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哈瓦那,阳光刺眼,查理·希尔(Charlie Hill)坐在一个阴暗的酒吧里。
“嗨!”他带着烟民沙哑的嗓音一边打招呼,一边点头示意。他看出了你就是在找他的那个人。不过很多人一直都在寻找他。他已经在古巴躲了43年。
43年前,希尔在美国新墨西哥州杀死一名警察,并劫持了一架客机逃至哈瓦那。这个共产主义国家为希尔提供了避难者身份。在CNN记者持续两年试图联系他后,现年65岁的希尔决定接受他们的采访,谈一谈为何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回美国的念头。
喝完塑料杯里的啤酒,猛吸了一口剩下的烟蒂,希尔和CNN记者走进了阳光里,在一个公园内开始交谈。
“我想念我的祖国,”他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念我的家人。我想回去看看祖父母出生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念初中的地方。吃一些黑莓派。甚至去一趟麦当劳。”
希尔曾是一名黑人权利激进分子。他说他现在仍是一名革命者。不过这个革命者现在无比思念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的炸薯条。
在经历了50多年冷战遗留下来的不信任后,美国和古巴去年12月宣布全面恢复外交关系,但希尔这样的案例无疑给两国进一步改善关系提出了挑战。
批评人士称,古巴给希尔这样的逃犯提供庇护,光这一条美国就应该对卡斯特罗政府继续维持强硬政策,让古巴继续留在支持恐怖主义的名单上。
不过很可能希尔会自行回到美国。他在接受CNN采访时说,美国和古巴关系缓和,这可能意味着他在这个加勒比海岛国的“逃亡生活”的终结,即便回去后面对的是囹圄高墙。
新墨西哥警察局长Pete Kassetas说,他对希尔有可能回国自首这个消息表示欢迎,“我明白,1971年时的社会环境比现在的要艰难得多。我希望他能回来,勇敢面对州和联邦对他的指控,结束在古巴的逃亡之旅” 。
说起这趟逃亡之旅,还得回溯至1971年11月8日。当时他和另外两名男子——芬尼(Michael Finney)和古德温(Ralph Goodwin)——在新墨西哥州阿尔伯克基市郊的I-40公路上被一辆警车拦了下来。
这三人都是黑人权利激进组织Republic of New Afrika的成员,该组织寻求让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阿拉巴马州、佐治亚州和南卡莱罗纳州脱离美国,成立一个非洲裔美国人的独立国家。
当时,他们正开着租来的福特Galaxie汽车,从加州前往南卡支持这个组织的运动,车后备箱里装满了武器。
新墨西哥州警察Robert Rosenbloom示意他们靠边停车,因怀疑这辆车是他们偷来的,Kassetas说道。

新墨西哥州执法备忘录显示,当天晚上10点41分,Rosenbloom曾打电话给加州汽车牌照管理机构,查询这辆车的牌照。但当14分钟后调度员试图用无线对讲机和他联系时已无人应答。随后,一名抵达现场的警察发现Rosenbloom面朝下倒在路上,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握枪,喉部有一处枪伤。
那辆福特汽车第二天被人发现,车上有三支军用步枪、一支12口径的猎枪、“革命文献”、制作炸弹的原材料以及数百发子弹,但人已不见了踪影。
采访时,希尔承认曾搭乘Rosenbloom拦下的那辆车,但拒绝透露是谁开枪杀死的警察。
“我不是警察杀手,我是一名自由斗士,”希尔说,“我上过越南战场,但人们从未问过我是否杀过越南人,因为那是美国政府授权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放我的人民。”
他们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躲了19天,策划如何逃跑。与此同时,250名执法人员正在逐渐靠近。“我们不得不逃亡,所以我们劫持了一架飞机。”
Kassetas说,这三人抢了一辆拖车,闯入阿尔伯克基国际机场的跑道,冲上了环球航空公司106航班的舷梯。
他们用枪顶着机组人员的脑袋,命令他们飞往非洲。在得知飞机无法飞那么远时,他们改变了目的地。“带我们去古巴。”他们对飞行员说。他们知道古巴很可能让他们留下。
在1959年掌权后,卡斯特罗指责华盛顿未能遣返巴蒂斯塔(Batista)亲美独裁政权的高官,两国之间的引渡协定由此终结。随即美国就兴起了一波前往古巴的劫机潮。
古巴成了左翼革命分子以及普通罪犯逃离美国法律制裁的天堂。“只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家就去古巴。”希尔说道。
在飞往哈瓦那的途中,空乘Elizabeth Walthall给这些人送了几瓶啤酒。他们喝完后,Walthall将空瓶子装进了呕吐袋,这样美国司法部门就能拿到他们的指纹。
飞机着陆后,Walthall说,她看见希尔和其他劫机者在古巴士兵的护送下离开。多年后,这名空乘说,有时候她会回忆起这次劫机事件,并为希尔祈祷,“我想,他只是个迷失了的灵魂” 。
很快,革命的古巴就让希尔感到了失望。古巴政府拒绝了他参加军训、和革命队伍一起去非洲战斗的请求。相反,他被派去砍甘蔗、当建筑工,以及去服装店工作。
如今,希尔是三名劫机者中唯一一个仍然存活在世的。美国官员称,古德温已于1973年溺亡,芬尼2005年因喉癌去世。
希尔在古巴结了两次婚,又都离婚,并育有两子。他担心如果自己返回美国,会离开孩子。
但希尔说,他想去看看自己在美国的女儿。他离开时女儿才6岁,而且从此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做梦都想见见自己在美国的5个外孙。他甚至雇了一名新墨西哥州律师,以备真的决定回国自首。
他说,古巴政府的养老金每个月只有10美元,都不够自己生活,更不用说给他8岁的古巴儿子买玩具。
希尔说他皈依了古巴的萨泰里阿教(Santeria),但依然没有找到内心的宁静。他承认自己抽了太多没有过滤嘴的古巴香烟,喝了太多廉价朗姆酒。
两国建交后,古巴政府很有可能将希尔和其他美国逃犯遣返,也许现在等待的只是正确的时机。希尔说,如果命运真是那样,他将泰然处之。
“他们收留了我。如果古巴政府觉得送我回去有利于1,200万民众,那这是我的牺牲。我不担心。”希尔说。
采访结束时,希尔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一群来哈瓦那旅游的美国人开着一辆1950年代的老式汽车在公园外停下。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几步开外就坐着一名美国通缉多年的逃犯。
不过,就像希尔说的,这就是古巴。
(译者:崔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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