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晓庆

2019年的二月，属于德国电影

今年的二月份，很短也很忙。首先是柏林电影节，而后是奥斯卡颁奖典礼。

二十世纪初，最伟大的艺术流派和艺术家起源于法国，发展于德国。当达达DADA、超现实Surealism、印象派Impressionism、未来派Futurism、野兽派Favism、立体派Cubism、抽象主义Abstract，这些字眼已经离我们远去时，有关德国艺术家的电影却开始进入主流观众的视线。

2017年由安德里斯·维利尔导演的纪录片《博伊斯》Beuys，获得了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提名。并在同年第五届德国电影节中国站北京、成都、南京亮相。

 

接着在2018年圣诞节前推出的，由著名德裔美籍Donnersmarck导演、汤姆希林 Tom Schilling 领衔主演、以Gerhard Richter为蓝本的浪漫历史剧——NEVER LOOK AWAY  (德语: Werk ohne Autor，中译：无主之作)，在提名75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之后，不出意外地入选9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候选名单，在rottentomaten上的新鲜度也是高达80%。

导演Donnersmarck之前夺取2006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Das Leben der Anderen ，中文译名《窃听风暴》，已经被中国观众所熟知。

身高超过两米的Donnersmarck，1973年出生于Köln，分别在纽约、布鲁塞尔、法兰克福以及西柏林长大。在德国的高中毕业之后，他先是在前苏联学习了两年俄国文学并且通过了苏维埃国家俄语教师资格考试，之后在牛津大学获得了哲学、政治以及经济的硕士学位。并且在著名的慕尼黑电视电影大学Hochschule für Fernsehen und Film München，简称HFF Munich，获得了导演学位Diploma。精通德语、英语、法语、俄语以及意大利语。Das Leben der Anderen ，中文译名《窃听风暴》获得了2006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The Academy Award for Best Foreign Language Film，以及七项德意志电影奖Deutscher Filmpreis。 

从左到右分别为三位领衔主演以及导演多纳斯马尔克，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

能同时抓住评委以及观众的心，恐怕也归根于，这注定是一个缺少爱的时代。上一届的奥斯卡最佳影片，不是冷酷现实主义的《三块广告牌》 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 ，而是被观众贴上了“矫情”标签的《水形物语》the shape of water。饱受争议的桥段、过分修饰的浪漫情节，让我的脑袋里出现了早已被遗忘的《剪刀手爱德华》Edward Scissorhands。

这次，我们不谈电影梗概，谈艺术​

纵观《无主之作》NEVER LOOK AWAY，实际上是一部穿越二战、冷战、东西德统一的艺术史，再加上适度地夸张、娱乐化以及世俗化。但是毕竟这种较为小众的影片在国内很难找到片源，因此写一个直白的观后感恐怕意义不大。我在这里，想写给绝大部分电影爱好者，作为了解德国历史、德国电影、德国艺术的一个参照和借鉴。

Gerhard Richter的生平以及作品​

Gerhard Richter(格哈德·里希特)是当今活着的身价最高的抽象艺术家，其作品涉猎抽象和写实油画、摄影、版画等等，Richter的作品吸收了抽象艺术的各个流派，譬如抽象表现Abstract Expressionism, 源于美国和英国的波普艺术、极简艺术American/British Pop art, Minimalism, 以及概念艺术 Conceptualism, Richter等等，以更为广义的艺术手法以及个人哲学思考，自成一派。

1932年Richter出生于东德大城市德累斯顿Dresden，自小显露出对手工艺的热爱。在当教师的父亲以及当钢琴家的母亲的支持下，16岁时中断学业进入当地剧院作为美工学徒。1939年到1945年期间的二战无意为Richter带来了永久伤痛，他的亲人或者被杀害，或者失去了生计。

1951年，Richter考入德累斯顿美院Kunstakademie, Dresden。在苏维埃政权主导的东德时期DDR，艺术工作者成为了政治宣传的工具。1959年，一次偶然的机会，Richter有机会造访西德，当他看到艺术家Jackson Pollock 和 Lucio Fontana的作品，他感到震惊，并且开始反思自己的艺术之路。1961年，就在柏林墙建造的前俩月，Richter和妻子逃到了西德。他把前十年的作品全部销毁，决定在著名的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继续深造，开始一段新的艺术发现之旅。

1961年至1971年这个十年，Richter通过报刊照片、自己的家庭相册中寻找灵感，先是通过写实的手法，再加以模糊虚化处理。1971年起，RICHTER被任命为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教授，同时也意味着，他开始了以方块和单纯色彩组成的大型油画的创作。1977年，一次在德国的恐袭激发了他再次创作人物和肖像的欲望。在他的学生的作品当中，我们会发现，Isa Grenzen正是继承了Richter一贯对政治批判的态度。

