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船只有靠在码头才是最安全的，但这不是造船的目的。
小于坚定地信奉着这句话，因而当临近毕业手握多个Offer时，尽管犯了选择综合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定不回家，要在外面闯。
而他保守的性格又让这股闯劲少了些锋芒。父母都是公务员的小于还很看重稳定。犹豫再三，他最终放弃了在上海实习的媒体，到北方这家国企来入职——这里不仅能接收他的户口，还大大降低了在外打拼的风险。
这是多少同学羡慕的归宿，小于也憧憬着能在这里有一番作为。然而当他拿到劳动合同时，却被待遇一栏的数字惊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1500元”安静地躺在横线上，仿佛在嘲笑他这几个月纠结出来的选择。
他开始觉得有点后悔，甚至为自己“贪图稳定”而感到羞愧。签着合同的手显得极不情愿，眉头锁成了一个“V”，脸拉得老长。
填完各项入职表格后，小于在人群中发现一张似乎更长的脸。这便是同样来入职的老杨。他也刚填完表格，过来和新同事打招呼。聊天中小于知道，老杨比他大三岁，多读了三年研究生，期间在各大媒体实习了一圈。突然不想做媒体了，要来企业看看。谁知道这家实力雄厚的国企实习期间待遇这么差。
他指着合同上的1500元不住地摇头：“没想到，还有个实习期，一点没想到。”
这个意外的1500元让两个今天刚认识的人瞬间如同故交。老杨在本地读书多年，提前租好了房子。报到完开始帮着小于找住的地儿。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把几个行李箱搬进了新租的房子里。这时他们才知道，这一批入职公司的十几个人中，只有他俩需要租房住。因为其他人都住在本地，而且全部都是集团员工子弟。
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上，小于和老杨碰着杯，感慨临毕业几个月来自己的各种奔波。两个学新闻的毕业生最终都选择来到一个工业国企做宣传人员。国企的稳定和福利吸引着他们，可劳动合同上的1500元实习工资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毕竟国企还有很多隐性收入。”小于说。
“毕竟才刚刚开始，还会有很多工作上的挑战。”老杨补充道。
2
小于所在的传媒公司是集团的下属公司，五十多个这样的公司构成了整个集团。
公司把小于分到了集团报社，负责日常新闻的报道。入职后，他并没有感到有多少压力，跟之前实习的媒体相比，节奏慢得让人不知所措。
报社的齐主编跟他讲了集团报纸几十年的历史，可在小于看来，这份每周出一期，只有四个版面的企业内刊根本就算不上报纸。小于无法理解齐编那种自豪感，尽管这位工作严谨的老编辑在集团里写了几十年稿子，连公司老总的敬他三分。
小于总是习惯性地快速完成毫无难度的任务，然后用大把空闲时间来看小说。往往刚翻开书没多久，编辑部的李姐就笑盈盈地走过来了。
李姐问小于，哪年生的？有没有对象？父母什么工作？打算在哪买房……
小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赶紧一边道谢一边跟李姐解释：
“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呢。”
“还不考虑呢？过了年就25了，也老大不小了。你条件多好，正式的编制。怎么，怕买不起房？可以让父母先付首付，现在谁家不是这样……”
“不是的李姐，我想先工作，感情的事慢慢来，看缘分吧。”
“哎呀，还看缘分呢，人家姑娘可不等你……”
小于赶忙说手上还有事推脱走开了。
办公室的常哥闲聊时跟他说：“咱这报纸连个刊号都没有，稿费都是1994年的标准。也不算啥媒体，就图个稳定清闲。”
常哥是“临时工”，他问小于：
“家是本地的吗？”
“不是。”
“有亲戚在集团工作吗？”
“没有。”
常哥又惊讶又佩服：“那你真挺厉害的，跟你说，咱们部门现在除了主任就你一个正式编制的，多好的条件，慢慢熬吧，也不费事。”
小于突然感到自己在这个地方的“身份”还挺出众，然而这里的氛围和工作的状态实在让他难以适应。工作后第一个周末，他跑去找了老杨。
房租押一付三，都交完后老杨还剩两百块钱，他拿出几十块，又在楼下找了个烧烤摊请小于吃饭，小于没有拒绝，因为他交完房租连两百块都没剩下。
像那1500元一样，两人又找到了默契。老杨分到了集团电视台，身份比他还“出众”，但在工作上也是满满的落差感。唯一不同的是，老杨有女朋友，热情的姐姐们在相亲这块放了他一马。
“你还说工作有挑战性呢，是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吗？”小于开玩笑说。
“要不你就找个媳妇儿吧，也不赔。”老杨也跟着开玩笑。
“得了吧，就这状态，我都想找机会跳槽了。”小于说。
“我也有这想法。但是现在刚入职，还是多看着其他机会，凑好了再跳吧。”老杨考虑得看上去更全面些。
