的打戏也有很多观众不够满意,李光洁觉得这也没关系,因为观众不需要领会你百分百的努力。

“可以不用呈现出来,大家看到是什么吧。我现在越来越不太愿意说,其实我们拍得多不容易。”在他看来,一个合格的演员本来就应该多付出一些力气来抵消镜头之外的各种衰减。

37岁的李光洁临近不惑之年,他逐渐感受到“人生剧本”这件事的存在,但他并不愿意被“剧透”。这更像是他的“四十不惑”。

观众不用看到我百分之百的努力

界面:《悍城》这个戏我有看豆瓣网友的评论,大家会说好像打戏部分有点不够精彩。

李光洁:这个打戏是跟我以往拍过的都不一样,以往是今天要拍打戏了,武术指导来说光洁,一会儿我们这场打戏先给套三招,你打完再给你套三招,你不知道后面会打成什么样。

这个是一进组之后就开始训练,武术指导会把原理教给你,让你每天就练出拳,很枯燥。他觉得你差不多了,会稍微给你加几招。我就特别着急,问我们现在训练这个是马上要拍吗?他说不是,两个月以后才拍。没戏的时候剧组还会找一个当地的拳击馆,包括临时演员、跟组演员全都去训练。 如果说来不及去拳击馆,一大堆人就热火朝天地在楼道里混斗。再比如你今天有通告,有一辆车拉着武术组到现场,只要他看你在那儿闲着呢,他就说光洁老师我们把那个动作复习一下,就开始练。如果说观众觉得有问题可能是在动效上,那个声音会稍稍弱一些。

界面:据说也是一个新人团队,可能在效果制作上没有把当中的辛苦百分之百地呈现出来。

李光洁:可以不用呈现出来,大家看到什么是什么吧。观众对这个类型的期待可能是《碟影重重》,我认真了看了一下那个戏,全都是很短的画面,出拳都没有把胳膊伸直过,而且都是局部特写,很少放一个中景或者全景,而我们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正身打的。《悍城》的景别会是偏松类型的。

界面:我感觉你去演戏的方式还是相对笨重的,可能每一方面都会做,但是观众领略到的不一定是百分之百,可能只有百分之四五十。

李光洁:这个不单是我,所有的演员拍戏都会是这样。你在现场可能是百分之一百,经过剪辑处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过程,当然也有加分的情况,这一套到观众那儿都会有衰减的。一般演员可能是用了百分之一百的力,到观众那里是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有百分之四五十是衰减的。优秀演员在现场是百分之二百,那呈现到你那儿的可能是七八十。

雷佳音和郭京飞的充电宝容量更大

界面:比较早的时候,你说到一点,发现这个圈子里有过一个阶段是演员只要帅就好,不会拍戏也无所谓。这个阶段曾经让你有一些不适,我想知道现在你已经不在意外界这些了吗?

李光洁:我觉得这是职业荣誉感的问题,职业荣誉感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比较重要,我得尊重自己的职业。

可是当某一个时期行业变革,整个商业进入了,谁都没有办法去阻挡它。但就我个人而言,在职业荣誉感上会有一些丧失。当我意识到我丧失职业荣誉感的时候,我特别恐惧,因为我也不会干别的,我还得生存下去。那我如何能在这个行业里生存得更好,第一步是先找到职业荣誉感,通过什么呢?我觉得舞台是一个最好的方式,因为它让表演更加纯粹,我更加直接地面对观众。

所以我用了两年时间去做一个话剧,演了将近一百场之后,重新把这份东西再拿回来,我就可以重新再披褂上阵,一直演到现在。当然也许有一天我可能又会是这样的情况,再去演一部话剧充电,就像充电宝一样。

界面:我发现其实蛮多演员会去这样做,所以做话剧是一个相对经典的充电过程吗?

李光洁:充电的过程是这个戏杀青和下个戏开始之间,但是有时候因为你的工作排得比较密集,这个充电宝可能充不满,可能只让你充了一格,然后你就又要拍一部戏放电。演话剧的时候就比较规律,你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投入到生活当中,生活其实是能让你充电的。

比如珞珈这个角色,我4月份杀青,中间已经拍了两个戏,现在正在拍第三个,也就是说我已经经历了三个人物,所以《悍城》这个戏现在播的时候,珞珈已经从我的身体里远去。但是演话剧,观众和演员是同步沉浸在一个故事气场里面,相对比较直接。

界面: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一小部分是属于仪式感?   