1995年，Richter值63岁老年得子，他的第三任妻子为他带来一个儿子和女儿。这个时候，Richter已经功成名就，但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仍然是，骑着自行车接送两个小宝贝上下学，享受一个典型德意志家庭的生活乐趣。

臭名昭著的Entartete Kunst (“degenerate art”) 纳粹艺术展

自从阿道夫·希特勒1933年被任命为元首，纳粹政府开始对艺术作品进行审查。纳粹统治期间，一共有超过两万件艺术作品从各大画廊以及博物馆移走甚至销毁，另外一些重要的文学作品也被烧毁，大量艺术家以及音乐家被免除教师的职位。从1932年到1933年期间，许多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纷纷逃离德国，其中包括抽象画的奠基人康定斯基。

1937年上半年，纳粹政府带着教育大众的目的，开始筹备一系列带有政治宣传性质的艺术展Große Deutsche Kunstausstellung ("Great German Art Exhibition”)。1937年七月，以Entartete Kunst (“degenerate art”) 为名，在慕尼黑首次展出了740件当代艺术代表作品，其中不乏像Max Beckmann, Ernst Ludwig Kirchner, Paul Klee这样大师级别的艺术家。然而，却是在向德意志民族昭告以抽象画为首的当代艺术的堕落，而创作这些艺术作品的大师被认为是精神错乱。

纳粹政府之后又分别在德国大小城市进行巡展，包括柏林、汉堡、杜塞多夫、弗莱堡、魏玛、哈勒、德绍、哥廷根、莱比锡、甚至维也纳和萨尔茨堡。前后一年半时间，总共有16，000件艺术作品提交审委会，其中超过5000件艺术作品被销毁，其余作品以政府的名义以极低的价格转手给艺术商。

60年代最富国际盛名的德国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

约瑟夫·博伊斯 Joseph Beuys（1921-1986），被认为比美国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 以及法国的杜尚Marcel Duchamp, 影响力更广泛更深刻的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他最被人熟知的贡献是推动了激浪派运动Fluxus以及广泛涉猎各种媒介的艺术作品——从happening到行为艺术再到雕塑、装置和平面——博伊斯在不断挑战人们在媒体、社群和资本主义的语境下，对艺术家这个角色的概念的普遍认知。因此，博伊斯不再是一种艺术符号，而是艺术家通过和大众的互动和对话，深入人性、探讨人性，从而引发普遍的社会思考。

激浪派是国际性范围的艺术运动，是1960年至1970年之间由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家、作曲家、舞蹈家、诗人、经济学家等等发起的实验性质的行为艺术。参与其中的著名艺术家，除了博伊斯Beuys，还有影像艺术Video art的先锋人物、同样也在杜塞多夫美院担任教授的白南准Nam June Paik，以及列侬遗孀大野洋子 Yoko Ono。

一部会让你想看第二遍的非典型文艺片​

《无主之作》NEVER LOOK AWAY至少在时间点上，最大限度尊重了历史和现实。影片从1937年纳粹政府在慕尼黑的堕落艺术展Entartete Kunst (“degenerate art”) 拉开序幕，汤姆希林 Tom Schilling 饰演的Kurt，儿时受到姨妈的鼓励，走向了绘画的道路，年纪轻轻便在东德艺术圈小有名气，学习期间认识了服装设计学生、美丽的Elizabeth，之后奉子成婚。这些细节的确和Gerhard Richter的经历保持了高度一致。

有意思的是，Kurt于1961年柏林墙建造前从东德逃亡西德，并在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遇见了一位用鞑靼族符号语言、油脂椅子诠释作品的教授，毫无疑问地暗指约瑟夫·博伊斯 Joseph Beuys。尽管现实中，Gerhard Richter没有在Beuys的大师班上过课，然而，1961年Beuys的确刚刚在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担任教授职位，时间点上完全一致。这样一部典型的具备德意志严谨态度的历史浪漫艺术剧，相信应该不会让欧洲小众电影片的爱好者以及艺术爱好者失望。

弗洛伊德说，人们从梦里补偿现实中得不到的欲望，从而释放。2019年是人工智能崛起的时代，工业化的电影早就代替了原始的做梦。《无主之作》的故事情节离不开艺术、爱情、浪漫、政治、甚至脱离不了成功学以及happy ending 的套路。

看来，拿过一次奥斯卡最佳的Donnersmarck已经掌握了节奏，《无主之作》离摘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头衔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