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啖先且
图/搜狗
作为一个微博深度用户，我对于微博上的各种广告已经是见怪不怪.
这几天瘫在家，也不知道是我哪次搜索、哪个关注触到了微博广告的蜜汁关键词，付费言情网文开始出现在我的微博首页上。。。
这些广告没有鲜艳的产品图，也没有巧思的广告语，几张纯文字长图，加上几句狗血至极的剧情概括，混在其他博文中却比一般的产品广告更让人印象深刻。
每每我刷到这种网文，总是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剧情之夸张，一边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的转折清奇：
图/微博
有的涉嫌家暴：
图/微博
还有的乍一看以为是渣Gay骗婚：
图/微博
这种广告会先把小说的前几章以长图的形式贴在微博上，再在评论区将读者引到某个微信公众号里，付费阅读其余的数百、数千个章节。发布广告的微博账户十分零散，粉丝数从几十到几万不等，甚至有些推到我首页上的账号几个月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在点了几次“对广告内容不感兴趣”后，言情网文还是没有从我首页上消失，只是类型变了又变，从古代到现代，从虐心到宠甜，先婚后爱由恨生情，前世水深火热转生霸气逆袭，豪门妻子受尽屈辱最终苦尽甘来，女主或柔弱或强悍，但各个男主的形象却总是相差不远：有钱有势，俊美挺拔，性格强势和冷酷至少占一样（大多数两者兼有），四字概括——霸道总裁。
经久不衰的“霸总”人设
在言情小说流行几十年来，一代代俊男美女绝美的爱情后浪推前浪，“霸道总裁”依然是少女们梦中情人的标准模板之一，哪怕经历了前几年的猛烈吐槽之后，帅气多金、强势示爱的男主还是广受欢迎。
有些人可能会感到疑惑：近几年不是一直在说女性意识崛起吗？不是说“小奶狗”成了新潮流吗？为什么“霸道总裁”听起来这么传统的人设在网络言情小说里还是那么流行呢？
最初，霸道总裁文指的是有颜有钱的豪门继承人与傻白甜平民少女之间的爱情，后来渐渐地“霸道总裁“开始被用来指代一种类型的男主角，他们不一定是总裁，不一定腰缠万贯，但一定在某一领域势力滔天，对外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唯对女主如春天般温暖。
图/《杉杉来了》
近些年，在起点女生网、云起书院、掌阅小说等网站的女频排行榜中，仅凭天真善良的“平民气质“取胜的女主已是少之又少，太弱的女主反而会遭到读者吐槽。
有人用爽文来形容现在受欢迎的女频小说：女主智商和颜值缺一不可，或是与男主斗智斗勇，能把男主耍得团团转，或是一个人就能大杀四方、称王称霸。
这类小说可能不是最优秀的网络文学，但它们却无比精准地挠到了读者的痒处：
在高压现代生活的间隙里，我们没有打开手游网剧短视频而选择点开一篇网络小说时，希望看到的可不是《呼啸山庄》。
这一点在微博广告中言情网文里格外突出，文笔逻辑都可以放到一边，人设首先要到位，再加上一点狗血噱头和“开车”元素，类型网文便可以成批生产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在网络讨论中“小奶狗”“小鲜肉”的形象越来越多见，机智勇敢的“黑莲花”式女主也变得比单纯耿直的“白莲花”更受欢迎，但放眼各大网络小说网站排行榜，男主依旧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不是冷硬就是强势。
为什么霸道总裁人设被Diss?