李光洁:这可能是。比如说之前拍《立春》的时候,非常有仪式感,当喊预备,包括声音、录影每个部门都会喊一个自己的口号,去告诉大家我准备好了。啪一打板,机器转动,摄影机换胶片,那个仪式感让你觉得你在干一件很牛的事情。

《山楂树之恋》里的李光洁

界面:说回《悍城》,你跟袁文康的CP感是一开始就设计好,还是你们自己拍的时候觉得我们可以这样来一段?

李光洁:并没有太刻意,因为生活中我们就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这跟因为戏才认识的状态必然是不一样的,这是其一。再有一个,珞珈这个人物真的是需要有一个这样的对照,他不像杨子荣和窦仕骁就是自己,他是需要有一个人映照的,亦敌亦友。

界面:既然认识很多年,为什么当时成立TF老boys组合的时候没有把他加进去呢?

李光洁:可能四个人组合不是特别好控制,三角形更稳定(笑)。

界面:其实大家经常会拿TF老boys开玩笑,但我想知道,从演员角度来看的话,雷佳音和郭京飞你比较欣赏他们身上什么东西?

李光洁:我觉得在三观上三个人都比较靠近,其实在生活中我们的聊天很枯燥,很形而上。可能不只单单聊表演,会上升到哲学,怎么把我们认知的事情放进去。还有聊彼此的生活,比如我们谁在群里说,我TM挺想你们的,类似这种。那俩人就说又喝多了。不正经的是他们两个脸皮都比我厚,有很多事情比我想得开。

界面:想得开包括刚刚讲到的,那些会让你损失职业荣誉感的事情吗?

李光洁:他们并没有损失自己的荣誉感。这个我挺佩服的,是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在演话剧,假如我是一千毫安的充电宝,他们就是一万的。

界面:话剧是这么神奇的一个东西吗?

李光洁:我前年看的《蜘蛛侠》,看完你就觉得这辈子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平了。你的视觉瞬间可以从平面变成俯视,蜘蛛侠在你的头顶来回飞来飞去,那个威亚设计之精巧,技术含量特别高,同时演员的表演又无比真实。我强烈推荐你去看音乐剧,同样的戏,你在伦敦跟百老汇看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其实我的英文特别不好,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全看得懂,我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小到四五岁的小孩演员,大至六七十岁的老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有一年在乌镇戏剧节,我看到一个65岁的韩国女演员,一个人一个半小时从几岁的小女孩演完一个女人的一生,你无法想象从一个60岁的老太太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少女。

界面:关于演戏,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天赋的问题,每个人开窍的时间不一样,你是觉得自己是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吗?

李光洁:我不是太有天赋,因为我真见过有天赋的,没有上过学就演的特别好。比如大学刚毕业的高至霆,他的真挚度,那个热度,感情的饱满度都超于我年轻的那个时期。费启鸣也是没有学过表演的人,我问你一天没学过吗?他说没学过,我说你确定没骗我吗?他真不像没有学过的,这就是天赋。像他那么大年龄的时候,我一句话都说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太吓人了。

界面: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一些让你在表演上顿悟的时刻?

李光洁:顿悟这件事情我觉得只存在于成功学演讲上。当然你一直在朝门口走去,走到这儿你手一推,开门了。但我从来没有记录过这个时刻。很多时候我的认知不是在表演上的,是对于生活上、人性和人生意义的理解。当你开始建立你自己的观念,有一段时间跟自己相处,然后有一天你跟自己相处明白了,就是所谓的开窍了。

界面:这种对于自我认知的明确,是在你什么年纪时发生的?

李光洁:30岁以后。有时候想明白也挺没劲。当然琢磨不是为了有用,除非你真的特别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认为思考过程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那个结果。比如说愿意想的演员和一个不愿意想的演员,我们都拍他一个近景放在这儿,什么也不告诉他,来,我们就拍五秒。可是放大银幕之后,愿意想的,你会从他眼睛里看到是有内容的,虽然这个内容你不得而知。

跟自己和解了,才腾出手面对世界

界面:你会觉得现在对中生代男演员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吗?因为有很多戏都找大家来演。

李光洁:每个年龄段都是你最好的那段。有一段时间有人跟我说,光洁你二十多岁的时候,身上那个锐气、尖锐特别好,那种不羁,又带点忧郁,给我说了一大堆很文艺青年的词。我翻了翻照片,确实是这样,我就特别地怀念我怎么能回去,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但是后来发现倒不回去。

