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民交通》杂志记者  张毓书

速度，从来都是创造奇迹的魔法师，是万物改写命运的加剧之力。1988年，我国大陆第一条建成高速公路——20.5公里的沪嘉高速公路通车。此后30年，我国高速公路建设突飞猛进，增长幅度之大世界罕见。截至2018年年底，我国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已突破14万公里。“通车总里程世界第一位，发展速度世界第一。取得了这样的成绩，我们已经进入了交通大国，但还不是强国，要为建设交通强国奋斗。”

1988年，上海至嘉定高速公路和被誉为“神州第一路”沈大高速公路的通车，拉开了中国高速公路大发展的序幕。

破茧而出：大国高速初长成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汽车的平均时速只有30公里左右。尽管有些公路路段加宽改造了，但公路网标准低、质量差的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许多路段依然车辆拥挤、通行不畅，与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很不相称。”对30多年前的“出行难”，原交通部副部长李居昌仍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高速公路还仅仅是西方发达国家的一种标记，在当时出版的中国公路交通图中，高速公路是个空白。当改革开放的中国社会经济日益为“瓶颈”所困扰的时候，通车能力大、行车速度快的高速公路在美国、法国、英国、加拿大等发达国家已蓬勃发展。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公路交通的落后局面与国民经济迅速发展的矛盾越来越突出。“让中国的汽车车轮快速跑起来！”“赶快修建中国的高速公路！”许多业内人士和普通百姓都发出呼声。

于是，在1984年发生了这样两件大事，一件是京津塘高速公路通过审批，第二件是沈大高速公路开工建设。

李居昌回忆道，“当时我国改革开放已经6年，经济发展迅速，特别是车辆迅猛增加，交通制约经济发展瓶颈更加突出，改革开放呼唤改善交通条件以更好地支持经济发展。”

1988年10月，我国内地第一条冠名“高速公路”的沪嘉公路建成通车。几天后，沈大高速公路南北两段共131公里完工。“两条高速公路通车后立即显示出了较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在国内，高速公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事物，沈大高速公路的建设是‘摸着石头过河’。”李居昌说，沈大高速公路是我国当时公路建设项目中规模最大、标准最高的艰巨工程。全部工程由我国自行设计、自行施工，开创了我国建设长距离高速公路的先河，为大规模的高速公路建设积累了经验。

“我国的高速公路发展其实走了一段曲折的路。”李居昌感慨。

沈大高速公路的通车，并不意味着我们已经完成由低速到高速的转变。这还有待于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更艰难的跨越其实还在后面。当时社会上有两种意见，有些人以修建高速公路投资大，占地多，不符合中国国情为由而反对；还有人积极主张修建高速公路。由于认识上的不一致，中国的高速公路发展不得不经历了一段由汽车一级专用路到高速公路的曲折过程。只是那时候不敢叫“高速公路”，只能说是“汽车专用路”，但已具备随时改成高速公路的必要条件。

直到1989年7月17日至21日，交通部在辽宁省沈阳市召开了第一次全国高等级公路建设经验交流现场会。“沈阳会议创造了三个第一，中央领导第一次参加动员修建高速公路的会议；第一次邀请部分省市分管交通的领导参加；第一次统一了思想，明确了中国必须修建高速公路。”李居昌认为，那次沈阳会议具有里程碑意义。会议明确了中国必须发展高速公路，澄清了中国长时间以来要不要修建高速公路的模糊认识，为高速公路大规模发展打下了坚实的思想认识基础，使我国公路建设走进了发展高速公路的新时期。同时，沈阳会议还提出了我国今后建设高等级公路的重要政策措施，如统筹规划、条块结合、分级负责、联合建设成为我国公路建设的基本方针；国家投资、地方筹资、社会融资、利用外资成为公路建设资金来源的基本政策；加强规划和前期工作成为公路建设的基本原则。

就这样，随着公路在交通运输中的作用日益突显，中国需要发展公路，需要发展高速公路，已成为不争的事实。

不负韶光：此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1993年6月，为贯彻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讲话精神，解决全国高速公路怎样建的问题，交通部、全国各省份分管交通领导、交通厅（局）长齐聚山东，召开了全国公路建设工作会议，这是高速公路发展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规格最高、效果最佳、影响最深远的一次会议。

“代表们参观了山东的高等级公路和高速公路，从济南坐车，经过泰安到烟台，再从烟台到达青岛，走了1000多公里，路非常好。”李居昌回忆，山东会议后，各地领导络绎不绝到山东参观学习，掀起了建设高速公路的热潮。

如果说，1989年的沈阳会议明确了我国需要高速公路，那么后来的山东会议则解决了全国高速公路怎样建的问题，就是凝聚全国的力量，发挥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全国一盘棋，把高速公路建设推上了新的发展阶段。

从1993年到1997年的5年间，全国高速公路建设规模不断扩大，建设速度不断加快，工程质量不断提高，共建成高速公路4119公里。京津塘、济青、成渝、沪宁等一大批有重要影响的高速公路建成通车。