“好，多看着机会。干。”
“干。”
3
九月份，已经参加工作的小于再次迎来了开学季。
集团每年都会对新员工开展入职培训，五十多个下属公司的新员工都会集中在集团党校，接受封闭式教学管理。这些新同志都是几个月前经历了种种考核而被选拔进来的应届高校毕业生，他们将在在这里上课、活动、吃饭、睡觉……好像并没有参加工作，而是换了一个学校，继续上学。
小于后来知道，今年的108名新员工中有八成都是集团员工子弟，像他和老杨这样的外地人并不多见。大家经常能在党校找到自己的中小学同学或者发小，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熟人圈子。
一大早，小于便和传媒公司一起进来的新同事坐着班车赶往党校。看到旁边的老杨在给女朋友发信息，他说：
“李姐说让我好好表现，党校是找另一半的绝佳时机。”
“那你顺便找一个，我给你做参谋。”老杨边发信息边说。
“别闹了，我就觉得一个月白吃白喝还能出去拉练挺爽的。”小于终于有了憧憬的东西。
“感受一下吧，培训这么久。或许能有新的挑战。”老杨总是考虑得更全面。
真像老杨说的，挑战来了。老师把108人分成了两个班，老杨和小于分别被指定为一班的班长和副班长。这让小于有种上学时的感觉，也一下子多了些压力。
不过课上了快一周，并没有什么太让这两位干部操心的事。上课听讲，下课打球，晚上玩牌。不管是课上还是课下，小于都举着手机拍着视频。其他同事问他，你这一天到晚拍啥呢？他回答，职业病，习惯了。
第二周，所有学员被重新分组，拉到了近郊的山里进行拉练。小于认识了小音，兄弟公司里的一个女孩。
那是在两人三足跑的一次比赛中，天生没有体育细胞的小于和也不爱运动的小音分到了一组，几轮比赛后，两人总是最后一对到达终点，给大组拖了很多后腿。最后一轮时，小于已经很难为情了。他转过头，看到小音满脸通红，便强掩饰着自己的紧张说：“别急，没事，按节奏一步步来。一，二，一，二……”
他俩依然最后一个走到终点。结果，这对倒数第一选手却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便是一阵玩笑：“在一起！在一起！”小于大喊着：“别闹，别闹。”小音的脸却比刚才更红了。
第三周的时候，离别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了。老杨作为班长，开始带领同学们准备党校培训结束时例行的辩论赛，小于则拿出自己两周来用手机拍的各种视频，准备给大家做一个“毕业大戏”，留作纪念。每天晚上他们都在一个空教室里一起工作到深夜，这两个曾想找机会跳槽的难兄难弟此刻却像找到了归宿一般努力。
这天晚上，他们奋斗到12点，辩论的东西基本万事俱备了，而“毕业大戏”还差一些。老杨带着辩论队撤了，小于一个人在教室里继续奋战。休息的时候，小于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他站起来，盯着教室的门看，然后小音就推门走了进来。
“看你们忙活了好几个晚上，今天没睡，过来看看。弄啥呢？”小音笑着问。
“这会儿就剩我了，剪个片儿，结业晚会上放。帮我保密啊。”小于见到小音有点激动。
“我能看看吗？”小音很好奇，又像是在找话说。
“可以啊。”小于说着，把剪好的部分给她播放着。上课、玩耍、拉练，很多同学们不经意的瞬间都被小于抓拍到了。
小音坐在小于旁边看得很入神，小于这才发现，拉练时由于紧张没注意到，其实小音很漂亮，皮肤水灵、五官端正，特别是从侧面看，标致的轮廓就像某个明星。沐浴后的小音头发盘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小于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前几天跟自己一起狼狈地拖大家后腿的女孩。
“结尾呢？”小音突然问。
“哦，”小于一下子回过神来，“要留个悬念，保密。哈。”
“切，还保密，那我就在这看你剪好了。”小音坐在旁边，做出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那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啊，晚上闹鬼啊。”小于笑着说。
“有鬼先找你。”
就这样，片子剪了一夜。天亮收工时，小音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披着小于从宿舍取来的外套。
党校的培训结束了。老杨带领班级在辩论赛中取得胜利，而小于也在结业晚会上一部毕业大戏赢得了所有师生的认可。从党校回来正好是周五晚上，省了好几天伙食费，哥儿俩又来到了烧烤摊。
“党校的日子还是很爽的啊。”小于喝了口啤酒说。
“可是马上就又要继续无聊的工作了。”老杨漫无目的地拨着一盘花生米。
“哎，没办法。要是能一直培训就好了。对了，我觉得小音这姑娘不错，虽然也是子弟，但从不安于现状，很有奋斗精神……”小于提到了小音。
“看来有戏啊。”老杨鬼笑着。
“别闹，我就是觉得她挺不错的，跟你和你媳妇儿可不一样。”小于说。