后来就自我和解,我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时候,或者非得赶着自己往更成熟的方向走?那二十岁至三十岁就是这样,三十岁到四十岁又一个状态,那你就去面对、感受它就可以了。

演戏它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会觉得我生命中有太多除了表演能带给我愉悦感的事情。比如跟家人在一起。跟家人旅行其实是一件挺崩溃的事情,但是看着你的父母拿着手机在那儿拍照,在那儿评论,这个东西好不好吃,这个地方不如他的家乡,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人生有很多事可以体会,不是说你非要急赤白脸的在那儿跟人较什么劲。

李光洁和袁文康

界面:大家还有一个察觉,是觉得你这两年比原来更放松,你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安全感。

李光洁:跟自己相处这个阶段完成了,我就可以腾出手来跟这个世界和解。之前的过程,可能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界面:较劲什么呢?

李光洁:会殃及池鱼,比如说我们今天的这个采访,一两个小时,我拿出我百分之百的真诚去对待,可是如果我发现你没有,你只是在完成一个活儿的时候,我就瞬间会把心理防线建立起来了,我会让这个聊天很难以进行下去。

界面:所以你过去,有给谁一些比较尖锐的反应吗?

李光洁:就是接受采访,对方说这个戏怎么样,我说你看过这个戏吗?他说没有,我说等你回去看看我们再聊,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界面:如果现在同样的一个情况发生,你会怎么做?

李光洁:就是该聊什么聊什么,没看过就没看过,为什么非要看你的戏?人家来之前也一大堆事,一会儿这结束后面还有一大堆事,这只是他今天的一个工作而已,你也就是“而已”。

我原来是属于那种我在这个事上拿出十分,你也得拿出十分,九分半都不行。是这样的人,特别地矫情,那种可恨呐,令人发指。

有一位老先生跟我讲,说光洁你看,你是来搞艺术的,你想把这个作品做成能够载入中国影史的东西,但你知道在这个剧组里有人觉得这只是他的工作而已。甚至有人只是来混口饭吃。你不能用你的标准去要求那个只是混口饭吃的人跟你一起去搞艺术,你说是你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我觉得他说的特别对。

包括我后来做了一次导演,前面有很多人跟我说了123456789的事,我就在这儿憋着,突然有一个人来跟我说了第十个事的时候,我扭脸就是一顿骂。其实他跟我说这事什么都不是,但前面有九个事,这事不赖他。所以我也就能理解,导演为什么在现场会那样。一个导演在现场不发脾气,不骂人是有多大的抗压能力。

界面:你跟陈思诚关系还挺好的,会不会觉得他的进度会比你快呢?他已经完成结婚生子两件人生大事,工作上又去转型当导演了。

李光洁:他节奏快是因为他岁数比我大,他转型是因为我在这儿,他必须得转型,为什么要跟他比呢(笑)。

界面:你觉得自己大概会在什么时候会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李光洁:我觉得这些都是冥冥之中必然的吧,但是我不愿意去算命,我不想知道剧本,但我知道一定会有剧本。当然这个系统更新你自己是知道的,那就赶紧把电源插上,会有这个时候。这些其实都是写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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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李光洁:人生存在剧本,但我不想知道它的剧情

二十岁至三十岁就是这样,三十岁到四十岁又一个状态,那你就去面对、感受它就可以了。

结束上一个采访之后,李光洁一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边跟经纪人说,“刚刚聊大了,聊了好多形而上的东西。”看起来他决定在这一段时间里,表达一下轻松的主题。

然而当新的采访开始,他又不自觉地开始向记者剖陈过去的种种,甚至开始分析金牛座的自己最近强迫症是不是愈发严重了,“可能我原来是走十米想起锁没锁车,现在五米就想我锁没锁车,就是这个距离越来越短了。”

这些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好演员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演戏中的“后遗症”,因为演员的天职是呈现生活中的形形色色,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都要靠他们来逐一放大。

刚上学那会,李光洁犯懒随便凑合了一个作业,结果被老师陈建斌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他终于知道演戏这件事没有捷径,去后海观察了一个打过仗的老兵每天晨练、聊天的生活,最后穿着老兵的那身衣服排出了一个让陈建斌“夸上天”的作品。

“其实也没有演得那么好,但他就真的说这是看到李光洁从艺以来,演的最好的一个作品,表扬得你就觉得我以后就应该这样。”