国运兴，交通兴。高速公路不仅仅是速度和效率的代表，而且已成为综合国力的象征，成为衡量国民经济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之一。

上个世纪的90年代，国家是在解放思想的同时把交通运输业作为经济发展的战略重点，因此我国高速公路建设十余年，便走过了发达国家半个世纪走过的历程。

1997年下半年，东南亚地区发生了金融危机。高速公路建设被党中央、国务院遴选出来，承担起扩大内需、拉动国民经济快速增长的“神圣使命”。在1998年6月，交通部在福州召开了全国加快高速公路建设工作会议。

“福州会议后，全国掀起高速公路建设高潮，我们有决心、有信心，中央也很支持。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把高速公路确定为重中之重。”回忆起自己参与和见证过的高速公路建设，李居昌表示，“在内、外部的合力推动下，高速公路建设风起云涌，迎来了它的‘黄金岁月’。”1998年，国家原计划投资1200亿元，年中追加到1600亿元，年末再加到1800亿元，实际完成投资2168亿元。高速公路在为国民经济高速增长立下不朽功勋的同时，总里程在1998年增加到8733公里，跃居世界第八位。

“亚洲金融危机的情况下，我国经济不但没有下滑，还保持8%的增长，而且对世界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这个发达国家、资本主义国家能做得到吗？做不到。”李居昌说。

为应对亚洲金融危机，国家实施了积极财政政策，加快了基础设施建设步伐，交通行业按照国家的统一部署，加大了公路建设力度，也是从1998年开始，高速公路建设进入了发展高峰期，年均通车里程超过4000公里，年均完成投资1400亿元，这个速度在其他任何国家几乎都是不可想象的。

福州会议解决了加快高速公路建设的问题，即是要把公路建设进一步融入经济发展整体，确立了公路发展在经济结构调整、扩大内需、保持经济快速发展中的战略地位。这是一个光荣的使命，也是个很艰巨的任务，交通人已把困难转化为激励。

此后的5年，我国高速公路得到了空前发展。“要致富，先修路”成为那个时代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5年间，全国公路建设总投资12343亿元，扣除物价因素，是1950年到1997年全国公路建设完成总投资的1.7倍。到了1999年，全国高速公路里程突破1万公里；2000年，国道主干线京沈、京沪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在我国华北、东北、华东之间形成了一条快速、安全、畅通的公路运输大通道；2001年，近代史上著有“西南动脉”之称的西南公路出海通道经过10多年的艰苦建设实现了全线贯通，西部地区从此与大海不再遥远；再到2002年，我国高速公路里程达到25200公里，居世界第二位，交通制约经济发展“瓶颈”已然缓解。同年，润扬大桥建设建成了“神州第一锚碇”，锚碇基础长69米，宽50米，开挖深度48米，相当于16层楼高，当属国内第一，世界罕见。再后来，整个社会对高速公路评价越来越高，高速公路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大。发展过程中的坎坷，也被一个个攻克。从呱呱坠地到蜿蜒纵横，迅猛发展的高速公路，成为古老的东方大国快速走向现代化，走向民族复兴的标志性丰碑。

五横七纵，中国高速把脉大国交建基础

一份来自交通运输部原总工程师周海涛的手稿，这本卷边泛黄的《“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让他激动到颤抖。“在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近3年的工作中，我们反复研究，尽可能把‘三主一支持’长远规划设想研究深、分析透，向部党组提出一个比较科学、合理的规划方案以及相应的政策措施。然而，当我们即将写完这份报告的现在，仍然感到有很多问题没做深、未想透，对此我们深感不安……”

《“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是我国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首次运用系统的规划理论方法规划这么大规模的公路干线，在世界上是罕见的。“对一个30年的规划，我们曾担心这样的判断和结论是不是正确。如果规划结论不正确，对我国公路交通的发展，是大罪过。”

五纵七横，是我国规划建设的以高速公路为主的公路网主骨架，总里程约3.5万公里。5条纵线是同江－三亚，北京－福州，北京－珠海，二连浩特－河口，重庆－湛江；7条横线是:绥芬河－满洲里，丹东－拉萨，青岛－银川，连云港－霍尔果斯，上海－成都，上海－瑞丽，衡阳－昆明。2007年年底，经过近15年的建设，总规模约3.5万公里的“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贯通。

这12条主干线全部是二级以上的高等级公路，其中高速公路约占总里程的76%，一级公路约占总里程的4.5%，二级公路占总里程19.5%。它们连接了首都、各省省会、直辖市、经济特区、主要交通枢纽和重要对外开放口岸，覆盖了全国所有人口在100万以上的特大城市和93%的人口在50万以上的大城市，是具有全国性政治、经济、国防意义的重要干线公路。在建设过程中，交通系统广大干部职工，以科学发展观为统领，全面加强质量、安全、环保等方面的管理，克服了地质复杂、气候多变、资金不足等诸多困难，众志成城，开拓创新，完成了规划的建设目标。“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的建设，也为我国高速公路、农村公路、沿海港口、内河水运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积累了经验、奠定了基础。

