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育论场 吾易

编 | 陈某凡

2月12日，最高检发布了《2018—2022年检察改革工作规划》，其中明确指出，要“建立健全性侵害未成年人违法犯罪信息库和入职查询制度”。

时间再往回倒退3个月。去年11月，最高检就曾向教育部发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建议书》，建议有针对性地加强顶层设计，进一步健全完善预防性侵害幼儿园儿童和中小学学生的制度机制，加强对校园预防性侵害相关制度落实情况的监督检查，依法严肃处理有关违法违纪人员。

根据2018年3月公益组织“女童保护”发布的《2017年性侵儿童案例报告》显示，2017年全国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4岁以下）案例总共达378起，平均每天就有1.04起儿童性侵案例被公之于众。

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性侵本身的隐蔽性和儿童性意识性教育的缺失，让更多性侵事件难以浮出水面。

好在近年来，未成年人性教育已渐渐地不像以往那样遭人忌讳。相继爆出的多起性侵事件引发了社会对性教育发展的密切关注，但只要谈性色变的观念土壤和落后的模式体系犹在，未成年人性教育在国内的发展就依然迟滞。

“我知道得谈，可怎么谈才好？”

“我知道得谈，可怎么谈才好？”

Fiona的女儿刚满六岁，正准备今年九月份就读小学一年级。对女儿进行性教育科普，Fiona并不抗拒，甚至觉得“很有必要”，但话到了嘴边，她发现开这个口并不比想象中容易。“男孩子还好说，女孩子的话，总觉得不太容易起这个头。”

对于“性教育”一词的概念定义，业界普遍接受的解释如下：

这个概念定义，不仅指明了性教育所应包含的内容方向——性科学、性道德、性文明，同时也强调了与它息息相关的三个重要场所：家庭、学校以及“全社会”。

家庭是第一个也是早期性教育的重要场景。北京林业大学性学专家方刚曾提出：“性教育应该始于出生，终于生命终止。出生零岁就有性教育，父母亲密关系的实践、原生家庭的状态对孩子就是一种言传身教的性教育。”家庭教育具有天然的连续性、及时性，父母是儿童性教育链条上所能接触到的第一任老师，对儿童性生理、性心理的健康发展有着相当重要的影响。

国内的家庭性教育不到位，是一直以来饱受大家诟病的事实。根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艾滋病危险性性行为干预面临的伦理难题及对策研究”获得的数据显示，“只有约5.6%的一般公众能够从父母处获得性知识”。

从父母那“学不到”，这种普遍现象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在影响着中国家庭性教育的推进。一方面家长能力不足，对性教育的教授内容和方法缺乏认知；另一方面——

“太保守了。”

学校性课堂“羞答答地开”

家长对性教育讳莫如深，无形间把性教育的重担转嫁到了学校环节。

乐观一点看当前国内的学校性教育发展。政策角度，近几年国内相继出台的相关法规已经为学校性教育的开展营造了良好的土壤环境，相对积极的官方指引和教育支持，不仅意味着教育部门开始审慎考虑中小学性教育的必要性，也让学校性教育在法律层面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支持和认可。

回顾过往十数年，中国学校性教育情况的确有较为明显的改观。从零起步，到如今绝大部分学校都做到了有意识地将性教育包含在科学、生物等教课书内进行输出，健康卫生课也出现在了许多学校的日常课表内。

“我读了十六年书，从没在任何一节学校的课上听过跟‘性’有关的字眼。”一个95后女生坦言。即使被认为是跟随着互联网开放式信息浪潮成长的一代，她也没有从学校获得过任何性教育的知识，但到了她的妹妹这一代，情况发生了些变化。“我妹现在读初中，至少他们体育课还会发一本教材，下雨天上不了室外课的时候，会跟他们讲讲‘生理与健康’这些东西。”

可这还不够。刘文利教授，也就是那本充满争议性的教材《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的编写者，在跟媒体谈到学校性教育时说：

“虽然无论从儿童发展本身的需求来看，还是从解决与性有关的社会问题的需求来看，我们都对性教育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有高度认同，但在实际教育中，很多学校并未开展性教育。”

除却刘文利教授口中那些“未开展”的学校，“已经开展”的那部分，其形式和教学内容，多数也算不上“成熟”。

超过一半的国内中小学学校性教育情况依然停留在这样的状态：

性教育不曾作为独立的学科出现，性知识的传输多包含在其他教科书内，缺少系统规范的性教育教材供学校使用，在课程安排上也没有专门的课时、教学人员对其进行全面性、系统性的知识讲解......等等。对此，许多性教育公益组织者、专家认为，目前国内大多数学校在开展性教育教学时仍然流于形式，并没有发挥应有的教化作用，学生仍无法得到专业化、系统化、持续性的性知识。

说到性教育教材，许多人应该还对2017年那场风波记忆犹新。上文中提到的刘文利教授，其编写的教材《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曾在2017年被部分家长斥为“尺度过大”，这套教材由刘教授依据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编写而成，针对1到6年级的孩子，根据他们的年龄和心理特征系统安排了性教育相关内容，如生命来源、身体发育、自我保护、青春期等。