在最近的网剧《悍城》里,他饰演一位身份神秘的男子珞珈,为给兄弟报仇,只身加入黑帮组织。这与他过去的角色都不太相似,无论是《和平饭店》里的窦仕骁还是《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过去的李光洁在扮演的好像都是一个孤胆英雄。但这一次,他在剧中与袁文康饰演的白振赫惺惺相惜,两人形成一组对照,剧中更有一句直白的台词:于永义是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但你是意外收获。

这与李光洁在现实之中的处境有某种巧妙的重合。

37岁的他已经不再是《立春》里那个忧郁的黄四宝了,与雷佳音、郭京飞组成TF老boys组合,三人在演戏之余看起来百无禁忌,友爱非常。比如他在微博上祝雷佳音“我雷生快”,雷佳音回复“爱你我洁”。组合也是每个采访几乎都会谈到的话题,不像那些顾虑颇多的流量艺人,李光洁的态度是既组之则安之。

这样的李光洁,看起来比年轻的时候更找到了自己的安全感。他将现状归因于与自我和解,因为不跟自己较劲了,才能有双手拥抱世界。于是李光洁也跟《悍城》里混不吝的珞珈有了那么一点点像。前段他客串了《如懿传》里的世子,这个角色被网友戏称为“微笑世子”,李光洁在自己微博上发了世子的表情包,并发言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能选上世子黑幕?不存的!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能戴进那顶帽子。”至于是不是在暗示雷佳音头大,见仁见智。

当然,表演还是一门硬功夫,在《悍城》里有一集李光洁只穿着短裤没戴任何护具拍了四个晚上的打戏,从天黑打到天亮。但即便如此,对于这部剧的打戏也有很多观众不够满意,李光洁觉得这也没关系,因为观众不需要领会你百分百的努力。

“可以不用呈现出来,大家看到是什么吧。我现在越来越不太愿意说,其实我们拍得多不容易。”在他看来,一个合格的演员本来就应该多付出一些力气来抵消镜头之外的各种衰减。

37岁的李光洁临近不惑之年,他逐渐感受到“人生剧本”这件事的存在,但他并不愿意被“剧透”。这更像是他的“四十不惑”。

观众不用看到我百分之百的努力

界面:《悍城》这个戏我有看豆瓣网友的评论,大家会说好像打戏部分有点不够精彩。

李光洁:这个打戏是跟我以往拍过的都不一样,以往是今天要拍打戏了,武术指导来说光洁,一会儿我们这场打戏先给套三招,你打完再给你套三招,你不知道后面会打成什么样。

这个是一进组之后就开始训练,武术指导会把原理教给你,让你每天就练出拳,很枯燥。他觉得你差不多了,会稍微给你加几招。我就特别着急,问我们现在训练这个是马上要拍吗?他说不是,两个月以后才拍。没戏的时候剧组还会找一个当地的拳击馆,包括临时演员、跟组演员全都去训练。 如果说来不及去拳击馆,一大堆人就热火朝天地在楼道里混斗。再比如你今天有通告,有一辆车拉着武术组到现场,只要他看你在那儿闲着呢,他就说光洁老师我们把那个动作复习一下,就开始练。如果说观众觉得有问题可能是在动效上,那个声音会稍稍弱一些。

界面:据说也是一个新人团队,可能在效果制作上没有把当中的辛苦百分之百地呈现出来。

李光洁:可以不用呈现出来,大家看到什么是什么吧。观众对这个类型的期待可能是《碟影重重》,我认真了看了一下那个戏,全都是很短的画面,出拳都没有把胳膊伸直过,而且都是局部特写,很少放一个中景或者全景,而我们这里面基本上都是正身打的。《悍城》的景别会是偏松类型的。

界面:我感觉你去演戏的方式还是相对笨重的,可能每一方面都会做,但是观众领略到的不一定是百分之百,可能只有百分之四五十。

李光洁:这个不单是我,所有的演员拍戏都会是这样。你在现场可能是百分之一百,经过剪辑处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过程,当然也有加分的情况,这一套到观众那儿都会有衰减的。一般演员可能是用了百分之一百的力,到观众那里是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有百分之四五十是衰减的。优秀演员在现场是百分之二百,那呈现到你那儿的可能是七八十。

雷佳音和郭京飞的充电宝容量更大

界面:比较早的时候,你说到一点,发现这个圈子里有过一个阶段是演员只要帅就好,不会拍戏也无所谓。这个阶段曾经让你有一些不适,我想知道现在你已经不在意外界这些了吗?