“十五”中期在《“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的基础上，为进一步适应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和满足人民群众安全便捷出行的需求，中国交通运输部编制和上报了《国家高速公路网规划》，并于2004年年底经国务院审议通过。《国家高速公路网规划》简称为“7918”网，共34条路线，总规模为8.5万公里，包含了“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的全部12条路线，服务对象进一步扩展到所有20万人以上城市、国家4A级旅游景区城市等，规划技术等级全部为高速公路。

“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的规划、建设，初步构筑了我国区域和省际间横连东西、纵贯南北、连接首都的国家公路骨架网络，形成了国家高速公路网的雏形，它与省道、县乡公路、农村公路组成了我国那时的公路网络，同时更为国民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和保证。它支撑经济发展，优化了运输布局和服务、提高了生产要素使用效率、推动了产业结构升级和空间布局优化；它推动社会进步，改善了人民生活质量，推动了城镇化进程，促进了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它改善公共服务，增强了运输可靠性和安全性，增强了政府应对突发事件和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它服务可持续发展，改善了运输效率和效益，促进了综合运输体系发展，降低了能源消耗，加强了环境保护。

回溯历史，这部规划的研究由来已久：1956年，交通部公路总局组织专家启动了新中国第一个公路规划草案的研究；1981年，国家计委、经委和交通部发布《关于划定国家干线公路网的通知》，划定约10.9万公里的国家干线公路（即国道网）；1984年年底，国务院出台了征收车辆购置附加费、提高养路费收费费率和实行贷款修路收费还贷三项政策，让公路建设资金有了新渠道；1990年12月，《“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通过交通部审查，并于1992年得到国务院认可。

“那时公路上不仅有汽车，还有马车、牛车和手推车。汽车速度稍微快一点就可能撞上路口横穿过来的非机动车，经常发生事故。”周海涛说道，“当时的国道网中，一、二级公路的比重非常低，短途的地方交通流和跨省际、跨城际的中长途交通流，往往都拥挤在同一条路上。”1980年到1985年，国家在改扩建二级公路上下了很多功夫，有些地方甚至修成了路基宽18米、路面宽15米的“超二级公路”。然而，路虽宽了，但由于各种交通工具混行，事故多，效率并没有提高。

为此，进行《“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研究时，借鉴美国州际公路、日本等国汽车专用公路的历史经验，提出了建设快速公路系统，即建设汽车专用公路系统。

要修的路很多，但资金有限，今后交通和经济如何发展，哪些路要优先重点修，对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是《“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面临的最大挑战。“经过3年研究，我们的结论是，约3万公里左右的主要国道，是今后一段时间的建设重点。”周海涛说，这3万公里的国道主干线，连接了当时全国所有的10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和93%的50万人口的城市。并且，他们在研究中发现，我国城市和产业系统发展有其内在规律。

百年来，虽然我国城市的发展重心在内陆城市和沿海城市之间有些变化，但发展的空间格局基本没变。这就是说，把握住了城市发展规律，就把握住了今后我国的经济和产业发展空间发展规律。解决了3万公里的国道主干线交通问题，就等于解决了沿线相关的我国主要城市和主要产业的发展问题。现在看来，近几十年的经济社会发展证明了当时这个结论是英明的，是正确的。

《“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有三个特点。一是在指导思想上，突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五纵七横”把握住了城市和产业发展趋势，在路网节点和线路选择上，选择了交通量较大、沿线覆盖人口比较多、沿线工业产值比较高的城市和线路；二是规划出了我国公路网的主骨架。抓住了建设连接大城市、大区域之间快速通道的核心问题，规划的公路都是最重要、最繁忙的通道；三是针对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公路混合交通状况，确定了规划建设专供汽车行驶为主的高等级公路，找到了汽车专用公路这一解决混合交通问题的主要途径。

随着《“五纵七横”国道主干线系统规划》的进一步推进实施，我国高速公路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七五”期间建成高速公路522公里；“八五”期间建成1600多公里；“九五”期间建成1.4万多公里；“十五”期间，高速公路建设实现历史性突破，建成2.5万公里；“十一五”期间，总里程达到5.3万公里；“十二五”期间，总里程达到10.8万公里。进入“十三五”期以来，高速公路仍继续保持较快的发展势头。

“我不仅有幸见证了我国高速公路的跨越发展，还看到了交通科技日新月异的创新。”周海涛说，在担任交通运输部总工程师期间，我国公路、桥梁、隧道、交通工程领域科技创新硕果累累，其中，我国多项原创技术让他印象深刻。比如桥梁根式基础技术，用树的根须原理，提高了桥梁桩基础的承载力；同向回转的斜拉桥体系，从理论上解决混凝土塔的开裂问题；“温拌沥青”技术不仅减少了大量排放，还延长了低温地区公路施工工期……

我国交通运输飞跃发展的“中国速度”，让人民出行越来越方便，从跋山涉水到一路坦途，这千里穿行的国之纵横在新中国成立的70周年，让中国人民生活有了更多更强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