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飞

少年人的悲剧，往往是有纯真而没有力量来维护纯真。成年人的悲剧，往往是拥有了力量，却早已失去了纯真。

梁山泊与祝英台的悲剧，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少年人对成人掌控的世界无力的悲剧。所以徐克版《梁祝》，让梁山泊科举当了个九品芝麻小官后，到祝家去提亲，结果遭到祝家的羞辱，告诉他女儿要嫁给比他大几品的大官。梁山泊绝望愤恨的说：“为什么不多给我几年时间？！”这个时间就是距离，是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间的距离。片中的反派丈母娘祝母，会忽然徐克本尊附体，面对镜头大发了一通议论：“怪只怪你们生在这个汉室没落的年代里，每个人都是这么的自私冷漠虚伪，怪只怪你们太年轻，以为自己不喜欢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万物生长》，其实也就是这个主题，这部残酷青春电影的残酷之处，在于少年人对于成年世界的无力。听老师的话，任书商剥削，这些还都理所当然习以为常，但是有一天忽然发现，原来就和梁祝的故事一样，连异性的资源都被掌握在成年人手中（要知道那个时代，这种情况还不严重，真正严重的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于是知道真相的少年眼泪流下来。

然而最可悲的是，就像地主的前身往往是贫农一样，这些委琐的成年人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就是这些曾经激情满满的少年人长大后变成的。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讽刺，就像片中的秋水同学，你年轻时抱着文学梦给书商写稿，长大后自己成了书商，也搞起了“小骂大帮忙”。你年轻时痛恨马处长，长大后你就成了马处长2.0……

范冰冰演的柳青，可能在片中设定是个正面人物吧，但细想实在很勉强，这个“东家吃饭，西家去睡”的女人真是神来之笔，其实无非是既放不下成年人给予的物质，又贪恋少年人的单纯爱情。一句话，是贪心。

而这样的世界里，你能指望这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代，成为成人后会成为有责任，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一代吗？这又不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就像祝英台如果不趁着年轻死掉，早晚有一天也变成另一个祝英台她妈。

当然，她们都是一样，是时代的牺牲品，而时代，恰恰是一个个人所形成的时代。

《万物生长》是部值得看的电影，因为在这个电影完全成为商品被精密计算的年头，《万物生长》还在表达对世界，对回忆的一些看法，而且还很有可看性，在大家都虚拟出一个现实来的时候，去面对哪怕黑暗的现实，这不容易，很难得。

不过电影的结尾还是讨好了主流观众，在秋水和柳青分别多年后，秋水从一个文艺青年成为了一个成功的书商，在咖啡馆遇到了正捧着他年轻时写下的“古龙新”所著的武侠小说阅读。这算什么呢？少年人终于拥有了成年人的力量，而女人终于可以在同一家吃饭和睡觉了。一切都很美好，然而，然而伤痕真的可以抚平，失去的纯真真的可以捡回吗？影片以一个近乎于梦呓的虚幻结尾，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所以我那么感动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中男孩说的那番话：“一个男人，他作男孩子的时间是很短的，所以女孩子们，你们一定要珍惜。”其实就是说，一个男孩只要肯努力，最后大多都能成为一个脑满肠肥，成功有钱的男人，但纯真，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不可能找回。

他说的是大实话。

本文为《万物生长》非正经暗黑系乱评，作者李小飞，作家、编导，著有《再弹一弦江湖曲》、网络节目《电影大爆炸》《中国功夫史》《鹦鹉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