李光洁:我觉得这是职业荣誉感的问题,职业荣誉感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比较重要,我得尊重自己的职业。

可是当某一个时期行业变革,整个商业进入了,谁都没有办法去阻挡它。但就我个人而言,在职业荣誉感上会有一些丧失。当我意识到我丧失职业荣誉感的时候,我特别恐惧,因为我也不会干别的,我还得生存下去。那我如何能在这个行业里生存得更好,第一步是先找到职业荣誉感,通过什么呢?我觉得舞台是一个最好的方式,因为它让表演更加纯粹,我更加直接地面对观众。

所以我用了两年时间去做一个话剧,演了将近一百场之后,重新把这份东西再拿回来,我就可以重新再披褂上阵,一直演到现在。当然也许有一天我可能又会是这样的情况,再去演一部话剧充电,就像充电宝一样。

界面:我发现其实蛮多演员会去这样做,所以做话剧是一个相对经典的充电过程吗?

李光洁:充电的过程是这个戏杀青和下个戏开始之间,但是有时候因为你的工作排得比较密集,这个充电宝可能充不满,可能只让你充了一格,然后你就又要拍一部戏放电。演话剧的时候就比较规律,你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投入到生活当中,生活其实是能让你充电的。

比如珞珈这个角色,我4月份杀青,中间已经拍了两个戏,现在正在拍第三个,也就是说我已经经历了三个人物,所以《悍城》这个戏现在播的时候,珞珈已经从我的身体里远去。但是演话剧,观众和演员是同步沉浸在一个故事气场里面,相对比较直接。

界面: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一小部分是属于仪式感?   

李光洁:这可能是。比如说之前拍《立春》的时候,非常有仪式感,当喊预备,包括声音、录影每个部门都会喊一个自己的口号,去告诉大家我准备好了。啪一打板,机器转动,摄影机换胶片,那个仪式感让你觉得你在干一件很牛的事情。

《山楂树之恋》里的李光洁

界面:说回《悍城》,你跟袁文康的CP感是一开始就设计好,还是你们自己拍的时候觉得我们可以这样来一段?

李光洁:并没有太刻意,因为生活中我们就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这跟因为戏才认识的状态必然是不一样的,这是其一。再有一个,珞珈这个人物真的是需要有一个这样的对照,他不像杨子荣和窦仕骁就是自己,他是需要有一个人映照的,亦敌亦友。

界面:既然认识很多年,为什么当时成立TF老boys组合的时候没有把他加进去呢?

李光洁:可能四个人组合不是特别好控制,三角形更稳定(笑)。

界面:其实大家经常会拿TF老boys开玩笑,但我想知道,从演员角度来看的话,雷佳音和郭京飞你比较欣赏他们身上什么东西?

李光洁:我觉得在三观上三个人都比较靠近,其实在生活中我们的聊天很枯燥,很形而上。可能不只单单聊表演,会上升到哲学,怎么把我们认知的事情放进去。还有聊彼此的生活,比如我们谁在群里说,我TM挺想你们的,类似这种。那俩人就说又喝多了。不正经的是他们两个脸皮都比我厚,有很多事情比我想得开。

界面:想得开包括刚刚讲到的,那些会让你损失职业荣誉感的事情吗?

李光洁:他们并没有损失自己的荣誉感。这个我挺佩服的,是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在演话剧,假如我是一千毫安的充电宝,他们就是一万的。

界面:话剧是这么神奇的一个东西吗?

李光洁:我前年看的《蜘蛛侠》,看完你就觉得这辈子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平了。你的视觉瞬间可以从平面变成俯视,蜘蛛侠在你的头顶来回飞来飞去,那个威亚设计之精巧,技术含量特别高,同时演员的表演又无比真实。我强烈推荐你去看音乐剧,同样的戏,你在伦敦跟百老汇看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其实我的英文特别不好,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全看得懂,我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小到四五岁的小孩演员,大至六七十岁的老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有一年在乌镇戏剧节,我看到一个65岁的韩国女演员,一个人一个半小时从几岁的小女孩演完一个女人的一生,你无法想象从一个60岁的老太太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少女。

界面:关于演戏,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天赋的问题,每个人开窍的时间不一样,你是觉得自己是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吗?

李光洁:我不是太有天赋,因为我真见过有天赋的,没有上过学就演的特别好。比如大学刚毕业的高至霆,他的真挚度,那个热度,感情的饱满度都超于我年轻的那个时期。费启鸣也是没有学过表演的人,我问你一天没学过吗?他说没学过,我说你确定没骗我吗?他真不像没有学过的,这就是天赋。像他那么大年龄的时候,我一句话都说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太吓人了。

界面: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一些让你在表演上顿悟的时刻?

