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春晖

当中国网文和美国大片、日本动漫、韩国偶像剧被并称为“世界四大文化奇观”，经历了20年发展，从野蛮生长到商业成功，再到价值探寻，网络文学越来越融入主流文化，也接受着主流文化的规范与褒扬。

2月25日下午，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中国作家协会在京联合发布“2018年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名单，《挚野》《零点》《拥抱谎言拥抱你》《大山里的青春》《运河码头》等24部作品入选。

如果说我们平日常见的网文点击榜、作家富豪榜代表的是网文市场的现状；那么国家级奖项无疑指向网文的未来——对于中国文娱市场，我们无论如何高估主流话语和监管层的力量，都是不为过的。

那么，这份“官方指导意见”究竟要将网文引导向怎样一个未来？付费阅读为我们送来了日更超长篇网文模式；IP热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网文向精品化写作回归；而在主流化的过程中，现实主义网文创作正在全面崛起。

主流视野里的网文江湖

2015年，“年度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活动”首次启动。这项由政府主管部门针对网络文学现状发起的管理措施，也是目前为止国内网络文学领域最官方、最权威的奖项。

迄今为止，该活动已连续举办四届，共推介63部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其“遴选追求真善美，传播正能量的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向读者推介，并通过其示范作用，引导网络文学健康有序发展”的办奖方针，如果我们通俗理解一下，其实就相当于网文圈的华表奖。

既然是带有官方引导市场性质的奖项，其评选标准自然和我们通常理解的“爆款网文”不同。评委会主任、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主任陈崎嵘表示，“国家规格、政府标尺、大众审美、网络特质”是评委会的核心原则。“推介活动是一面旗帜、一种导向、一种评价、一种激励。以此引导阅读，引导创作，形成网民读者与网络作家的良性互动，从而促进网络文学健康发展。”

本届活动中，来自北京、上海、天津、浙江等15个省（区、市）的52家网站、机构报送了530部原创网络文学作品，较2017年的385部申报总量大幅提升，报送数量为历届最高。其中，北京地区报送数量达284部，位居榜首。

而除了数量激增，“趋主流化”也成为本次征集作品最突出的特征。

“网络文学界已具有较为理性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在保持网络文学特征与活力的同时，正日益向主流意识形态、主流文化传统、主流文学审美靠拢。”陈崎嵘说。

事实上，“主流化”不仅是网络文学对获得官方认可的迫切需求，也是网络文学自身发展到新历史阶段的必然要求。

《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显示，截止2017年12月，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出版纸质图书6942部，改编电影1195部，改编电视剧1232部，改编游戏605部，改编动漫712部。目前，网络文学界已拥有约1400万名写作者、超1600万种作品、近3.8亿读者。

主流化的用户，主流化的体量级，主流化的形式变体，注定了现阶段网络文学要在题材内容和价值观上都更加贴近主流，才能换取更大市场。

相较于往届，本届送选作品中，描写改革开放历史进程的作品增多；部分作品自觉将新时代作为故事发展与人物成长的背景或底色；幻想类、历史类等网络文学作品，则更加注重凸显中华文明特质和标识，更具人文情怀。

以阿里文学选送的《零点》为例，小说以“零点”部队进入荒漠保护考古人员为故事主线，融合科技、历史、军事、神话等叙事元素，运用悬疑、奇幻、作战等情节结构方式，通过奇异的艺术创造力，构筑了一个考古和军事相结合的冒险故事，彰显出当代军人的英勇大义和牺牲精神。

尽管仍是网文热门的幻想类题材，但《零点》的变化显而易见，玄幻、科幻、探险的混合题材类型，或许预示着幻想题材网络文学的另一种发展途径。

现实主义照进网络文学

如果说《零点》还是将网文的悬疑探险与现实主义背景和价值观结合的转基因物种，那么此次获奖的山村脱贫题材作品《大山里的青春》，记录底层百姓生活、探索新型社区管理模式的《白纸阳光》，几乎就是彻底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现实题材网文正在整体性崛起，且艺术水准明显上升，网络文学和传统纯文学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创新创业、社区管理、精准脱贫、物流行业、志愿支教、大学生村官等生活领域的现实题材，都开始成为网文书写的主题。尤其是创业题材，在这两年格外受到市场关注。描写互联网行业风起云涌竞争、创业创新风貌的《网络英雄传Ⅱ：引力场》；以写实笔法讲述民国运河畔苏北古镇窑湾两大家族经商故、展现中国传统商业伦理的《运河码头》，都在此次推介之列。

如果将网络文学视为整个中国文娱产业的内容源头，这样的变化其实非常好理解。以《欢乐颂》、《人民的名义》、《我的前半生》为代表的现实题材影视剧在这几年大放异彩。另一方面，玄幻题材影视改编则屡屡面对高投资、低收视、低口碑的尴尬局面。