有不少人评价“小奶狗”审美的出现是女性进步，因为它打破了传统，让女性成了关系中更成熟的一方。
那喜欢“霸道总裁”式男主是否就意味着“落后”呢？
“霸道总裁”遭到吐槽，除了它的套路和不现实，还有其中男主对女主占有欲过强，有的为了追到女主跟踪、纠缠、强吻无所不用其极，有的为防止女主移情别恋故意切断她和一切男性的联系。
还有的小说喜欢在开头设置男主精神或肉体上虐待女主的情节，最终经历一番曲折的剧情发展，两人最终却能喜结连理，完成Happy Ending。
图/《五十度灰》
有人说，这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什么？明明是绑架、是虐待，女主却能甘之如饴，放在现实中早被折腾疯了。
这让我想起了一直以来对于“强奸幻想”的讨论，它作为女性多种多样的性幻想之一受到过很多质疑：
明明在现实中不敢走夜路，对种种性暴力敏感至极，为什么却在深夜幻想强硬粗暴的性爱？现实中令人反感的亲密关系暴力怎么在小说中就能成为甜蜜的爱？女主为什么会喜欢上对自己施加暴力的人？莫非是所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在南方周末一篇报道中，网文作者丁墨将女读者在小说中的三种诉求总结为：
共鸣、弥补、升华——寻找生活的共鸣、体验虚构的完美、感受情感的升华。
尽管言情小说的主角都是女性，但这不意味着女读者就会完全将自己代入主角，读者寻找的更多是一种共鸣，让女主讲出自己的心声，体验自己从未有过的体验。
爱看奇幻文的读者不会真的想抛下一切去异世界，稍微成熟一点的女频读者哪个会相信天上会掉下绝世美男呢？
小说是个巧妙的媒介，读者通过虚构角色满足自己的幻想，却永远置身事外，无论主角们多痛多爱，那都不是自己的。
而网文所做的就是为读者提供一种美化了的现实，回应这种幻想。
现实中的强奸、跟踪、限制交友圈会造成创伤，小说却可以将这种伤害一笔带过，或者赋予美感，只从暴力中提炼出施暴者对受害者强烈的迷恋。
“他”强迫“我”，却不违背“我”的意愿；那些暴力行为不仅没有伤害“我”，反而证明了“他”在情感上对“我”的臣服：这虽然在现实中自相矛盾，但怎能说它一点都不诱人呢？
性幻想/恋爱幻想只要对别人不造成伤害就没有高低之分，这样看来，“霸道总裁文”倒是女性欲望的安全抒发。
我想我们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过于绝对的判断，比如文学作品一定要“三观正”，否则就是封建残余，应当打击；又或者是你明明自诩新时代女性，怎么还是天天化妆打扮想吊金龟婿，先进性在哪里。
人人内心都有一点矛盾的地方，这没什么，可能理智上知道“霸道总裁”有问题，但不妨碍内心还是喜欢霸道示爱的桥段。
图/《喜欢你》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霸道总裁文就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风险。
小说是对读者欲望的反映，至于它的传播是否会影响读者对现实中亲密关系暴力的认识，则是另一个更复杂的问题。
和某些男性向黄片一样，“霸道总裁文”危险之处在于读者和作者都没意识到这段关系是不健康的。
文学修辞会延续并巩固现实中对亲密关系暴力的忽视，跟踪狂、控制狂被浪漫化，变成一种可以理解乃至同情的痴情：在男主对女主百般刁难之后，揭露出男主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她，突然女主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来原谅对方。
相信大家还没有忘记去年年底的一则新闻，有个男子在书店对一陌生女孩一见钟情，并蹲守其五十多天，甚至想要通过起诉来找到对方，而这样可怕的跟踪狂居然在最开始被冠上了“书店痴情男”的称号。
这样的“痴情男”你敢要吗，图/梨视频
我们最终回到了一个被问了千百次的问题：创作自由的边界在哪里？是否只有思想成熟的读者才能看“三观不正”的文？怎样才是思想成熟？是不是只要作者标明自己的作品“三观不正”就不用付任何责任了？……
在我们的社会，女性对潜在的厌女和性别暴力越加敏感的同时，也在更大胆地探索、表达自己隐秘多样的欲望。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去讨论，而不是简单地划分先进和落后、高级和低级，把鄙视和封杀当作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P.S.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图虫。
作者
啖先且
翻译专业在读，关注性别问题，不想出远门，想在太阳系老老实实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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