李光洁:顿悟这件事情我觉得只存在于成功学演讲上。当然你一直在朝门口走去,走到这儿你手一推,开门了。但我从来没有记录过这个时刻。很多时候我的认知不是在表演上的,是对于生活上、人性和人生意义的理解。当你开始建立你自己的观念,有一段时间跟自己相处,然后有一天你跟自己相处明白了,就是所谓的开窍了。

界面:这种对于自我认知的明确,是在你什么年纪时发生的?

李光洁:30岁以后。有时候想明白也挺没劲。当然琢磨不是为了有用,除非你真的特别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认为思考过程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那个结果。比如说愿意想的演员和一个不愿意想的演员,我们都拍他一个近景放在这儿,什么也不告诉他,来,我们就拍五秒。可是放大银幕之后,愿意想的,你会从他眼睛里看到是有内容的,虽然这个内容你不得而知。

跟自己和解了,才腾出手面对世界

界面:你会觉得现在对中生代男演员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吗?因为有很多戏都找大家来演。

李光洁:每个年龄段都是你最好的那段。有一段时间有人跟我说,光洁你二十多岁的时候,身上那个锐气、尖锐特别好,那种不羁,又带点忧郁,给我说了一大堆很文艺青年的词。我翻了翻照片,确实是这样,我就特别地怀念我怎么能回去,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但是后来发现倒不回去。

后来就自我和解,我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时候,或者非得赶着自己往更成熟的方向走?那二十岁至三十岁就是这样,三十岁到四十岁又一个状态,那你就去面对、感受它就可以了。

演戏它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会觉得我生命中有太多除了表演能带给我愉悦感的事情。比如跟家人在一起。跟家人旅行其实是一件挺崩溃的事情,但是看着你的父母拿着手机在那儿拍照,在那儿评论,这个东西好不好吃,这个地方不如他的家乡,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人生有很多事可以体会,不是说你非要急赤白脸的在那儿跟人较什么劲。

李光洁和袁文康

界面:大家还有一个察觉,是觉得你这两年比原来更放松,你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安全感。

李光洁:跟自己相处这个阶段完成了,我就可以腾出手来跟这个世界和解。之前的过程,可能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

界面:较劲什么呢?

李光洁:会殃及池鱼,比如说我们今天的这个采访,一两个小时,我拿出我百分之百的真诚去对待,可是如果我发现你没有,你只是在完成一个活儿的时候,我就瞬间会把心理防线建立起来了,我会让这个聊天很难以进行下去。

界面:所以你过去,有给谁一些比较尖锐的反应吗?

李光洁:就是接受采访,对方说这个戏怎么样,我说你看过这个戏吗?他说没有,我说等你回去看看我们再聊,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界面:如果现在同样的一个情况发生,你会怎么做?

李光洁:就是该聊什么聊什么,没看过就没看过,为什么非要看你的戏?人家来之前也一大堆事,一会儿这结束后面还有一大堆事,这只是他今天的一个工作而已,你也就是“而已”。

我原来是属于那种我在这个事上拿出十分,你也得拿出十分,九分半都不行。是这样的人,特别地矫情,那种可恨呐,令人发指。

有一位老先生跟我讲,说光洁你看,你是来搞艺术的,你想把这个作品做成能够载入中国影史的东西,但你知道在这个剧组里有人觉得这只是他的工作而已。甚至有人只是来混口饭吃。你不能用你的标准去要求那个只是混口饭吃的人跟你一起去搞艺术,你说是你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我觉得他说的特别对。

包括我后来做了一次导演,前面有很多人跟我说了123456789的事,我就在这儿憋着,突然有一个人来跟我说了第十个事的时候,我扭脸就是一顿骂。其实他跟我说这事什么都不是,但前面有九个事,这事不赖他。所以我也就能理解,导演为什么在现场会那样。一个导演在现场不发脾气,不骂人是有多大的抗压能力。

界面:你跟陈思诚关系还挺好的,会不会觉得他的进度会比你快呢?他已经完成结婚生子两件人生大事,工作上又去转型当导演了。

李光洁:他节奏快是因为他岁数比我大,他转型是因为我在这儿,他必须得转型,为什么要跟他比呢(笑)。

界面:你觉得自己大概会在什么时候会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

李光洁:我觉得这些都是冥冥之中必然的吧,但是我不愿意去算命,我不想知道剧本,但我知道一定会有剧本。当然这个系统更新你自己是知道的,那就赶紧把电源插上,会有这个时候。这些其实都是写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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