“以后只有我了。”老杨喝了口啤酒。
“啊？什么情况？”小于一下子没明白。
“我，”老杨看着他说：“分手了，从此回归单身队伍了。”
“我去。”小于感到很意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这样也好，”老杨说：“以后要跳槽也没啥牵绊了。”
“那你带上我。”小于接着说。
“那你家小音怎么办？”老杨逗他。
“别闹，走一个。”
两人吃到很晚才撤。
4
日子很快回到了培训前，平平淡淡，没什么挑战性。李姐不再给小于撺掇相亲的事了，因为从党校回来后，他和小音各种版本的绯闻就被其他同事传开了。
李姐笑着看着他，嘴里念叨：“不错，小伙子可以。”常哥偶尔跟他聊：“想好啥时候买房了吗？我建议你别买离公司太远的……”
小于也懒得解释了，他甚至觉得有这么一个挡箭牌还挺不错。况且，小音又是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漂亮姑娘，多一个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一笔财富。
然而日子一旦平淡下来，他还是感觉难以接受。企业内刊没什么竞争，不用策划新闻，不必用心采访，稿费低得可怜。对比几个月前，他感觉自己退步明显。一年的实习期，每个月工资一半用来交房租，另一半不知不觉就没了。他在想着自己的职业发展，而一起进来的伙伴们有的都开始考虑婚姻大事了。
小于感到，这里有着一套固有的生存逻辑，而这个逻辑显然是他之前所不了解的，也是他目前所不喜欢的。烦闷的时候他会找小音倾诉。每当接到小于的电话，善解人意的小音总会安慰他：你比周围的人都优秀，其实不管在哪，你都会做出一番成绩的。
生活的坎坷让小于对小音越来越依赖，他不停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跳槽，想到跳槽就想到小音，然后这段胡思乱想就告一段落了。
小于一直觉得，这里只是自己的一个驿站，总有一天，他还会踏上新的征程。
老杨失恋的消息却没有被其他人知道。小于想，他或许是怕李姐给他介绍相亲吧。
5
生存和生活的区别就在于，为了生存，人们不惜长途跋涉，而只有生活，才会让人驻足停留。
11月的一天，老杨发信息给小于，问他晚上有空吗？他说他发现个有意思的活动。
下班后，两人坐公交来到了一个咖啡厅。这个叫“真人图书馆”的活动在当地已经很出名了，活动中，几名志愿者会给大家讲述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听众可以根据故事随意发问，大家互相探讨。这让小于和老杨两个学新闻的人兴奋不已，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真正采访那样问别人问题了。
这次活动后，俩人决定，要多发掘这样的活动。
后来，他们又发现了更多有趣的活动。还发现了图书馆这样的好去处，慢慢的，在这儿的生活开始丰富起来，小于甚至开始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他的胡思乱想中，跳槽的部分少了，却时不时地构划着，如果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他会做些什么。
他偶尔会叫上小音一起去图书馆。小音还是那样善解人意。小于对她说，直到现在，他在开始慢慢觉得这儿有意思。但是每当看到自己的同学在媒体或者广告公司做的事情，看到人家不断上涨的工资，他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尽管生活越来越开心，小于却还是免不了抱怨。几乎每次一起出来，小音都能听到基本上意思相同的话。时间长了，小音也听累了。终于她严肃地对他说：“你总是这么想，这么抱怨，是没有用的。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安下心来按照这儿的规律一步步走好，如果觉得这儿限制了你的发展，也应该果断地去找更大的舞台。不能太纠结。”
小于突然觉得，这一次小音很像个老师，他刚被老师教育了一顿。
6
临近年底了，小于每个月从牙缝里攒出一些钱，刚想着买点啥犒劳一下自己，他高中的好哥们老皮结婚了。他把这些钱包进红包，回了趟家。
婚礼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小于也碰到了张凯和王力琛。他们三个加上老皮，当年关系最好。
婚礼头天晚上，新郎老皮还在忙活第二天的事，哥仨出来找了个地方，一边吃点夜宵，一边聊天。
除了回忆当年的各种糗事以外，现在的工作成了他们不约而同提及的话题。张凯是他们中唯一的理科生，高中毕业后去了一所重点大学学了软件工程，王力琛和小于一样学了新闻。一直没顾上联系，小于只知道张凯毕业后进了一家上海的外企做技术，入职年薪就十万，而王力琛去了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网编，虽然累，但他目标向来坚定，一定要做新闻，而且只去新媒体。