《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二年级下册内容

事件发生后，相关教材内容经过自媒体和网友的转发扩散，迅速在网上引起大量围观，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恶意的歪曲炒作，最终校方被迫舆论压力收回该系列读本。但也因为这场争议，这套教材得以进入大众视野，唤起了不少家长对性教育的重视，在其豆瓣页面中，有读者评论：“真羡慕这么小就能学到这些的小朋友。”目前，该书依然是中国性教育教材的范本之一。

老外的性教育：从“娃娃”抓起

放眼海外。文化氛围等实际情况的差异，使得我们无法一味照搬国外的性教育模式，但也不乏成熟的理论和措施值得参考借鉴。

性教育发展较为领先的地区普遍存在一个共性：接受性教育的儿童总体偏低龄化。以瑞典为例，该国被公认为在性教育领域中处于世界前列，早从1942年开始，瑞典就在义务制学校中开展了广泛的性教育教学，规定性教育要从幼儿开始，根据孩子的成长阶段安排具有适应性的性教育课程，并将课程内容对应分为幼儿阶段、初等学校阶段、高等学校阶段和大学阶段四个层级。

专业的性教育在课程落地上也应当具备科学的标准体系。参考美国《国家性教育标准》，从幼儿到高中，美国针对性教育内容设计了一套完善的课程体系和规范标准。

在教学形式上，不拘泥于一种固定形式而注重灵活多样性的性教育方式，也受到了许多专业人士的认可。一个典型例子：日本小学生性教育有集中指导、个别指导两种形式，尤其在个别指导上，文部科学省（相当于中国的教育部）将个别指导作为儿童性教育开展的重点。这一举措不光可以更好地适应个体差异，还体现了性教育的人性化，其具体形式就囊括了课下面谈、通信、健康咨询等多种方式。

综合来看，国际上比较受到认可的学校性教育模式，在开展形式、内容专业系统化程度、师资培养上均形成了标准化教学体系，而这几点也恰好是国内许多学校需要着重提升的部分。

有趣的是，近日有一部名为《Sex Education》（中文名：性教育）的美剧，自开播以来在豆瓣上连续四周位列口碑剧集榜第一名。它讲述了一名高中生在学校开展性教育咨询室的故事，一集一个事件，勾勒出了美国青春期少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众生相，青少年在青春期人际交往、感情萌芽、性尝试以及与父母之间关系的磨合皆在其中，学生自发成立性咨询室的形式给人以解决问题的新角度，同时作为一部影视作品，将青少年性教育作为主题拍成剧集，这种对性教育广泛的接受和认可度也是国内暂时无法企及的。

美剧：《性教育》

性教育机构零星点点，难成一片蓝海

教育从来就不只是学校和家庭的事。

在性教育的闭环中，家庭、学校、社会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对于社会性教育，我们可以看到，目前市面上已形成了一批专业的“社会化”儿童性教育公益机构和商业机构，规模虽不算太大，却发挥着积极作用。

从模式上看，这类性教育机构主要在性观念、性知识、性安全和沟通技巧上推出性教育课程、社群和电商产品，借助互联网优势丰富其产品序列，完善教育灌输方式。除了针对不同年龄段学生设置性教育课程，家长同样是产品受众，有针对其建立的性教育社群和视频课程体系，以帮助遇到性教育困惑的家长解决相关问题。

以专注于儿童性教育的保护豆豆为例。

在媒体的相关报道中，保护豆豆曾表示其已实现正向盈利，其中知识付费收入占60％，商品销售约占40％。在获得持续发展的动力后，如今保护豆豆的发展触角开始伸展得更远，积极寻求多方合作投入到师资培训、视频开发等领域，进一步丰富儿童性教育产品。

但这只是少数特例，并不意味着社会性教育市场整体的繁荣。

当前市面上的儿童性教育机构多以分散、小规模状态存在，尤其是商业化的性教育机构，大部分生存境况并不乐观。由于专业教材和师资匮乏、家长和学校接受度低、商业模式不清晰等原因，许多机构都难以获得规模性的持续性发展，最终能进入公众视野的机构只有保护豆豆、希希学园、守护童心、爱 本源等少数几家。

保护豆豆出品的玩偶教具

完善的儿童性教育体系需要社会各方的协同努力，法律制度保障、学校、家庭、社会等缺一不可。儿童性侵案件的曝光，让多年来积累的儿童性教育问题一夜间爆发，也让国人们日渐意识到了儿童性教育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在国内儿童性教育领域，我们已经看到各方正在尝试加速快跑，但在旧有观念及相关细则和标准尚未完善的情况下，儿童性教育推进和阻挠的拉锯战仍在不断上演。

未来，儿童性教育何时能够突破藩篱，真正获得长足的发展？或许还需要些时日，但我们依然满怀希望，热切地等待那一天更早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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