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第一个吃小龙虾的人一定是个gay。”

“为什么？”

“因为小龙虾也是弯的。”

我喜欢在吃小龙虾时说这个笑话，每当我说完，大家一定会笑，不笑就是不给我面子。

“哈哈哈哈，张嘉佳你真逗！别煲鸡汤了，改行做段子手吧。”

我觉得可以。但是，这次有个人没笑，从没见过，不知道谁带来混吃的朋友。

“张嘉佳你这样不对，撑同志，反歧视！撑同志，反歧视！”有个人说。

我只是笑笑，然后端起一锅小龙虾糊他脸，他哭得像个姑娘。

你看，人总是假装躲在一个坚硬无比的柜子里，其实内心他是什么，要出来才看得见，就像一只小龙虾需要剥壳。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吃小龙虾的。接下来我要讲个故事。”

一、

我和老蒋是高中同学，那会儿没有虚报1米8的我遇见了1米7的老蒋，可我竟然没有1厘米优势，女同学们的便宜都让老蒋占了。

比如女同学们会向老蒋请教一个男孩和五个女孩吃食堂吃炸鸡吃大排档吃烧烤到底有多少种排列组合，也比如女同学们会因为谁给长跑夺冠的老蒋擦汗打得不可开交，更比如女同学们会在给老蒋的课桌里塞满情书时思考怎样的摆放方式显得热情而又矜持。 

老蒋各种顺来顺受，海纳百川，你好她也好，完成了男女女女女女交往的大和谐。 年少无知的我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是我不文艺作文不好？还是不懂礼貌？是我三分球不准？还是性格不孤傲？ 后来老蒋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珍藏在黑暗的记忆里：身高不够，脸来凑。 于是我找到了教导主任。 在我的想象中，老蒋颓丧地从办公室出来，眉眼低垂，出现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种中学生作文金句。从此以后，春水游过，荤腥不沾。 但是剧情没有这样写。 事实上老蒋把我堵在放学后的雨巷，没有油纸伞也没有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傻逼。”老蒋说。 一个八九点钟的太阳一个充满朝气的高中生说脏话简直太可怕了，我不由摸摸了腰间的美工刀。 美工刀是三块钱买来的，原本买来是为了防止社会闲散人员的敲诈，但一直没有遇上颇有遗憾而庆幸。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更加威武的弹簧刀，因为我觉得那个流氓习气太重，而且美工刀即能做美工又能吓人，只要三块钱，还挺划算的。 “你别过来，我打起架来连自己都害怕。”我说。 “傻逼。”老蒋继续说。 面对老蒋的侮辱，我感觉忍不住了，双腿微颤，体内的小宇宙都爆了。 “鉴于你上个月语文考试只有62分的事实，你一定不知道傻逼其实应该是傻屄。”我说，然后把刀掏了出来，滋啦啦地往上一推，锋利的刀片挺身而出，为我花季护航。 “傻逼。”老蒋第三次说。 当时我就怂了。我很难想象老蒋面对刀尖上舔生活的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怵，换做我肯定吓得拉稀。老蒋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可怕的大杀招，我准备转身就跑。 “吃不吃小龙虾？”老蒋忽然问。 那是我第一次吃小龙虾，第一次喝酒。老蒋利索地剥着油亮的红壳，露出雪白的虾肉，放到我面前。

“这龙虾啊，身子卷起来才是好的。别光吃，喝酒！”老蒋说。于是六瓶下肚，虾壳满桌。我问老蒋为什么要请我吃小龙虾。老蒋说他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特别傻逼，就像小龙虾，拿着刀就像举起钳子，耀武扬威，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注定还是要被人吃的。“你知道吗？历史上第一个吃小龙虾的人一定是个gay。”老蒋说。我问为什么。

“因为小龙虾也是弯的。”老蒋望着我的眼睛说，就像看到一只小龙虾。老蒋不再和女同学们一块儿了，他说跟姑娘们在一起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水到渠成、火至虾熟，于是隔三差五地找我吃虾喝酒。

于是我们吃到昏天暗地，醉得一泻千里。据不完全统计，我们吃过的龙虾按吨来算，在县城小龙虾界传为一段佳话。

但是一切并没有那么继续顺利下去。

有一天我们点了一大盘小龙虾，老蒋一口没吃。

我问他怎么了？

老蒋沉默了很久，然后眼泪鼻涕一起流。

“我们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他们让我转学。”

我没有说话。

人和人之间的相遇总是充满奇妙，有些人生根发芽开出花，而有些人只是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你是个摆渡人，接他来，送他走。

龙虾凉了，老蒋走了。

第二天我进入教室，看着老蒋空出来的位子，咧嘴而笑。

全班女生终于他妈的都归我了！

二、

“张嘉佳你真逗！”大家说。

“张嘉佳你神经病啊！”那个被我用龙虾糊脸的人说。

“我忍你很久了，你谁啊你？谁带你来的？”我准备再次糊他。

“你根本就没忍。”

“我说笑话你不乐意，我煲鸡汤加芥末你也不开心，我是个作家，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我说。

“傻逼！我他妈是老蒋！”

整个饭桌的人都在寻找地洞钻进去。

“嘿嘿，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怎么长得不一样？”我笑着帮他抹去脸上的大葱。

“人到中年有些发福。”

“哈哈哈哈，其实风采不减当年啊！还爱吃小龙虾吗？来来来，好好尝尝咱的手艺，张嘉佳呕心沥血之卷福牌小龙虾！你不知道啊，跟你吃小龙虾吃上瘾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所以我就开了个龙虾馆，比谁烧的都好吃！”

老蒋笑了笑，拿另一锅小龙虾糊我一脸。

我哭得像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