王力琛说，网编的工作做久了挺无聊的，还好他平时能经常去全国各地采访活动，就当公费旅游了，也不错。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微信群说：
“我在采访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和我一样喜欢摄影，就成立了这个摄影群。现在有一百多人。一开始就是想让大家交流一下心得，后来搞了几次聚餐，效果不错，现在群里经常提议要办各种活动。”
“可以啊，”小于说：“你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互联网思维吗？以后用户多了可以众筹做买卖了。”
“那倒谈不上，就是多认识点人。这个群已经在圈里很有名气了。哈哈。”王力琛不无自豪地说。
“慢慢来吧，赶明做大了辞职自己出来单干。咱们不像人家张凯挣那么多钱。”小于开始开张凯的玩笑。
“不用看我，”张凯笑了笑说：“我已经挣不了钱了。”
“挣不了钱了？”王力琛惊讶地看着他：“你说清楚点？”
“辞了，不干了。”张凯语气很轻松。
“为什么？跟老板打架了？”小于拿他打趣说。
“打什么架，就是觉得不想在这种大企业里做螺丝钉了，想自己做点啥。正好几个校友都有此想法，就出来创业了。现在不是创业热吗。”张凯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还真有点像个经理。
“看来咱们中要出土豪了。”王力琛说。
“哪那么容易。创业的99%都会死掉，死掉就死掉吧。死了再去其他公司应聘，反正就是来回跳呗。”张凯说。
小于像听故事一样听着这俩哥们讲各种东西，心里再次泛起了波澜。
第二天在婚礼上，小于才知道，老皮毕业后就回了家，接手了家里的养猪厂，做了二老板，每天也乐滋滋的。媳妇儿也是回家后找的，从认识到结婚也就半年时间，家里老人想早点抱孙子。
新媳妇儿很漂亮，小于看着他们在站在舞台上，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小音。
回来的火车上，小于心里很乱。毕业半年，他和自己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显现出差距了，今后会是怎样，他不敢想象。他越想越着急，觉得车厢里有些透不过气来，便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小音的电话。
他把这两天见到的人和事讲给小音，小音耐心地听着。终于，在小于一遍遍说自己有多懊悔、多羡慕的时候，小音又一次摆出了老师腔，严肃地说：
“你不能再这么想了，你看看你，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想法就一直没有进步呢？你口口声声说想做更多的事情，但是却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如果真的不敢就不要再说了，要么选择闭嘴，要么选择离开。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小于愣了一下。
“那，”他鼓足勇气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法，一起出去闯闯？”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小于接着说：
“你看，虽然你家在这里，但是还年轻，而且……”
“我不会出去了。”小音打断他：“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也在集团工作，我喜欢安稳。”
这次换小于安静了。
几秒钟后，小于马上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哦，看来有情况啊。”
“恩。”
“那不错哈，恭喜恭喜。我这儿进来个电话，先不说了啊。”小于迫不及待地挂掉电话。
旁边轨道上迎面驶来一辆飞快的列车，刺耳的汽笛声把车厢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小于却呆在那无动于衷。
到站后，小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了老杨。这个季节，街上已经没有烧烤摊，两人找了家小店，照例要了几瓶啤酒。
小于把这两天碰到的人和事又跟老杨讲了一遍，还加上了小音的那场戏。老杨一边听，一遍淡淡地笑着。
“还说你跟她没什么。”老杨说。
“这下好了，一点牵挂没了，真的想走了。”小于说。
“可以试试啊。”老杨淡淡地说。
“你呢？”小于问。
“我再等等吧。”老杨说。
“还等呢，你比我还大三岁呢，要等到啥时候啊。”小于边吃边说。
“哈哈哈。”老杨喝了口啤酒，“近几年先不出去了。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又交了个女朋友。”