现实题材更易于进行泛娱乐衍生的特性，让现实主义网文写作成为可能，甚至成为流行。以前的网文是玄幻独大，如今的网文是百家争鸣，狭义的网络小说概念，已经无法定义今天的网络文学。

现实主义的崛起不仅给这一部分网文写作者带来机会，也给文学网站中的后起之秀带来了弯道超车的机会。纵观四届“年度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阅文集团的领先优势缩小，阿里文学依靠多元特性迅速从零蹿升到TOP2,网易文学则因专注现实主义成为小黑马。

根据阿里文学2018年7月发布的数据，从2017年下半年到2018年7月，300多天的时间里，阿里文学完成超过百部作品完成衍生或授权，衍生方向涵盖漫画、动漫、剧集、电影、游戏等。算下来，这就是平均3天/部的网文IP衍生速度。适宜进行泛娱乐衍生的网文特性，无疑是其致胜关键。

在这种现状下，部分原先专事玄幻创作的网络作家，也开始尝试现实题材。入选作品中，唐家三少创作的现实题材作品《拥抱谎言拥抱你》，甜宠悬疑作家丁墨创作的《挚野》，均将视角投向现实领域。

年轻人的确喜欢天马行空，但年轻人也有更多对生活的困惑，希望在文艺作品里寻求答案。玄幻题材给出的答案是放肆发泄，而现实题材给出的答案是克制面对。而直面惨淡生活的现实题材，如何在更倾向于娱乐的网络土壤里生长。既要直面现实，反映时代精神，又要保有类型小说的阅读快感，做起来殊为不易。

“主流化”，网络文学的第三次变局

在网络文学发展史上，有两个重要转折点，直接塑造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网络文学内容特点，以及网络文学市场格局。

第一次是付费阅读模式的发明。不仅确立了网络文学的核心商业模式，也确立了以起点文学（阅文集团）为代表的付费文学网站的江湖地位。

2002年，起点中文网前身—“玄幻文学会”成立。吴文辉策划了网络文学界第一套有偿阅读系统，每千字0.02元人民币的“VIP收费”制度，网站从读者处收费，再与作者分成，成为网络文学延续至今的底层商业模式。

阅文集团之所以率先坐上网文市场头把交椅，并成功赴港上市，和其付费模式开创者身份有莫大联系。

第二次是网络文学的IP化。影视、动漫、游戏改编不仅激发了网络文学的泛娱乐属性，使其商业价值迅速翻升，也为网络文学的大众化、主流化做了充足的市场准备。

2011年、2012年《步步惊心》、《甄嬛传》的成功改编，让影视市场注意到网文这个内容源头，也让普通观众开始全面接触网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

以晋江文学城为代表的女频网站在这一阶段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特别是在网络剧领域，从《太子妃升职记》到《镇魂》，大量黑马IP都来自晋江。这不仅让晋江女频IP一路水涨船高，也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国产剧的流行和审美。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阅文集团也以IP泛娱乐价值为自己的主打卖点，但男频IP的影视改编却未如人意。从《择天记》到《武动乾坤》，一个个响当当的大IP,在影视化后败下阵来。

这倒也很符合市场的一般规律。新的市场变量会改变原有市场格局，不然巨头已经如此强大，在其原有玩法中，岂不就成了“大者恒大”？

网络文学前两次关键转折的原动力，都来自民间力量，是市场自发行为。而随着其大众影响力日深，来自民间和官方的双重“主流化”力量，正在酝酿网络文学的第三次变局。

除了现实主义的全面崛起，从“2018年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名单中，我们也能一窥文学网站的权力格局变化。

阿里文学和网易文学的迅速蹿升格外引人注目。其中阿里文学有3部作品入选，仅次于纵横文学的4部入选量。但更值得关注的还是其作品类型的新锐性。

骠骑的《零点》、罗晓的《大山里的青春》、房忆雪的《运河码头》，阿里文学的选送作品高度区分于传统网络文学的玄幻、甜宠等类型化特点。题材的现实性、主题的正能量，都体现出“主流化”大趋势下网文的自我革新。

正如阿里大文娱首席财务官、阿里文学总裁宇乾不断强调的，好内容需要具备正能量、好的世界观和喜闻乐见。在此基础上，依托有战略纵深生态的阿里大文娱，进行内容、宣发上的打通和链接，以培育更多的好IP。

与靠现实主义内容迅速崛起的阿里文学相映成趣的是其老对手阅文集团。在通常的大众印象里，阅文最具代表性的是起点的玄幻男频作品。但此次推介名单中，阅文3部入选作品却都是女频小说，基本是都市言情。不管是在官方视野里还是IP改编层面，作为网文扛把子的玄幻题材，如今确实有些尴尬。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潮，主流化、正能量正成为网络文学新的红利窗口，谁能抓住这个机会，谁就能把握网络文学的下一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