“啊？”小于举着筷子，“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李姐给介绍的。”老杨有点不好意思。
“你，你去相亲了？”小于有点不敢相信。
“对，呵呵，本来是盛情难却，后来见了一面，觉得还可以。就先在一起了。”
“我去。”
两人又吃到很晚，这次，小于的话少了很多。
7
北方的冬天寒冷又孤寂，而人们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却永远怀着一颗火热的心。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奔走在城市之间，似乎在某个地方有着他们日思夜想追求的东西，不走到那里，绝不舍得停歇。
农历已到腊月下旬，在外漂泊的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回家过年。小于提前请了几天假，拖着行李箱赶往火车站。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暖和了一些，使得空中飘着的雪花还没落地，便成了水滴。地上一片泥泞，空中雾气腾腾。
在他的身后，这个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国企静静地立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给这个城市贡献着财富。它用它庞大的身躯养育了好几代人，很多人也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了它。即便是在这个合家团圆的节日，也依然有一些老员工习惯性地守着自己的岗位，表达着对企业的热爱，也诠释着自己的生活哲学。
小于回头看着它，情绪很复杂。他对于自己这个选择感到很迷茫。他确信理想没有得到践行的机会，能力没有得以充分施展，但却不能一下子找到原因。专业不对口？氛围不适应？似乎都有。他将带着这些疑问过年，也将带着这些疑问回来继续工作。
8
转年回来，小于这一批进来的新员工已经慢慢适应了集团的节奏。澎湃过后，总会迎来平静，所有事情发展得都那么理所应当。
工作之余，李姐还是会热心地问小于有没有对象，只是他现在能熟练地开着玩笑拒绝；常哥也跟他越聊越深入，从买房聊到股市，无一不涉及；老杨已经把电视台的所有机器摸索熟练，摄像技能大大提高；其他伙伴也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越来越多的作用。
春天到来的时候，小于辞职了。
就连老杨都是在他准备离开前几天才知道的。他统计一个职工名单，数来数去少一个人，最后发现没有小于。
小于说，他想了很多，但没有再跟任何人过多地讨论。这一步已经迈出，就不能再回头了，争取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三天后，小于离开了集团。
齐编十分不解，他问老杨：“为什么一个正式工说辞职就辞职了？现在的年轻人做决定都这么草率吗？”
老杨说：“这或许就是他的选择吧。”
“选个屁择，就是进来地太容易了，不知道珍惜。”齐编说完转身背抄着手走了。没走两步又转回来对老杨说：“其实，我挺支持年轻人出去闯闯的，我很早就觉得这小子在这儿有点屈才。我就是不知道他找的那个新地方行不行，会不会吃啥亏。”叹了一声气后，转身走了。
9
在办公室帮齐编整理资料时，老杨看到了小于写的辞职信。信是手写的，不长。
尊敬的领导，可爱的同事们：
请原谅我如此唐突的决定，它或许会让你们觉得很疑惑，但却是我思索很久后做出的重要选择。这不是一封正式严谨的辞职申请，我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心里的话说给大家听。
我深深地感觉到，大家平时对我的用心照顾，那种刚开始让我无法适应甚至难以理解的热情，过后回味，总让我感到很温馨。这是我走出校门后遇到的第一份关怀，它将作为一笔财富，留在我的人生阅历中。
我也深刻地体会到，我自身发展面临的最大矛盾，并非来自人与人，而是源于我的目标与这个体制的一些冲突。我需要一个更灵活更专业的平台来提高自己传媒素养，集团则需要一个踏实、安稳的员工来为其宣传服务。选择更合适的，不仅对我自己有好处，我想，对集团也是有益的。
我同时真心地希望，未来，我能够找到实现自己理想的一片热土，集团也能在专业的领域蒸蒸日上。当多年后我和我昔日可爱的同事们再相见时，都能看到彼此幸福的模样。
谢谢你们，齐编、老杨、李姐、常哥、一起进来的伙伴们，还有小音。
祝好
小于
2015年3月18日
老杨看着看着笑了，他想到了路遥写的《人生》，于是走出办公室，拿出手机打出几行字，发给了小于：
“你是一只生着翅膀的大雁，自由地去爱每一片蓝天，哪一块土地适宜你生存，你就把那里当作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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